高考完的那幾天,喬禦的手機陸陸續續收到了許多短信, 不僅有感謝, 還有匿名的表白。
他一概沒有回復。
至於估分和填報志願, 那就是其他老師的事情了。
六月的氣溫已經熱得令人不爽,喬禦體質天生不容易出汗, 但依然感到不適。
他來到了實驗室, 發現系統沒有驢他,無菌培養皿內的生物基沒有發臭, 甚至連個菌都沒長。
他剛洗完儀器,陸邈就打著哈欠走了進來。
高考長假, 喬禦在家學了三天, 陸邈天天打遊戲打到醉生夢死,以至於今天來實驗室的時候,眼睛都有些睜不開。
喬禦打量了一下他的臉,問:“你沒事吧?”
陸邈打著哈欠回答:“還行,遊戲害人啊學弟,以後你少玩點。我在網上認識了一個網絡寫手, 天天拉著我雙排,打了幾個通宵上王者了, 更新都沒空寫,還要找借口給讀者請假,太慘了。你不要學他。”
喬禦覺得這種辣雞寫手需要被強烈譴責,另外陸邈的擔心純屬多余,因為他不愛打遊戲。
像王者X耀、LXL這種遊戲, 上輩子他也玩過,隨隨便便就最強X者50星、幾十積分了,完全不知道有什麽好玩的。
新一輪的實驗材料被擺上桌,陸邈熟練地開始稱量,然後突然間問了一句:“喬啊,你是怎麽突然想起要做實驗的?還是做複合生物酶。雖然生物酶的確很好水論文吧,但是你也才高一,現在接觸這些也太早了吧。”
我本來可以快樂又平靜地度過3年高中,是狗系統發任務害了我。
當然,這種話是不能說的。
“只是一些想法而已,”喬禦回答,“宋天宇他爸不是宋譯文嗎,我無聊的時候翻了一下報紙,發現宋先生是靠著承包廢油井起家的。”
在華國,石油屬於極其重要的戰略資源,由華國石化主持開采。
但由於技術限制,並不是每一口油井都能得到百分百的開采。往往還剩四五成儲備量的時候,就會因為開發成本上漲,超過國際油價而被廢置。
這個時候,華國石化就會選擇把這些油井承包給民營企業,讓這些企業繼續開采。
這屬於法律並不禁止的灰色地帶。
想要承包廢油井,主要還是看關系是否夠硬。
到現在為止,一口出油率平平的油井都能帶來每月五六十萬的收益。
但是現有的開采模式,卻是以破壞地質和周圍環境的方式去換取的利潤。
等一口油井再也采不出東西,這些民營企業就會拍拍屁股走人,留下一地爛攤子。
“國外已經有寡頭財閥開始研究生物酶開采體系,獲得了一定程度上的成功。用生物酶鑽井液不僅能極大程度提高油井的開采率,還能最大程度地保護環境。”
“所以我想,有沒有一種生物酶能……”
喬禦說到這裡,突然就愣住了。
路德維希的實驗手冊數十頁,他翻了不下百次,始終確信路德維希是正確的。
事實上,他之前的實驗步驟也沒有出錯。
唯一的問題是——他搞錯了一件事。
生物酶是催化劑不錯,但路德維希的研究產物是加入了複合生物酶的鑽井液,而不是原本的鑽井液添加了什麽生物酶。
在陸邈的眼裡,喬禦就是說了一半突然卡殼,然後眼神驟然明亮了起來。
喬禦心情激動異常,沒忍住上前給了陸邈一個熊抱。
他拍了拍陸邈的背:“謝了,兄弟,我終於知道問題出在哪兒了。”
當天實驗還沒開始,陸邈就被喬禦送走了。
他回教室的時候已經是晚上8點,同學們對於他的早出晚歸已經見怪不怪了。
畢竟是拿了省一等獎的人。
聽說等暑假的時候,陸邈就要去參加自主招生考試了。到時候高考降個五六十分錄取,上top 2哪所大學都不是問題。
陸邈聽了會兒數學課,覺得十分無趣,於是掏出了手機。
因為不知道幹什麽,他熟練地打開了微信,開始在群裡拱火。
陸邈:我說一件事你們不要害怕。
陸邈:今天喬禦竟然抱我了,草,說是實驗有進展太開心了。
他好歹今年都成年了,宋天宇和楚西寧之間不對盤的氣氛,陸邈是能察覺到的。
也就處於箭頭中心的喬禦毫無知覺。
可惜等了半個小時,也沒有人回復,讓陸邈感覺十分無趣。
當然,正在國外旅遊的宋天宇,因為這條消息氣到凌晨2點都沒睡著,那就不是他關心的事情了。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我就不該趁著放假出來旅遊!
