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清華拿著卷子， 委屈地站在了牆角。

　他從小到大都是好學生， 還是第一次體會到站在後面聽課感覺。因為比其他人高一截，鄭清華視野格外開闊。

　是， 雖然喬禦只是冷淡無比地瞟了他一眼， 就把目光重新投回到了試卷上，但是鄭清華確信，自己沒有認錯人。

　數學和信息學， 是一中熱門競賽科目。全校前10， 基本都選擇了這兩門之一競賽班。

　鄭清華站在後排， 認真思考起了改選信息學可能性。

　陳凱能在一眾老師中脫穎而出，成為高中數學組組長， 本身還是很有實力。

　他沒有選擇市面上奧賽書， 而是根據自己多年經驗整理出資料， 按照學習進度打印出來，然後發給班上同學。

　“先做半個小時，然後我再來講。題有些難， 能做多少算多少。”

　陳凱定了個半小時鬧鍾， 在講台上泡完了熱茶， 然後手背在背後， 開始慢慢巡視。

　他打算看看同學們做題情況。

　身為一個經驗豐富老師， 陳凱至今沒被氣死，他長期實踐出訣竅居功至偉。

　首先， 看後排學渣們卷子， 學渣卷子遲早都要看， 比起改作業時候氣死，不如現在有個心理預期，墊一墊。

　巡視完學渣後，再來看前排學霸們試卷，達到降低怒氣值、愉悅身心、獲得成就感目。

　陳凱教全校成績最好兩個清北班。這個競賽班上，百分之九十都是他學生。這些學生平時數學啥樣，他心裡也有數。

　雖然奧數和數學不能完全混為一談，但一般來說，數學成績不行，奧數水平也不會好到哪兒去。

　連走都不會，又怎麽學障礙跑？

　果不其然，一路往下看，陳凱越看越氣。

　這種不爽感覺，在看到王超盛試卷時候，到達了巔峰。

　陳凱卷子都是大題，王超盛只寫出了一個解。旁邊草稿紙上倒是寫了一點，也是亂七八糟沒什麽頭緒。

　按理說第一題雖然有點難，但是也就高考倒數第二道大題水準，連這個都解不出，這種人，到底是怎麽混進競賽班？

　不過，這種憤怒在看清楚王超盛寫在卷子上名字之後，很快變成了平靜。

　7中，令人唏噓。這所學校祖上也曾闊過，在陳凱讀中學時候，7中還是令人心生向往地方。

　程天和他聊了不少，聽說這個王超盛，是他們學校年級第1。

　用往年高考成績比較，七中年級第1，在1中，大概就全年級200多名水平。

　要陳凱說，校長就是瞎安排。把7中學生送進來扶貧，又能幹啥？

　到時候還不得因為競賽班月考成績太差被殘忍淘汰，提前領略高考殘酷。一中難道還需要用這種方式，降維打擊七中尖子生自信嗎？

　不懂，不懂。

　陳凱搖頭晃腦地走了，一路到了鄭清華面前。

　“怎麽遲到了？”陳凱板著個臉，問。

　鄭清華也是他學生，陳凱對這個學生還是很滿意，但是如今才上課第二周，規矩不能廢。

　“……堵車。”鄭清華有氣無力地說著。

　天海是個大城市，人多，車更多。更別提今天還是周末。

　“行了，到後面自己找個位置坐吧。”

