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剛回來就又要走?”
面對唐複提出離開處理要事的說法,許乘和顯得有些驚訝,立刻問道:“可是出了什麽事?”
對面的人壓了壓鬥笠,面容遮在黑紗之下看不清晰,古怪的嗓音平靜的說:“的確有事。若要繼續向撫州以外擴張,以我們現在的兵力是不夠的,我聽聞參王也在暗地裡招兵買馬,若能與他暫時結盟,對你而言不亞於如虎添翼。”
許乘和眼前一亮。
顯然,他最近也在考慮這個問題,卻沒想到唐複會主動提出,頓時毫無疑義:“那就拜托師兄了!”
“嗯。”
唐複平淡的應了一聲,眼底卻閃過一絲譏誚。
蠢貨。
不過也無妨,他雖不是做皇帝的料,但是從一開始扶持他的目的,也只是為了圍剿樓既回罷了。
敷衍過許乘和,他回帳中的時候,手中還拿著一套粗布麻衣,對著洛識微示意的晃了晃,笑著說:“洛大人,放心吧,這衣服是洗過的,不髒。”
洛識微連連翻白眼。
他現在被人定身,只能仰躺在帳中,乾不乾淨的,他有拒絕的權利嗎?
不夠他算是看出來了,秦九歌與許乘和不是一條心的,而且這人應該是要帶著他轉移陣地了。
他沒好氣的道:“你可想好了啊,你帶著我跑了,等督主率兵殺進來,你好不容易扶持起來的勢力可就沒了。”
“沒關系,本來就是留給樓既回的禮物。”秦九歌一撩袍子坐在石凳上,對他一笑,從容的說:“洛大人,上次我們襲擊樓既回,其實根本目的就是你,當時計劃失敗還搭上我一得力乾將,本來很可惜,沒想到你到時主動送上門來了。”
洛識微幽幽的看著他,反唇相譏:“我不來的話,也不會知道原來秦指揮使暗戀我。”
“……咳!”
秦九歌哭笑不得,但是面對男裝的洛識微,他總歸還是有一些抵抗力的,不至於向面對“許小妹”那樣難以招架。
他晃了晃手裡的衣服,說道:“所以洛大人,是你自己換上,還是我幫你呢?”
說著,他低著頭,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洛識微身上那件淺粉色女性衣裙。
“看什麽看!”洛識微惱羞成怒。
戴著面具可以隨便浪,但是現在被迫掉馬,他就開始有廉恥心了。
“那就不看,洛大人自己換上吧。”
秦九歌瀟灑的笑了笑,抬手在他肩上一按,穴道解開。
他松手時無意間看了一眼眼前的俘虜。卻見青年面容雪白眉眼秀麗,臉頰泛著薄紅,就連身上的粉色衣衫也不顯女氣,反倒是襯得他一派風流氣息。
那些年,讓全京城女子偷偷愛慕、教坊女子投懷送抱的浪蕩子洛硯卿,可不是浪得虛名的。
秦九歌莫名的想到那日教坊司,他湊到自己身邊說話時曖昧,雖是刻意,卻……
他的呼吸一滯,隨後若無其事的移開視線。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身後的男人嘟囔了一句:“換好了。”
洛大人最大的優點就是識時務,知道跑不掉,就不會做無用功拖延時間。
他褪去了偽裝的羅裙,一身粗布麻衣更襯臉色蒼白,墨發挽髻,簡單卻難掩顏色。
秦九歌仔細瞧了兩眼,將同款鬥笠壓在他的頭頂,這麽一遮,倒是像模像樣起來。
“走吧,我們還要趕路。”
“你要帶我去哪?”洛識微跟著他往外走,一邊看著逐漸暗下來的天空,一邊悄悄晃了晃鈴鐺。
天開始黑了。
他開始緊張了。
洛識微能感覺到小巧的鈴鐺在晃動,同時謹慎的看了一眼秦九歌,見對方沒有任何反應,這才慢慢的、大膽的晃起來。
——督主救命!