在想通關鍵點後,實驗變得水到渠成。
喬禦一絲不苟地記錄完數據,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路德維希的實驗複製成功,現在只差最後一步,那就是撰寫並且發表論文。
科學實驗是很嚴謹的東西,就算可以通過造假數據作偽,但偽造的數據注定不能經受重複試驗,終究會被戳穿。
當初,日本某個有望獲得諾貝爾獎的女科學家,就是這樣被拉下神壇的。
喬禦上輩子沒有上過大學,對於怎麽發論文,還需要研究一下。
之前拜托楚西寧發來的期刊在此時發揮了作用,至少學一下格式是沒有問題的了。
喬禦先起草了一個中文的提綱,然後用西文按照提綱的內容一點點擴充 。
每當這個時候,他希望有個自動寫論文機器。
喬禦開始暗示:“我覺得撰寫論文是一個系統必備的技能。”
系統發出了不屑地輕哼:“呵呵,一篇1000分。”
那算了。
喬禦只能苦逼地開始一個人憋論文。
等喬禦把論文寫完,已經是三天后的事情了。
因為沒有論文的發表經驗,又恰逢端午節,他特地從家裡的冰箱拎了一袋粽子去拜訪林楓教授。
粽子是喬媽媽包的,蛋黃叉燒餡兒,上鍋蒸熟後一戳還會流油,香而不膩。
喬禦帶到學校去當加餐,每次香氣都會引起全食堂人的怒目而視。
只是喬禦來得不巧,他到林楓家裡的時候,對方家裡還有客人。
喬禦看了眼室內的情況,道:“那我下次再來拜訪您……”
“欸,走什麽,你都好久沒來了。你來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林楓教授看見人來,臉上的老年斑都舒展了開來,和面對之前客人的表情截然不同。
“這是喬禦,喬潛龍那老家夥的孫子,也是我看著長大的晚輩。這孩子讀書挺厲害的,之前天海市那個數學競賽特等獎就是他得的。”林楓說這話的時候,表情有顯而易見的驕傲。
“這是天海大學生物化學專業的周海寧教授。”
兩段介紹,親疏立判。
周海寧的臉上表情有些掛不住,但依然十分熱情地說:“原來是老喬的孫子,老喬走得早,葬禮我還參加過呢,沒想到孫子都這麽大了。實在是令人唏噓。”
從這段話可見,周海寧的情商的確不高,一大把年紀了,還能哪壺不開提哪壺,大概是生活環境極其舒適。
更何況他嘴上熱情,態度卻依然十分高傲,像是個等著被敬酒的老領導。
周海寧今年都56歲了,在正教授的位置上待了十幾年,只是一直拿不出什麽有分量的學術成果,被幾個40多歲的中堅教授壓了一頭,名聲不顯,如今想再進一步,撈個副院長當當,那就只能覥著一張老臉,多走走人際關系了。
林楓是國內生物學界一方泰鬥,之前也曾在天海大學任職,如今還是天海大學的名譽校長,周海寧這次上門,就是想拜托林楓開一下金口。
林楓對這種歪門邪道一向看不上,不過本身性格足夠圓滑,要不然也不會在燕京的科研界裡打拚出偌大名聲。再加上周海寧妻族根深葉茂,此時倒也不好直接拒絕,喬禦倒是來得正好。
只要拖的時間夠久,周海寧自然會知難而退。
一頓寒暄後,林楓才笑眯眯地詢問:“今天喬喬怎麽想起到爺爺這兒來了。”
周海寧坐在一邊,被兩人徹底忽視,頓時好生尷尬。
喬禦微笑回答道:“是這樣的,林爺爺,我之前看報紙,對生物酶鑽井液技術起了興趣,所以在學校裡做了點實驗……”
林楓在華國生物界可謂一方學閥,功底深厚,當即就來了興趣。
“我聽說過,國內也有好幾個實驗室在做相關項目的研究,你是到哪一步了?”
喬禦繼續道:“實驗已經基本完成,這是我撰寫的論文,林爺爺幫我看看吧?”
此言一出,屋內安靜了片刻。
周海寧一愣,然後開始哈哈大笑:“年輕人有想法是好事,但是不要好高騖遠啊!”
喬禦就是高中生,在生物上,恐怕連門都沒摸清,怎麽好意思開口說自己完成了實驗。
就在年前,負責廢油井開采的東升集團才聯系了天海大學 ,希望可以成立一個項目,研究生物酶鑽井液,為此,光是第一階段,就投資了500萬。
如今那個實驗項目,就在周海寧的手下。
周海寧的感覺就像是看到了一個垂髫稚子,對大人說我今天寫了一篇駢文。
寫得出嗎?能寫。寫得好嗎?那太不可能了!
畢竟對於小孩子來說,能把話說清楚,都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林楓有些意外:“我還以為你更喜歡數學……既然如此,論文先拿給我看看,讓我給你掌掌眼。”
在林楓的眼裡,喬禦能做到這一步已經遠超同齡人了,失敗了也不算什麽。
事實上,在拿到論文的那一刻起,林楓已經想好要怎麽鼓勵喬禦了。
但是看著看著,林楓卻從懷裡掏出了老花眼鏡,架在了鼻梁上。
周海寧看到這一幕,驟然變得坐立難安了起來。
林楓是那種教學型的學者,一直到退休的前一年,都還在帶研究生。
光是天海大學,就有無數生物系的學子,羞澀地呈上自己的畢業論文,希望林教授看一眼;也有外校的老師不遠千裡趕來,獻上自己最近的成果。
只要林楓點頭,那就能證明,至少這篇論文寫得還是有點意思的。
而如果林教授從兜裡掏出了自己的老花鏡,那就更不得了。
這篇論文不僅可以在國內期刊發表,去國外投一個SCI,也不是不行。
雖然隨著華國綜合國力增強,華國人投SCI期刊論文已經不如20年前那麽讓人震撼,但是讓一個普通大學的老師評一下職稱,還是沒問題的。
而林楓,竟然在看一個高中生的論文時,戴上了老花鏡?
周海寧的內心感到了荒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