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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殺青了》第76章 攜手
“這都傳到您耳朵裡了啊。”

 洛識微厚著臉皮抱怨道:“指揮使也真是的,這點小事還吵著您的耳朵,真是不知輕重。”

 樓既回鳳眼斜挑,睨著他無辜的表情,道:“他若不說,我還不知道洛大人的心變得如此之快。”

 督主這一眼,似嗔似怨,風情無限,偏偏話中另有深意,看似在說洛識微的心從他身上跑到秦九歌那裡去,又像是在探究他對東廠是否也會如此變心。

 恰好今日他初次跟隨督主上朝,又是為樓既回所念政事而來,這一眼美則美矣,卻帶著一股悄無聲息的危險感,細思極恐啊。

 樓既回素來多疑,喜怒無奈,跟在他身邊完全就是伴君如伴虎。

 洛識微的眼皮跳了跳,內心轉了八個彎,表面上卻一臉嚴肅,恭敬地道:“這如何能一樣,督主是硯卿的主公,風華絕代世間無雙,如何能用俗人之情欲來玷汙?

 而秦九歌與我是為同僚,皆為督主效力,硯卿敬佩他的能力,欣賞他對督主的忠誠,是以想要與之親近。

 無論他是否答應,又如何看我,都不影響我們對督主的忠誠!”

 樓既回聽著他巧妙而正經的回應,眉峰微微上挑,也不知信了幾分,隻漫不經心的評價:“你倒乖覺。”

 “自然。”洛識微壓低聲音,緩緩地:“我既投靠督主,自與您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無論何時都不會做出自掘墳墓的事情。”

 樓既回不置可否,隻道:“那就讓我看看,你的忠誠。”

 洛識微望著他上朝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清。

 這閹狗實在多疑,而智商卓越,就像他對洛芒所說的那樣,對付這種人,你無法在智力上設計一個完全把他蒙騙住的計劃,那就只能去拚演技。

 誰的心理素質更高,演技更好,心態更瘋,不顧一切,誰就贏了。

 這是洛識微第一次上朝。

 四周皆是四品以上朝廷大員,洛識微一個六品小官跟在最後面走進太和殿。

 偌大的殿內是何等的雄偉壯闊,如他們這般文武官員分成兩列仍如同渺小的螞蟻一般,身處其中便被威嚴的氣勢所籠罩的不由彎下腰來,一片寂靜,隻留腳步聲在殿內回響。

 洛識微瞧瞧抬眼打量,便見當今天子高坐明堂之上,雖無法看清其面容,但是從輪廓身形中便可以看出陛下應不足弱冠之年。

 他一襲龍袍身形略顯單薄,旒冕遮住了模糊的面容,明明身為天子,坐在龍椅之上,卻無聲無息、更無半點存在感,因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龍椅旁的另一把交椅之上。

 ——權傾朝野的東廠督主,樓既回。

 都說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但是樓既回卻穩穩地坐在小皇帝身邊的位置上,那張鋒銳絕美的面容因高高在上而模糊不清,但是他周身那股凌厲的氣勢卻令全場噤若寒蟬。

 洛識微甚至能感覺到身邊同僚那股畏懼又憤恨的怨氣,所有人都知道小皇帝是傀儡,知道他是把控朝政的奸佞權臣,但是卻無可奈何。

 當朝會開始之時,例行公事的開始上報各地奏折。

 “啟奏陛下,撫州大旱顆粒無收,據悉,從各地調去的糧食全被當地知府貪汙,如今當地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請陛下定奪!”

 官員說著,遞上奏折,自有太監接過,呈上來。

 然而,皇帝不過探頭看了一眼,卻未接過,只是看向一側的樓既回,語氣崇敬:“不知亞父以為如何?”

