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稿給《生物技術》的論文被退稿了。
林楓看了眼給出的修改意見, 覺得審稿人的評語簡直不知所雲。
於是他讓喬禦換了家國內期刊重新投稿。
這次過稿倒是很快, 不出兩周, 雜志社那邊就傳來了錄用的消息。
喬禦的論文發表在了《微分子生物技術》的9月刊上。
同時投稿給《微分子生物技術》本期的作者,在看見論文下方的作者介紹時,都感覺十分不可思議。
作者介紹是, 天海七中-喬禦。
不少人經過查證, 發現這個喬禦甚至都不是7中的生物老師,而是一個高一學生。
高中生在國內期刊上發表論文, 其實不算開天辟地頭一回, 不過依舊稱得上稀奇。
平南大學的生物系副教授謝道安就是求證者之一。
實驗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可重複性。
謝道安不信邪,按照論文上的方法做了一次實驗,發現這篇論文還真的不是瞎編。
他本來還好奇喬禦是怎麽做到年紀輕輕就寫出論文的,不過在看見通訊作者裡林楓的名字時, 頓時釋然了。
原來是林老又在提攜年輕人了……
不過林老退休後,沉寂久矣, 怎麽突然就為了這麽一號人復出了?
謝道安摸不著頭腦,但也不打算深究。他放下了這本雜志, 隨手翻開了自己訂的另一本期刊《生物化學與應用》,剛看了一半,謝道安驟然睜大了眼。
這本期刊上, 有一篇和喬禦論文十分相似的文章……雖然敘述方式有所不同,但是歸根結底,都講的是同一件事,甚至實驗步驟都差不多。
他看向了作者欄, 天海大學-生物酶化學實驗室-王晨。
這個實驗室是周海寧旗下的省級實驗室,雖然產出不多,但是也算是科班出身,師出有名。
同一個月的期刊,內容相似的論文。
謝道安看著這倆文章,突然就蒙了圈。
誰先?誰後?
王晨看到喬禦的論文時,整個腦海裡一片空白。
他的論文當然是自己親手寫的,在周海寧指點他以後,卡住多日的實驗進度一下順利起來。
而對這篇論文,周海寧也表示出了極大的熱情和耐心。
王晨雖然是個成年人,但是一直活在象牙塔科研室的他,心思還是十分單純的。
因為近日裡周海寧的熱心,王晨甚至都反省,自己以前是不是對導師要求太苛刻了,畢竟他都是成年人了,怎麽還能奢望導師像是帶小學生一樣帶著他呢?
但是如今,論文一出,王晨覺得周海寧的反常似乎都能得到解釋……
他聯系上了周海寧,情緒激動:“教授,您告訴我,您當初到底是怎麽想到用那個材料的?”
為什麽催得的這麽急?為什麽驟然表現出熱心?
周海寧看著這質問,內心十分不對味。
他沒想到喬禦竟然沒有按照他的意見繼續修改,而是轉投了別的雜志。
周海寧在微信上回復道:你不要激動,下午來我的辦公室一趟。
下午兩點,王晨準時到了辦公室內。
“周教授。”在面對周海寧真人的時候,王晨的語氣較為克制,“現在您可以回答我微信上的問題了嗎?”
周海寧坐在老板椅上,辦公室內燃著熏香,老神在在開口:“小王啊,你不要慌。要知道,我們做科研的,很多都研究的相同課題,真理就在那裡,只看誰先一步發現。”
“就比如青霉素,在弗萊明之前,不也有好幾個人偶然製作出來了?只是沒有認真去挖掘而已……世界上很多事情,都具有同時性的。”
王晨的表情將信將疑,顯然不太相信這套說辭。
“小王啊,不是我說。這篇論文,通訊作者和一作都是你,如果坐實抄襲,”周海寧有些遺憾地搖搖頭,“你的前途,可就算沒了。你還要不要繼續做實驗了?還想不想留校任教了?不是老師不幫你,你自己也要想清楚啊……”
王晨憤懣的表情逐漸變得蒼白而無奈。
周海寧見打壓得差不多了,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無論如何,老師都是站在你這邊的,你自己怎麽選,可要想清楚,先回去吧。”
送走了王晨,周海寧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他其實也有些煩躁,因為這事情不太好處理。
但畢竟都是學術圈老油條了,周海寧很快淡定下來。
論地位,他是天海大學教授,喬禦只是一個普通高中生,還特別年輕,他顯然佔據有天然優勢。
周海寧花了3個小時,撰寫了一篇聲明。
【近日,有業內人士告訴我,說我帶的博士生,有一篇論文和同時發表在另一本期刊上的論文撞了。我親自翻閱,發現這兩篇論文的確十分相似,足夠算是學術剽竊。
在知道這件事後,我找來學生,詢問了事情經過。
我麾下研究生眾多,他是其中一個。說來慚愧,的確是我對他的關心有所不足,以至於對相關研究的進度也不甚了解。若非友人告知,我竟不知道研究已經結束。
我的學生說,他從去年就開始研究相關課題,日以繼夜地待在實驗室,他的付出有目共睹。我不相信他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
有個詞叫共時性,意思是你在做一件事的時候,身邊也自然而然地發生同樣的事情。
畢竟真理就在那裡。他們或許只是恰好攀登上了同一座高峰。
另一篇論文的作者,經我了解,竟然只是一名高中生。只能感歎一句,後生可畏。】
這個聲明不僅撇清了自己和研究成果的關系,還最大程度地降低了影響。
周海寧覺得十分滿意,轉眼就聯系了期刊編輯,登刊說明。
“世上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系統對著這份聲明,發出了由衷的感慨。
可不是。
第一本期刊的雜志編輯,不知道是收了錢還是怎麽的,死活不願說出審稿人是誰,說這是行業規定,請他們不要為難自己。
說得義正詞嚴,冠冕堂皇。
喬禦思考片刻,聯系上了當初上李初傑的公開課認識的大二學生,趙雲飛。
趙雲飛是天海大學數學系的,還是數學院的學生會主席,在學校內有些能量。至少,打聽學校生物實驗室的位置不算太難。
喬禦騎著共享單車,到了天海大學門口,迎來了一個熱情的擁抱。
“喬同學,”趙雲飛發出了爽朗的笑聲,“好久不見,我看你朋友圈,聽說你得了競賽特等獎,還在國外的SCI期刊上發表了論文,恭喜啊!”