　陳凱大手一揮，轉身離去，慢吞吞晃悠到了喬安座位旁。

　喬安正在做第三道題。

　如果說，陳凱對鄭清華喜愛等級是1，那對喬安喜愛等級，起碼得從5開始算。

　喬安初中就在1中讀了，當時就是學校風雲人物，數次蟬聯年級第1。

　後來因為父母工作調動，他本來要去燕京讀書，是陳凱打了三個電話，才把人留在了天海。

　而喬安也沒有辜負陳凱喜愛，入學考試成績年級第1一。

　雖然這次月考，喬安隻考了年級第3，不過，陳凱清楚，是因為喬安想讀理科，文綜考得很敷衍。

　單算理科成績，喬安依舊是當之無愧年級第1，比第2名高了十三分。

　這次數學考試，更是全年級唯一一個滿分得主。

　呵，程天跟他說，他們學校那個叫喬禦，數學也是滿分。不過1中試卷滿分和7中試卷滿分是一樣嗎？肯定是因為7中試卷太簡單了。

　陳凱欣賞了一下喬安行雲流水解題過程，面帶微笑，向前走去。

　越過四排座位，再往前，就是7中另一個學生。陳凱記得他，叫喬禦。

　他逛了一圈，半個小時已經過得差不多了，為了自己血壓著想，他本來是不打算看喬禦卷子。

　但是奈何路過時候，陳凱偶然一瞥，發現對方卷子竟然寫得很滿。

　陳凱定睛一看，發現喬禦正在解最後一道大題。

　他微微有些驚訝。

　華國奧賽分兩步走。第一步是高中數學聯賽，相當於海選，從聯賽中取得優異成績人，才有資格參加數學競賽。

　全國每年只有大約四百人，能有此殊榮。。

　如今競賽班剛開，正是打基礎時候，題目還在高考范圍內。今天試題內容全都涉及數列，也是高一數學學習重點。

　但還在高考范圍內，並不意味著比高考題簡單。

　相反，就是讓高三學生來，也有許多人對著題目抓耳撓腮，不知所措。

　喬禦過程寫得十分完整，力保每一步都踩在知識點上，不會因為漏寫而扣分。

　陳凱看得一目了然，隻覺得酣暢淋漓，宛如醍醐灌頂，渾身舒暢。

　這就是批卷老師最愛那種試卷，改了後能直接增壽三年那種！

　這些題都是他才從打印室裡拿出來，除了他不會有人提前知道原題。陳凱一直到自己設鬧鍾響了起來，才如夢初醒。

　而喬禦在系統屏蔽模式幫助下，依然專心攻克著最後一道大題。

　若不是親眼看見，陳凱是不信7七中會有如此出色學生。

　看來環境果然只是客觀因素，決定人還是主觀能動性。

　陳凱咳嗽了一聲，走到了講台上。

　“好了，我們開始講題了。”

　在講台上，就是在陳凱天堂。他講課收放自如，酣暢淋漓，忘乎所以。

　後排部分同學逐漸露出了茫然眼神，前排學霸若有所思，記著筆記，查漏補缺。

　1中老師果然比7中優秀許多。

　在平時，班上數學課，喬禦是從來不聽。

　在起初，數學老師也曾心生不滿，抽喬禦上來做題。自從發現喬禦十分流暢地解開了他都還沒做出來第三問後，數學老師就變得安靜起來，並且再也沒有用這種幼稚手段耽擱喬禦時間。

　甚至有時，喬禦因為寫卷子累了，停下筆聽課稍微放松時候，數學老師都會心中一咯噔，懷疑自己是不是哪裡講錯了……

　但陳凱課不一樣。喬禦把他講課內容和自己心得體會相互比較，感覺還是很有價值。

　他應該多學習一下陳凱講課方式，然後運用到自己授課中。

　這麽一想，喬禦態度頓時更加認真了。

　而後排喬安，卻有些煩躁。

　多媒體教室比較大，他坐位置靠後，有些看不清黑板。喬安是個近視眼，大概一百多度。為了耍帥，他平時從不戴眼鏡。

　喬安聽了一會兒，發現眼睛疼，乾脆放棄了聽課，埋頭繼續和這張試卷搏鬥。

　陳凱注意到他舉動，一開始並沒有理會。只是講到最後一題時候，他發現喬安依舊沒有聽課，這才道：“喬安，你上來，把你解題過程寫一遍。”

　最後一道題是歷年考試重中之重，高考偶爾也會有涉獵。陳凱叫他名字，其實主要還是想讓喬安把注意力放到他授課上來。

　喬安抬起頭，表情有些意外。

　然後就是微微皺起了眉，表情不悅地拿起了試卷。

　他在做是自己帶來競賽題，如今思路被打斷了，不是很開心。

　陳凱教書多年，自然也發現了喬安情緒變化。他站在一邊，暫時沒有表示。

　喬安拿起了粉筆，洋洋灑灑寫了半塊黑板。

　最後一筆落下，他微微抬起下顎，神情傲慢與自信一覽無余。

　陳老師唇緊緊抿起。

　喬安這道題，錯了。

　數列算是競賽中十分基礎題型了，訓練到後期，也很難出錯。但對於這些競賽新手來說，他們還處於一個很容易犯錯階段。喬安錯在中間猜遞推式這一步，之後一步錯步步錯，最後得出了一個和正確答案南轅北轍結果。

　陳凱沉思片刻，有意殺殺他銳氣。於是，他在喬安下台後，看向了教室另一邊：“喬禦，你也上來把過程寫出來吧。”

　就在他話音剛落之時，一邊陸邈就把自己卷子迅速往旁邊一放，大有任君自取姿態。

　看樣子，平時陸邈也不少這樣幫學渣同桌。

　但喬禦已經不是上輩子喬渣渣禦了。他神色自若地拿起自己試卷，走向講台。

　在聽到喬禦名字後，喬安就露出了疑惑神色。

　7中那個人？

　陳凱這是什麽意思？想借著他打壓7中學生自信心？

　他感覺，這道題還是有些難度。全班能做出來人，應該不超過十五個。至於喬禦，恐怕卷子都空白一片吧。

　喬安有些不屑地想著。

　但是很快，喬禦動作就打消了他念頭，對方謄寫速度並不慢，看樣子已經做出來了。

　“嘁……”喬安依舊看不清黑板，隻好煩躁地低頭，繼續寫卷子。

　要不是喬禦坐了他位置，他也不至於因為不聽課，被陳老師叫到講台上去。

　喬禦很快寫完過程，走下講台。

　前排學神，這次一中月考高一年級第1，楚西寧，推了推眼鏡框。

　他也做出了最後一題。

　並且，答案和喬禦一樣。

　就在剛才，楚西寧一直在看喬安解題步驟，認真思考到底是誰做錯了。

　“現在，黑板上已經有兩種答案了。還有其他同學有不同答案嗎？”