 是的,小皇帝登基,雖未請督主為攝政王,卻主動示好稱其為亞父,既除父皇外的第二個爹。

 多麽諷刺,全晉國最尊貴的皇帝,卻喊一個無根的閹黨做亞父,完全可以說在樓既回的威望權勢之下,整個國家都跪了下來。

 奏折從官員手中遞出,不經皇帝手,直接送到了樓既回的面前。

 那官員見證,不由面露焦急,悄悄地對著皇帝露出一個恨鐵不成鋼的眼神。

 天子立不住、不能掌權,自然無法與權臣分庭抗禮,更別提將皇權收回自己手中了。

 樓既回漫不經心的接過奏折翻了翻,道:“既然疑似貪汙,那便委任趙牧為欽差前往撫州便是。”

 刑部判官趙牧。

 他隨意的點出這個名字。

 小皇帝甚至沒有細想,完全就是無腦點頭,道:“那就按照亞父說的辦就是。”

 洛識微聽到了若有若無的一道冷哼,他順著聲音看過去,就見一位冷面文臣走了出來,上前聽旨。

 那排斥的冷聲,竟然就是趙牧本人。

 他看起來格外厭惡樓既回,但是聽到委任,卻還是不曾抗拒,直接便接下了聖旨,冷聲道:“臣定不負陛下所望。”

 【這不是東廠一黨的人?】洛識微有些驚訝:【樓既回怎麽會挑選一個不聽話的人做欽差查案,還是說他打算趁這個機會做點什麽?】

 【趙牧是直臣。】

 系統說:【他不屬於任何黨派,但是為人正直剛正不阿,雖憎惡奸佞權臣,但是絕不會拒絕這等大案。】

 洛識微愣了愣,才明白系統的意思。

 樓既回沒有選自己人而是趙牧,就因為他為人剛正不阿,所以他是最適合做欽差查案的人,因為他絕不會徇私枉法。

 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個指派,但其實暗藏深意,他挑出的都是最合適、對國家政治局面最有利的人選。

 在貪汙案之後,又有幾樁奏折送上去,無一不是樓既回在處理,這偌大的國家仿佛就是他的一言堂,無人能反抗。

 但是,洛識微慢慢觀察著,卻發現每一樁每一件,在樓既回的處理下,都得到了最好的結果。

 他的目光深遠,手腕強硬,自有旁人無法觸及的大局觀。

 這也是整個國家落入一個閹黨手中,卻能被處理的井井有條,整整十年,不僅沒有陷入混亂,反而一片祥和盛世景象的原因。

 那個人雖無根,在天下人看來陰柔冷酷,算不上真正的男人,卻也是真正的掌控著這個國家,將這個國家發展到愈發強盛的無冕之王。

 【我知道你為什麽不讓我殺他了。】

 洛識微恍然:【樓既回若死,這個國家缺失一個完全震住局面的大家長,必將陷入混亂。而下一任帝王倘若是為暴君,那不需多說,亂世必來。】

 但是……這能說樓既回就是一個好人嗎?

 洛識微想到這個問題。

 就在這時,一道高亢的嗓音突然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陛下,臣有本奏!”

 洛識微驟然驚醒,抬眼望去,就見一位四品大員走出列隊,他手持奏折,臉色陰沉,開口嗓音嘹亮而尖銳,直指樓既回:

 “臣要參樓督主無視王法肆意妄為,為泄一己之憤屠盡趙氏一族,排除異己喪心病狂,實在德不配位,請陛下降罪!”

 從他開口第一句話,群臣便是臉色大變,有人意識到不妙想要拉住他,卻反被他粗暴揮開,頗有種舍身就義的氣勢。

 洛識微目瞪口呆。

 他聽到了長劍出鞘的聲音,四下一看,便見禁軍早已悄無聲息的靠前一步,虎視眈眈,隻待一聲令下,便將人就地正法。

 然而,樓既回並沒有急著開口。

 他居高臨下,一雙深不可測的鳳眸注視著他這慷慨激昂的模式,偌大的朝堂之上只剩下他的聲音在回蕩。

 不知多了多久,在樓既回的注視下,他的聲音愈來愈弱,反而是一股恐懼感從心底蔓延出來,他說這話,唇齒都在打顫,卻還在咬著牙死死的重複著那句:請陛下降罪!

 “趙緒!”

 東廠一黨自有人站出來,冷聲斥責:“你說督主屠戮趙氏一族可有證據,據本官所知,趙氏一族無一人死亡!”

