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寧救活紅霜花後,在場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花上,周圍站了滿滿一圈的人,外圍還有些伸長了脖子,想看一眼這株來之不易的靈植。
湖泊不遠處就是茂密的樹林,只要速度夠快並且隱藏蹤跡,林安有信心不被人追上來。
他本來想等晚上大部分人都睡下的時候再說,而這時候機會正好,林安悄悄來到奚寧身後對他用了法術,將他抱在懷裡迅速離開。
侍衛回過神來時,林安已經帶著奚寧進了樹林,他們這一路沒遇見什麽危險,自由有些放松警惕,侍衛不敢置信地揉著眼睛,確實有個穿著仆人衣服的把奚寧給路走了。
他大聲喊道:“殿下!精靈殿下被人抓走了!”
這一聲驚醒了所有人,正在取花瓣的藥劑師差點手抖,費羅也顧不上花了,急急忙忙從人群中出來:“你說什麽?”
反應最快的是團長,在侍衛出聲的第一時間,他抽出佩劍追了過去,有幾個傭兵跟著他一起。
然而那人速度實在太快,專挑樹林密集的地方走,很快就不見了蹤影,團長帶著人再往前搜尋了一段路,只在一截樹枝上找到一片被刮下的布料。
傭兵將那片布料取下交給團長,“頭兒,你看。”
確實是仆人的衣物,團長抽了抽嘴角,向幾個下屬揮手:“這裡太危險了,先回去吧。”
能這麽做的除了林安還能有誰?團長不知道他把奚寧帶走的意圖,他的雇主雖然是費羅,但當初接下的任務是保護車隊裡所有人的安全。
現在奚寧被擄走,費羅也沒辦法向崖谷森林裡的其他精靈交代,紅霜花雖已到手,但他們一時半會兒怕是還走不成。
團長還擔心一點,他前幾天懷疑因為有林安在,森林裡的魔獸才不敢靠近他們,他還沒來得及證實,林安就走了。
一旁有個傭兵出聲:“頭兒,這就不追了?”
團長瞥他一眼:“方向都沒有怎麽追?就算有,也追不上。”
不過他大概知道林安會去哪裡,目前最好還是先回去問問費羅怎麽安排,紅霜花的花瓣和他妻子的病都不能耽擱。
幾人離開後,林安在一棵樹上看著他們的背影,懷中奚寧呼吸平緩,乖巧地靠在他身前。
林安緊緊摟住奚寧的腰,過了一會兒悄無聲息地飛身落地,往森林中心趕去。
費羅等人在湖泊邊焦急等待,見團長幾人空手而歸,失望又震驚道:“擄走殿下的人是誰?”
侍衛長清點完了所有人,向他稟報:“陛下,精靈殿下身邊的仆人也一同失蹤了。”
費羅記得這個人叫林安,他一開始是傭兵團的人,是奚寧主動把他要到身邊來的。
不等費羅詢問,團長主動拿出那片衣角,說道:“是他沒錯,他帶著殿下不知道往哪個方向去了,現在怎麽辦?”
“趕緊把殿下找回來,”費羅果然道,“若不能帶著殿下安全回去,這紅霜花我也不要了!”
侍衛長趕緊勸道:“陛下,不如先將花瓣送回去,剩下的人留下來尋找精靈殿下。”
團長也是這樣想的,他歎著氣:“陛下您也一起回宮吧,這片森林深處還不知道是個什麽情況,遇到危險不太顧得上您,而且我可得說好,要繼續在這裡找精靈殿下,報酬得加價。”
費羅看了看周圍的眾人,最終沒有意見,這應當是最穩妥的辦法了,裝著花瓣的玻璃盒子捏在他手裡,體溫在盒子上留下幾道淺淺的指印。
矮人在一旁默默聽著,知道他們又要開始分配人員,高舉著手大聲說道:“我也要一起去找精靈殿下。”
“你?”團長上下掃了矮人一眼,他對矮人的印象還停留在上次他喝了酒,耽誤了他們半天的行程上,“你是幾階武士?”