洛識微垂在身側的手瘋狂的搖鈴鐺,抖得仿佛得了帕金森。
“上馬。”
“……哦。”
洛識微抖動的動作一頓,慢吞吞的蹭過去,小聲說:“我不會騎馬。”
——督主!!你再不來,我就要被人販子拐跑啦!!!
秦九歌挑了挑眉,問:“那你是怎麽來的撫州?”
洛識微羞澀的笑了笑,說:“馬車。”
下一刻,他就被粗暴的拎上了馬背。
洛識微身體一晃,趕緊抓住繩子,緊接著便見秦九歌一鞭子甩在馬背上。
“駕——!”
駿馬頓時撒歡般的疾馳而去。
洛識微嗷的一聲,隻覺得眼前疾風閃過,他的謾罵聲隨之而來:“我日——!”
什麽聲音?
軍營中的人還沒聽清,就見一道身影掠過,消失不見。
洛識微被顛的東倒西歪,緊張的趕緊抱住馬頭,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摔下去,嘴裡還不住的念叨著:“秦九歌!秦九歌你先把我放下來,我日,你這樣會顛死你爹的!”
秦九歌騎著另一匹馬,無視他的謾罵。
“秦大人……秦指揮官……”洛識微嚎的嗓子又快啞了,他奄奄一息的道:“我真的還病著呢,是你背後的主子想見我對吧,你這樣下去,我肯定會死在路上的。”
他說著,撕心裂肺的咳嗽起來。
秦九歌本不想理會他的戲精,見他咳得如此激烈,眉頭不由皺起來,他抬手,勒住洛識微的馬匹,關心的問:“洛大人,你身上有藥嗎?”
洛識微啞著嗓子,一邊咳嗽一邊嘟囔著什麽。
天色太黑,樹林中呼嘯著夜風,秦九歌沒聽清他說什麽,立刻騎著馬走近兩步,就聽那人喃喃的喊著:
“死閹狗……說話不算數,還敢驢你爹。”
什麽說話不算數?
男人挑眉,正欲細究,突然一種危險的氣息突至。
他本能的從馬上飛下來。
“嘭——!”
軍馬四分五裂,鮮血四濺。
一秒之差,秦九歌便會身死當場!
他落在空中,尚未定身,一把鋒銳的長劍已然直指眉心而來。
秦九歌一驚,慌忙避開,兩道身影在黑暗中纏鬥起來。
另一匹馬受驚,洛識微身體一晃被飛了出去,幸好被兩個緊隨其後的探子接住,才避免了摔在地上的命運。
“洛大人!”
那兩人喚道。
洛識微愣了愣,抬頭去看,卻見樹林中綠葉簌簌,兩道劍光劃破黑暗的夜空,打的驚心動魄、難舍難分。
“閹狗來了……”
“洛大人噤聲!”
“咳!”洛識微掩飾性的咳嗽了一聲,他摸了摸鼻子,若無其事的轉移話題。
他一本正經的對二人說道:“唐複既是秦九歌,但是這消息如何處理由督主判斷,你二人當務之急,是去聯系督主安排在撫州城外的軍隊,告訴他們準備攻城。”
“據我所查,城內軍備空虛,數支精銳部隊皆被派出去,秦九歌被督主牽製無暇相援,此時正是最好的攻城時機,愈快愈好!”
二人一愣,“這……”
他們似乎在遲疑,這麽大的事情,是否要等督主做主。
洛識微嘖了一聲,嚴厲的道:“今日是最佳時機,絕對可以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等他們派出去的軍隊回來之後,再想打下撫州絕對損失慘重,孰輕孰重爾等可懂?”