　教室內安靜一片，無人舉手。

　陳凱拿起了紅色粉筆，開始一一訂正。

　他鉤一直打到了題目中間，然後，把喬安錯那一步驟標了出來，打上了一個小小紅叉。

　另一邊，喬禦過程也很快批改完成。

　全對。

　陸邈用胳膊頂了頂他，語氣揶揄：“厲害啊，學弟。”

　喬安面色驟然一變，感覺這紅叉就像是打在他臉上一樣，火辣辣，生疼。

　紅色一直蔓延到了他脖子根。

　陳凱嘴還在一張一合，但喬安已經什麽都聽不清了。

　這裡是後排，因此沒人往後看，但喬安依然覺得，教室裡人都齊刷刷地盯住了他，然後發出了嘲笑。

　他竟然沒做對？

　如果是單純做錯，喬安都能接受。但是架不住後來上去喬禦做對了！

　喬禦甚至都不是一中！

　喬安一向心高氣傲，如今坐在教室裡，感覺自己像是被凌遲了一樣。

　在上課結束後，他就魂不守舍地收完了書包，匆匆走人，連陳凱在背後喊他都沒聽見。

　楚西寧寫完了試卷，用筆畫掉了日常計劃表最後一項，這才拿出了手機，看了眼微信消息。

　笨鳥先飛。和喬安自負不同，楚西寧從來不覺得自己聰明，因此格外努力。

　尚哈佛：我靠，寧神，看到喬安今天臉色沒有哈哈哈哈哈，簡直了！

　尚哈佛：大快人心！

　這次月考結束，喬安隻考了年級第三，在班上態度卻十分傲慢，屢次表明，自己只是“沒有學文綜”。聽一眾好好學習人牙癢癢。

　再加上喬安此人仗著自己長得還行，喜歡到處撩妹。班上看不慣他，大有人在。

　而被得罪得最狠，就是總分比他高楚西寧和尚哈佛。

　楚西寧：沒看見，改天我去調監控。

　尚哈佛：哈哈哈哈笑死。還有人在班級群裡，說那個叫喬禦月考作弊，這次題肯定也是手機搜。

　說這話，是個平時和喬安曖昧女生。

　她說信誓旦旦，吃瓜路人驚訝無比。

　結果，到後來，陳凱親自出來打臉，說題目都是他自己編變式題，網上根本找不到原題。

　一時之間，氣氛十分尷尬。

　尚哈佛：也是他們七中人傳吧，那個人自我介紹時候，一直說自己年級第1。我放學時候看了眼他卷子，才特麽做了兩道題。

　尚哈佛：就這？年級第1？到底誰在作弊啊？

　學習好，也沒幾個是智商不行鐵憨憨。

　大家都快成年了，有自己判斷力，流言不攻自破，一點水花都沒有，讓造謠人好生沒趣。

　楚西寧微微一笑。

　楚西寧：齷齪事又不是第一次見了，誰知道他們學校另一個人怎麽想。

　尚哈佛：心術不正，討人嫌。也多虧一周只見兩次面，要不然我肯定要吐。

　楚西寧：嗯。

　楚西寧：對了，下次幫我問問喬禦聯系方式。

　尚哈佛：？？？

　尚哈佛：草，哥。你怎麽不自己去？

　楚西寧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並且摘下了眼鏡，準備睡覺。

　當然是因為，他要臉。

　身為1中一哥，他怎麽能倒貼7中人呢？傳出去了，他身價豈不是暴跌？

　……雖然他心裡很想認識一下喬禦就是了。

　…………

　清北班班群濺出水花並沒有掀起任何風浪。

　鄭清華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截圖發給了喬禦。

　不到年級第1不改名：[圖片][圖片]

　不到年級第1不改名：你們學校有人在造謠你啊，說你考試成績作弊來。你注意一下。

　小人可恨之處，就在於他們像陰溝裡爛蟲。打一巴掌，自己還要沾一手泥。

　發完這條消息，鄭清華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喬禦回答，顯得他十分自作多情。

　於是鄭清華憤憤地點擊撤回。

　奈何系統提醒他已經超過了兩分鍾。

　一直到鄭清華寫完了試卷，準備睡覺，這才再次打開了手機。

　嗯，他不是想看喬禦有沒有回復，他只是想看看時間。

　喬禦：謝謝。知道了。

　鄭清華勉強感覺到了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