矮人挺直腰,不知從那裡掏出一根魔法短杖:“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是四階金系魔法師。”
團長對矮人這個種族不熟悉,還真沒想到他是魔法師,略帶驚訝後點頭:“那行,你能自己保護好自己,我就同意帶你一起去。”
矮人聞言收好魔法杖,他想著去找奚寧的路上,說不定還能搜尋到什麽寶物,上次他和幾個同伴來的時候人手不夠,跟著傭兵團就不一樣了。
眾人便在湖泊邊商量著讓哪些人護送費羅和紅霜花離開,湖中的巨鱷在此時慢慢靠近岸邊,對著人群虎視眈眈。
矮人上一次來就差點被它吃了,對它心有余悸,時不時望向湖裡,見狀驚恐喊道:“來了來了,它又回來了!”
團長心道果然如此,林安在的時候這隻巨鱷就不敢靠近,他握緊劍柄,不放過湖面上的一絲動蕩,語氣輕松:“你不是四階魔法師嗎?怕什麽?”
矮人躲在後方嘴硬道:“誰說我怕了,我是提醒你們!”
團長不再與他所言,吩咐下屬扔了幾個水炸彈把巨鱷逼到岸上來,這隻魔獸行動速度一般,就是皮有些厚,最後徹底殺死它時費了點時間,好在只有幾人受了點輕傷。
吩咐下屬取了巨鱷的晶核與一些較嫩的肉後,團長忍痛割舍剩余的屍體,巨鱷皮也是好東西,但時間緊迫:“先離開這裡,血腥味會引來其他魔獸。”
果然遠處傳來野獸的吼聲,眾人不敢再耽擱,迅速收拾好東西遠離這裡。
奚寧醒來時,迷迷糊糊感覺到自己被人抱著正在行走,他輕輕動了動,抱著他的人停下了腳步。
林安心中十分忐忑,思索著要不要再讓奚寧先睡著,等他回到塔中之後再和他好好解釋。
他還在猶豫時,奚寧睜眼看清是他,茫然道:“林安?”
林安莫名從他語氣中聽出一絲依賴的意味來,見他徹底醒了也不用法術了,將他放下來站好。
“殿下,”林安整理著奚寧的鬥篷和垂在背後的兜帽,輕聲道:“跟我回去吧。”
系統跟著奚寧一起重見天日,“嘶”了一聲:“我就知道這人不簡單。”
奚寧有點懵,叫系統先別說話,睜大眼問林安:“回哪裡?”
他問的是“回哪裡”,而不是“為什麽”或者“你是誰”,林安緊繃的情緒稍緩,試著牽起奚寧的手:“回我的魔法塔。”
“你的?魔法塔?”奚寧跟著重複道,任由林安牽著他,“在哪裡呀?”
奚寧早知道他會法術,聽見什麽魔法塔也不驚訝,雖然不清楚林安的目的,奚寧卻也不擔心他傷害自己。
林安見他這麽安靜乖巧,指腹摩擦著他柔軟細膩的手背,彎下腰在奚寧耳邊道:“我指給殿下看。”
話音剛落,奚寧腰間一緊,林安帶著他飛上了附近的一棵樹,靠著靈氣穩穩站在是樹梢上。
在奚寧清醒的情況下和他緊貼在一起,林安呼吸放輕,觀察著奚寧臉上每一絲表情變化,確認他沒有感到排斥或是害怕。
這時候天色稍暗,林安伸手指向森林中心,那裡有一座露出半截的高塔,印在灰蒙蒙的天空中,奚寧驚訝道:“這是……”
矮人和他說的,有關幽避森林中的那個邪惡魔法師,他還有印象,這座魔法塔建在森林中心,不就是……
奚寧努力回想著矮人說過的名字:“你是洛……洛……”
“是我,我的真名正是林安。”
就算奚寧知道林安隱藏了身份,也沒把他和幽避森林中的魔法師聯想到一起過,奚寧微張著唇十分震驚的模樣,林安視力極佳,從他的角度能隱約看見一截小小的舌尖。
他想湊過去親一下,但他現在還帶著面具,不太方便。
林安摟緊奚寧重新回到地面,卻沒放手:“殿下會怪我隱瞞身份嗎?”