這是洛識微罕見的嚴肅。
起義軍在一日,城中與各地百姓便要多被掠奪一日,不知有多少斷糧的百姓活活餓死。
當務之急便是攻下撫州鎮壓叛軍,只有朝廷撥款清官上任,才能夠解決撫州這一系列的災難。
“但是洛識微,無督主下令,我們……”
一人開口拒絕。
另一人突然打斷他:“謹遵洛大人之令。”
同伴急了:“三哥!”
“別急。”那人拉了拉他的手,示意他看向洛識微的右手,低聲道:“他可以做主。”
什麽?
洛識微愣了愣,沒想到他突然說了這麽一句,他順著對方的話抬了抬右手,卻見紅繩間的鈴鐺在黑暗中若隱若現。
一見這鈴鐺,兩人皆是態度大變。
“……這鈴鐺?”
洛識微奇怪的想要問。
那兩人卻默契的閉口不提,隻道:“屬下這就按照大人的吩咐行事。”
他們走了。
留下一臉懵逼的洛識微。
這鈴鐺還有什麽說法嗎?
他這樣想著,突然就聽重物落地的嘭的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秦九歌的身體重重的砸在了樹上,無力地半跪在地上以劍支撐,他口吐鮮血,仰著頭,喘息著望向半空中的人影,這般艱難的地步卻還在笑著說:“督主好身手。”
樓既回居高臨下的立於半空中,手中長劍滴著鮮血,他的面容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只聽那道陰冷的嗓音漫不經心的道:“果然是你,秦九歌。”
“您早有猜測,才叫洛大人來試探我。”
“錯了。”樓既回輕笑一聲,說:“是硯卿主動要查你,也是你蠢,在他面前連兩日都藏不住。”
秦九歌反唇相譏:“我最大的錯也不過是高看了您,沒想到您會將雲鈴交給外人,不然的話,我現在早已帶人跑的遠遠地了。”
洛識微忍不住插話:“跑個鬼,秦九歌你個狗東西差點顛死我,現在還不束手就擒,你是想英勇就義嗎?”
秦九歌看著他惱怒的神情,不由一笑,說:“洛大人可是覺得請來了督主,便勝券在握?”
“不然呢?”
洛識微一挑眉,像極了樓既回不屑時的模樣,無情的道:“秦大人,你莫不是覺得自己可以打得過督主?”
“那是不能。”秦九歌歎息一聲,聲音卻愈發古怪,他慢慢站起來,握緊了自己的劍,卻是一笑,帶著股瘋狂的氣息,說:
“督主武功高強天下無人能及,秦某自然不行,但是督主若強行要帶走洛大人,那秦某也隻好提前英勇就義了,只希望督主覺得值得便是。”
什麽意思?
洛識微皺起眉頭,隻覺得這話愈發古怪。
一個叛徒死也就死了,何談威脅樓既回?
還有,值不值是什麽意思?
洛識微隱約意識到哪裡不對,他望向樓既回,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卻只聽到一聲輕慢的嗤笑:
“廢話真多。”
兩道劍光再次交匯。
伴隨著兵器摩擦的尖銳聲,一道白光在兩人的面前閃過,樓既回俊美的面容在黑暗中愈發陰鷙,狹長的鳳眸一片冰冷。
這一刻的他,像極了那天在客棧中殺紅眼的煞神。
秦九歌是錦衣衛指揮官,也是許乘和依仗的外掛,但是在樓既回全盛時期的一擊之下,竟毫無反抗之力的被貫穿了身體,釘在樹上。
他的身體抽動了兩下,然後閉上了眼睛,垂下頭顱,再無聲音。
洛識微看的頭皮發麻。
樓既回將劍抽了出來,看都不看一眼,轉身朝洛識微走來。
“督……督主?”
明明危險已經解決,但是這個時候,眼看那人越走越近,他卻突然湧上來一股焦躁的恐慌感。
“樓既回!”
洛識微猛地大喊。
那人還在朝他走來,鳳眸陰鷙,長劍冰冷。
【他聽不見的。】系統突然出聲。
一瞬間,洛識微的心跌入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