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重遊總是令人感歎。
上次, 喬禦還是以學生的身份,來冷泉港學習的。
那時候他雖然已經身負“諾獎候選人”的名頭,但是來到冷泉港後, 依然只是個不起眼的螺絲釘。
如今, 他也是被邀請來的學者。
想來冷泉港的幾位教授, 應該會很是為他驕傲。
學術會議, 大家都不是第一次參加了, 因此倒也沒有什麽新鮮感。
趙志銳道:“在00年前, 出國參加學術會議的名額特別少。每次分到學校頭上, 都只有一兩個。還要帶上外交部的人,免得國內學者在國外出洋相。”
在座的人裡, 可能只有年紀五十多歲的趙志銳,有過這樣的經歷。
自從華國經濟好起來後, 國人自信心上升, 出國的限制逐步變少, 也不需要外交部官員隨行了。
如今, 哪怕是研究生, 只要跟對好的老板, 一年公款出國五六次也不是問題。
不過,喬禦倒是沒想到, 如今沒有外交部官員隨行,祖國反倒是……給他配了兩個保鏢。
僅有一面之緣的區委同志, 把這倆人介紹給了他:“喬主任。知道您要出國, 上面特地吩咐, 給您安排倆司機。”
“來,出來自我介紹一下。”
兩位司機同志行了整齊劃一的軍禮,領頭的上前一步, 道:“喬主任好,我叫劉一,他叫劉二。”
喬禦幾乎都不用猜測,就知道面前站著的是兩名軍官。
他和劉一握了個手,笑著問:“你們好。哪個部隊的?”
劉一黝黑的臉露出一個笑容:“這麽明顯嗎?響箭的。”
這是北方軍區的一支特種部隊的代號;之前五國特種部隊聯合軍演,響箭排名第一。
喬禦臉上有了點經驗:“竟然能說?”
他只是隨口一問。
劉一憨厚地笑著說:“不出意外的話,以後我們會給您開很長時間的車。瞞著也沒什麽必要。”
響箭部隊是一直特種反恐部隊。
劉一槍法很好,一公裡內百發百中。
劉二會破譯電碼和徒手拆炸彈。
除此外,雖然兩人看上去不是很壯,但是徒手搏鬥的話,一個打十個也沒什麽問題。
在部隊裡的軍銜不算低。
譚子睿聽聞後,十分震驚:“還有這種好事?我怎麽沒保鏢?”
學者之間,不好比較存款的多少,免得自己沾染銅臭味;但在對比待遇的時候,就很容易較真了。
要不然當初陳老先生也不會硬是要吃未名樓的三鮮包。
喻寒溪冷笑道:“你是華國人嗎?拿著你的綠卡滾回英吉利。”
譚子睿:“……”
草,他還真不是。
只是譚子睿不是很懂,為什麽同樣拿綠卡的喻寒溪有心情嘲諷他。
要出國這種事,不管如何,還是要和小男朋友說一聲的。
畢竟他多半趕不上春節了,而在此之前,喬禦其實約好了和宋天宇一起回家。
喬禦帶著點愧疚,通知了宋天宇這個結果。
可惜對方本博連讀八年,要不然喬禦還挺想讓他來考自己研究生的。
宋天宇的情緒明顯低落起來:“……噢。”
喬禦還挺為難的,但是一時之間又沒有什麽好辦法。
系統的聲音逐漸冷酷:“這不是你的錯,搞科研,菜是原罪。”
喬禦:“……”
系統好像變得殘忍了起來。
喬禦翻開行程本,對電話裡的人說:“那個會議最多五天,我應該還能回來三天。”
宋天宇在電話裡低聲問:“那三天裡有幾個小時是分給我的呀?”