他加入傭兵團,一是發現費羅在找和他面容相似的人,二是他本就打算回來,跟著車隊能直接通過許多城市的關卡,要方便許多。
而這一路上費羅都沒有對他表現出異樣的反應,根本不認識他,林安便隻當是巧合。
奚寧消化完林安就是那個邪惡魔法師這件事,覺出點別的來,神情微妙道:“你為什麽要帶我回魔法塔?”
他沒記錯的話,在救活紅霜花後林安就對他用了法術,看樣子怕是強行把他帶走的……在那麽多傭兵和侍衛的眼皮子底下動手,林安不怕被抓住?
現下他們兩人獨處,林安明顯和以前不一樣,以前的他絕不會主動抱自己。
奚寧仰著頭,想取下林安的面具看清他的表情,一邊問道:“你是不是喜……”
他話還沒說完,林安朝一個方向微微偏頭,抓住奚寧的手輕聲道:“你聽。”
奚寧住了聲,什麽也沒聽見,林安卻帶著他攀上了一棵樹,在較粗的枝椏上坐下,將奚寧抱在腿裡。
“殿下,莫出聲。”
魔獸不敢靠近他,來的人大概率是費羅和傭兵團的人,那一批進來尋寶的隊伍也有可能,林安正想著要不要對奚寧用一個禁言術,確保他不會出聲引來別人。
奚寧點點頭,乖乖趴在他懷裡一動不動,柔順的銀發如瀑布一般撒在林安衣襟。
林安忍不住想,他用這樣的姿勢抱著奚寧,奚寧竟然都不抗拒,他是不是因為害怕自己傷害他,故意做出乖巧的樣子來討好,和降低他的警惕?
他轉念又否定了這個想法,奚寧性格單純,怎麽會做這些彎彎道道的事。
林安最終還是沒有用禁言術,在兩人周圍布下一個屏障,遠處的動靜逐漸靠近,有幾個人在一邊走一邊交談著。
“天都快黑了,咱們還是找個地方休息吧。”
“這邊樹木稀疏,找個密集一些的地方比較穩妥。”
樹木密集的地方大型野獸進不去,相比之下稍微安全一些,另一個人出聲道:“也別找太擠的地方,陽光透不進來容易滋生別的東西,怕是更不好對付。”
“媽的,剛才就不該讓那隻烈焰獸給跑了,要讓我扒了它的皮彈被子,那得多暖和。”
“行了行了別想了,命還在就不錯了……”
他們一行有十五、六個人,應當是才經歷完一場戰鬥不久,拖著略帶沉重的步伐往前走。
林安並不怎麽在意他們,就算他們實力不俗,能順利達到中心,也未必能安全撤離,況且他的魔法塔裡,並沒有什麽寶藏,他們注定空手而歸。
他不願生事端,打算等這群人離開附近後再走,或者他和奚寧就這樣再這棵樹上待一晚也可以……
林安伸出右手輕輕撫順著奚寧的長發,奚寧突然抬起頭,無聲握住他的手腕。
那群人還沒走遠,如果奚寧發出什麽動靜,多半會被他們注意到,林安神經緊繃,卻見奚寧只是將他的手拉到自己面前,用指尖在他手心輕輕劃著。
奚寧聽出來路過的人是之前遇到過的,他們走得很慢,奚寧有些不耐煩,他一句話還沒問出口,實在憋得難受,於是抓著林安的手在他手心寫字。
他寫得很慢,寫完一遍看林安沒反應,又寫了第二遍。
柔軟的指腹慢慢劃著,彎曲時指甲頂端會擦過皮膚,林安掌心酥麻,連帶著全身都升起一陣難耐的焦躁,他收緊手臂,面具幾乎貼上奚寧的面頰,呼出的氣息灼熱:“幹什麽?”
他的聲音很輕,地上還未走遠的一行人中,有人回頭望了一眼,同伴順著他視線看過去,好奇問道:“怎了?”
那人屏息聽了片刻,晃晃腦袋搖頭:“沒事,快走吧。”
奚寧見林安還不明白,瞪了他一眼,低頭在他手上寫了第三次。
這回林安終於懂了奚寧的意思,他在自己手上寫了一句話:“你是不是喜歡我?”