怎麽營銷自己,也是一門學問。
喬禦雖然不常用社交軟件,但是依舊會發動態說說自己的近況,給朋友圈的諸位鞏固一下高大上的形象。
世界這麽大,每天看的消息這麽多,你不說,別人怎麽知道你到底有多厲害。
要不是喬禦偶爾還發幾條震驚凡夫俗子的動態,趙雲飛恐怕早就不記得他是誰了。
畢竟能做到這一步的高中生,已經足夠普通人仰望。
喬禦露出了溫和的笑容:“運氣好罷了,這次麻煩你了。”
趙雲飛十分客氣,帶著喬禦到了學校的生物酶實驗室。
在學校,認識他的人挺多,一路上都沒遇到什麽阻攔。有人詢問,趙雲飛也說是自己的學弟,帶著過來見見世面。
也就是這種情況下,喬禦見到了王晨。
高高瘦瘦的男生,看上去很沉穩的一個人,眼底下青色重得跟天天多人運動的羅志祥似的。
“你找我?”王晨摘下了臉上的口罩,問,“你是哪位?”
因為喬禦長得不錯,王晨被人從實驗室叫出來的憤怒暫時緩解了,決定聽他說道說道。
“天海7中,喬禦。”喬禦簡單地介紹了一下自己,然後友好地伸出了一隻手,“可以和您談談嗎?”
一聽到這個名字,王晨的身體就僵住了。
半個小時後,兩人到了學校內二樓的奶茶店。
這裡十分嘈雜,勝在周圍都是不認識的學生,並不會有人關心其他人在說什麽。
喬禦從文件袋裡拿出了國外寄回來的期刊,以及小論文冊。
“我的論文已經於今年7月發表於《ANTISENSE NUCLEIC A》上,通訊作者和一作都有我的名字。”
王晨握住了手裡的芝士奶茶,表情更加蒼白了一點。
“所以我完全有資格說你剽竊,不管你到底有沒有看過我的論文,學術造假的汙點會伴隨你一生。”
喬禦說得十分平靜,但也正是這種平靜,讓王晨更加恐懼。
這說明對方完全是有備而來。
“我……我真的不知道。”王晨回答,“是我的導師告訴我怎麽做實驗的。”
喬禦打斷了他:“你的導師是周海寧吧。”
王晨下意識地點頭。
“這篇論文,在國內,我第一次投稿的是《生物技術》,審稿人就是他。雖然他是你的導師,但通訊作者也沒有他的名字。”
“所以不管如何,最後受影響的都只是你,而他只是不幸地招了一個學術不檢點的研究生。而你之後在實驗室是待不下去的。”
喬禦越說,王晨的臉色就越加蒼白。
因為他清楚,喬禦說的是事實。
空氣像是死一般的寂靜。
王晨的思緒一片混亂:“我……我可以給你錢……我很抱歉……”
他不是故意的,他是真的不知道。
喬禦歎了口氣。
在來之前,他就做了兩種設想,一種是王晨和周海寧狼狽為奸;另一種,就是目前的狀況。
王晨只是一隻可憐的替罪羊罷了。
喬禦道:“看得出來,你是真的喜歡實驗室。所以我現在給你一個選擇,那就是直接檢舉周海寧,把事情真相還原。雖然你同樣回不了現在的實驗室。”
他從文件袋裡拿出了第二封文件。
就在前幾天,喬禦滿了十八,簽署了一份協議。
他買下了一個小的生物製藥公司,名字叫“尋安生物製藥”。
公司地點在港島,說是小公司,實際上只是一個皮包公司。在官方資料上,這個公司由一家外資企業控股。而這個外資企業,也是另一層皮套,背後的實際控股人是喬禦。
喬禦打算把之後的專利都掛在這個公司名下。
喬禦善意規勸:“如果你願意檢舉周海寧,我可以為你提供一份工作。並且向你保證,三年內,讓你去更大更好的實驗室。”
喬禦知道眼前的人最想要的是什麽。
王晨低頭看向了那份合同。
尋安生物製藥,一個沒聽說過的公司。工資一個月11000,聘請他為這個公司的研究員。
說實話,在天海,1.1萬並不算高薪。
可能一個月忙下來,都還不上房貸。
但是這份合同,給了一個相當優渥的條件。
那就是如果在實驗室有什麽成果,可以自行投稿論文,並不需要把一作改成別人的名字,也不用看著老板的臉色發論文。如果有論文發表,還會給出獎勵。
國內雙核心期刊獎勵10000。
國外SCI期刊,獎勵10000*影響因子*1.5。
更何況,他在周海寧旗下時,一個月頂了天也就掙個保底7000塊,只有寫的論文發表後,才能有額外的收入。
王晨在片刻後就做出了抉擇:“好,這事我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