喬禦色令智昏,差點說全給你。
但是他忍住了。
這種說來好聽,但是做不到的話,喬禦是不會說的。
喬禦:“我可能需要陪我媽逛街,給我外公掃墓,還有去見林楓教授……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和我一起。”
宋天宇回答說:“好。我知道的。”
關了電話後,喬禦有些惆悵。
他有些琢磨不透宋天宇的情緒,這種感覺讓他有點慌。
有時候真想知道,那些被問“您到底怎麽平衡工作和家庭”的女強人,到底是怎麽平衡的。
喬禦就完全不行。
忙起來一兩個月見不到一次,都是常有的事。
想見他。
但辦不到,他不能停下。
喬禦對著手機屏幕發了一會呆:“……這次的實驗做完,休息一陣好了。”
基因治療與CRISPR技術國際研討會,由FDA(藥監局)官方認證、拜思生物製藥集團牽頭,共邀請千余人參與。
雖然其中學者的含量,隻佔百分之二十,但依然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
畢竟如果沒有這200余名學者,這場學術會議也談不上什麽含金量。
拜思集團的基因治療實驗項目PI是一位頭髮花白的老人,叫艾德蒙。
每位受邀前來的教授,按例都會有一個小時的學術講座時間。內容自選。
艾德蒙此行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聽聽華國基因實驗室的講座。
一個月前,艾德蒙作為拜思製藥的首席科學家,收到了一份文件。
說華國似乎也在牽頭,進行基因治療研究,讓他看看會不會對拜思製藥的研究造成威脅。
艾德蒙認真拜讀了基因實驗室從成立至今發表的論文,心情也變得越來越沉重。
老實說,大概是為了刷數據,基因實驗室各個領域的論文都在發,一發就是好多篇。有時候前後還沒什麽聯系。讓人摸不著頭腦。
但艾德蒙依然從中發現了一點草蛇灰線。
因此,在這次學術會議上,艾德蒙甚至要求拜思集團,一定要不計成本邀請到基因實驗室。
聽說為此,拜思付出了三百萬美元的無條件捐助。
如今,在這國際研討會上,華國的基因實驗室,報上來的講座題目,叫“T細胞作為基因治療載體的應用”。
T細胞是一種人體自帶的免疫細胞,通常,在CAR-T療法中,出場的次數最多。
CAR-T療法是一種治療腫瘤的新型精準靶向療法,需要用基因工程技術分離T細胞並且進行改造,在體外擴增完成後輸送回病人體內。
這些經過改造的T細胞,在人體內會像是戰士一樣,狙擊癌細胞,從而達到治療惡性腫瘤的目的。
但是把T細胞作為運輸載體的行為,還是艾德蒙第一次聽說。
如今學術界內,也有關於基因載體的研究,多數是以改造後的AAV病毒作為樣本。
不過AAV是一種非常古老的病毒,人體在進化過程中,已經有百分之三十以上的概率對其免疫,攔在人體自身防護屏障外。
因此,雖然這項技術已經研發出來,但是人們依然很少有機會把AAV病毒作為運輸載體,用於基因治療,
事實上,艾德蒙也覺得,用基因載體技術,使某類病毒或者細胞成為輸送藥物的載體,在人體內殺死變異細胞,是新型靶向藥的出路……
但目前來說,還沒有技術能達到這點。
按理說,華國的基因實驗室,雖然在國際上因為狂刷論文,而小有名氣,但是在拜思的暗箱操作下,喬禦的學術講座和幾位諾獎級學者撞在一起,理論上來說,是不會有很多觀眾才對。
然而當艾德蒙來到會議室的時候,簡直被震驚了。
能容納三百人的會議廳密密麻麻,座無虛席。
以至於他不得不站在後面旁聽,台上的喬禦變成了一個虛虛的點。
有一瞬間,艾德蒙以為自己來錯了地方。
他問前面的人:“台上那位,是喬教授嗎?”
外國人想熟練的用漢語念出名字,實在是有些為難。
因此大多數人都是稱呼喬禦為“Joe”。
“是他。”
艾德蒙十分詫異:“怎麽人這麽多?”
難道旁邊的諾獎學者的講座不香嗎?
前面的學者轉過頭,看了他一眼,然後翻起了自己的外套領子:“看見了嗎?我的工作牌。”
艾德蒙定睛一看,倒抽一口氣:“冷泉港?您是冷泉港的科研員?”
雖然這次會議就在冷泉港外港舉行,拜思集團也對冷泉港內的學者發出了邀請,但是大家對他們能不能來,都沒報什麽期望。
畢竟冷泉港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而且特別討厭藥企。
“是的,”這位金發碧眼的女士聳了聳肩,“事實上,我們大半個冷泉港的人都來了,來看看曾經的同事。本來按照規矩,我應該坐在前排……”
他們的慣例,是年輕人在前,老年人在後。
但是那些老教授這次卻非要坐在前面,看看當初教的學生,現在什麽水平。
此次,整個冷泉港實驗室可謂傾巢出動。
艾德蒙肅然起敬:“原來如此。我還不知道喬禦曾經在冷泉港工作過呢……”
畢竟喬禦也沒把這條消息打在自己簡歷上,而冷泉港實驗室,更是沒興趣公布自己的學員名單。
——他們甚至連官網都沒有。
前面的科研員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好了,小點聲。看在你識貨我才跟你說這麽多的,他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