林安握緊掌心,攥著奚寧的指尖不讓他抽離,奚寧就伸出另一隻手,摸索著取下了林安的面具。
天色越來越暗,他們又藏在茂密的樹枝中間,奚寧把靈氣凝聚在雙眼,才能看清林安的面容,異於常人的半張臉在他看來沒有半點影響。
奚寧碧綠的瞳孔明亮無比,林安想拿回面具戴上不讓他看,或是偏過頭藏住右臉,卻又移不開神,看著奚寧那張漂亮的臉越湊越近,用氣音問道:“是不是?”
柔軟的唇瓣近在咫尺,林安嗅著熟悉的草木香,著了魔似的想吻上去。
奚寧故意向後退開不讓他親,拿起面具蓋住半張臉,清楚地看見林安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眼神越發幽深。
路過的那群人已經走遠了,林安抱著奚寧下來,將他抵在樹乾上,雙手護著他的後腰和頭,如歎息一般:“殿下……”
這個姿勢有些危險,兩人靠得太近了,林安眼中的意圖幾乎藏不住,奚寧還舉著面具,心裡冷哼道,讓你以前那麽裝。
他說出的話卻是:“你不能欺負我……”
林安接觸到他清澈的雙眼,大腦冷靜不少,慢慢松開了奚寧,後退了一步。
奚寧伸手把面具還給他,問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林安接過面具戴好,整張臉隱在暗處之後他仿佛更有底氣,只露出沉沉的目光看向奚寧:“是。”
“殿下不是說過,要和我一直待在一起嗎?”林安柔聲道,“殿下會喜歡這裡的。”
奚寧回想了一下,他沒對林安說過這句話,說的是讓林安和他一起回崖谷森林,叫他不要離開自己身邊。
仔細琢磨起來,林安這樣想好像也沒什麽毛病,奚寧試探著問了一句:“如果我不想去呢?”
他突然被林安帶走,費羅那邊現在不知道是什麽情況,崖谷森林裡的精靈還等著他回去,他再怎麽也得報個平安。
林安周身氣息驟變,垂下的眼睫輕顫,答非所問:“殿下會喜歡這裡的。”
在林安眼裡都是森林,沒什麽太大的區別,奚寧要是覺得無聊,他們可以養一些小型的魔獸作為寵物。
林安走近一步,輕柔將奚寧擁入懷中:“殿下別怕,我永遠不會傷害你。”
系統忍不住插話:“他不會想把宿主帶回去關起來吧……”
看樣子林安的確喜歡奚寧,想帶奚寧回自己住處看一眼,兩人再互相熟悉一下勉強算正常,但剛才奚寧說不想去的時候,林安態度明顯不對。
它絮絮叨叨地提醒奚寧:“宿主不能太慣著他,該拒絕的時候還是得拒絕,當然我無權干涉宿主的戀愛,只是一個建議……”
奚寧差點被它逗笑,應道:“我知道了,謝謝。”
他靠在林安身前抬起頭,以順從的姿態問他:“那我們現在,要不要先找個地方休息?”
林安伸手撫著奚寧的臉頰,奚寧實在太乖巧聽話,自他醒來完全沒有過慌亂或是驚恐的情緒,甚至任由他親昵地抱著。
他感覺像在做夢,又隱隱擔憂,這些會不會都是偽裝而已。
林安雖被甜蜜暫時衝昏了頭腦,理智尚且還存了一絲,奚寧問他是不是喜歡自己,看似答應下來和他一起回塔,是不是就等於接受了他的喜歡?
林安自知不配,在許多人眼裡,他是醜陋、陰暗、邪惡的存在,怎麽能擁有這樣貌美聖潔的精靈,所以他才要用這樣的方式擄走奚寧。
不管奚寧是真的願意和他回去,還是在偽裝,他要做的事誰都不能阻止。
林安想起剛才在樹上的時候,只要奚寧再靠近那麽一點點,他就能親到他了。
奚寧見他許久不答,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麽了?”
林安回了神,視線落在奚寧唇上,伸出手用拇指指腹小心翼翼碰了碰:“我想親你。”
奚寧一愣,林安又重複了一遍:“殿下,我可以親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