 “但是他們都被斷了命根!”趙緒悲憤欲絕,顯然作為同族,他已經怒到了極致,還不忘把這件事往事態嚴重的方向引導:“趙氏乃是大族,自建國以來,世世代代為晉國輸送多少人才?

 如今皆是一句謾罵便被斷根,他們如何再入朝為官,為國效力?太原各地損失的人才又如何填補?”

 “一句謾罵?”

 有人冷笑出聲,犀利的道:“那是一句謾罵?你趙氏一族膽敢辱罵陛下亞父是無根的閹狗,那豈不是就是在羞辱整個皇室、陛下,甚至是整個大晉?

 督主仁慈,未殺一人,你竟還敢不依不饒!”

 這個高度上升的更誇張,太原趙氏直接變成了辱國的罪名。

 趙緒被氣得啞口無言,他喘著粗氣,雙手攥拳,垂死掙扎,咬牙切齒的道:“你少拿這種歪理來辨,樓既回泄憤是真,為全國各地造成的損失也是真的!

 就因為他的一己之私,現在全國各地趙氏子孫完全被斷根,按朝廷律法無法再入朝為官,你讓這些地方失去父母官,該如何治理?

 現從京城調遣,又哪有這麽多人可以調度!”

 “趙緒!”

 有人已經意識到了這是個圈套,趕緊開口去攔,為時已晚。

 樓既回輕笑一聲,他摩擦著手中的玉扳指,不緊不慢的道:“不錯,這的確是個問題。如今各地人才缺失,是時候該從京城調遣才是。”

 朝堂之上哪個不是人精,就這麽一句話,頓時泛起千層浪。

 “京師人才同樣不夠,如何調度?”

 “當然是開恩科。”

 洛識微突然開口,清朗的嗓音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按規矩恩科三年一次,然而上一次科舉卻恰好趕上晟帝病逝,至今已有六年。

 不開科舉的弊端已經出現了,如今人才空虛,恰好就是開啟恩科的最好時機!”

 他能感受到樓既回的目光就落在自己身上,亦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就是推動科舉的施行。

 洛識微相信,除了他之外,這朝堂之上必然還有其他人能夠勝任這項工作,但是樓既回既然肯帶他來,就是想看他表現。

 因為他的身份敏感,導致權貴仇視、文臣儒士亦是排斥,樓既回需要養出來自己的文臣。

 譬如他。

 而他如果真的想在樓既回手下脫穎而出,就必須抓住這次機會。

 他這一開口,也徹底激怒了朝廷權貴。

 “放肆,這裡哪有你一介六品小官說話的地方!”有人斥責。

 洛識微眼皮微抬,反唇相譏:“大人也不過四品而已,陛下與督主尚未製止我,您又哪來的底氣要越過上面的人,限制同僚發言呢?”

 “……你!”

 “說下去。”樓既回慵懶的靠在椅背上,聲音不是很大,卻讓朝堂之上所有的爭議聲頓時噤若寒蟬。

 洛識微看了他一眼,拱手一行禮,清亮的嗓音平穩有力,口若懸河的陳述著科舉的利弊。

 他從往年科舉的益處,講到這六年朝堂未有新鮮血液注入的弊端,老臣過多,一旦致仕對朝堂就是很大的損耗,必須提前預留人才。

 有人不死心的反駁,即便沒有科舉,每年通過官員推舉,以及世族入仕,同樣不會缺少人才。

 但是如今國庫空虛,各地皆有大旱,根本不是合適的開恩科的時機,不如從長計議。

 洛識微毫不客氣的表示,如今趙氏一族全軍覆滅,一方面人才缺失,另一方面也印證了官場士族過多,對朝廷不利的說法。

 大士族雖能提供學識淵博的人才,但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一人叛國株連九族,這是好事?

 他一個人,舌戰群儒,在朝堂上吵得是不可開交,先是以數據震懾住眾人,後來就是完全葷素不忌歪理邪說了,不求說服,隻想打下去那群人的氣焰。

 當洛識微最後一句總結說完,他抬眼看向高堂之上,卻恰好與樓既回四目相對。

 督主也在看他。

 這仿佛是一種不需多言的默契。

 樓既回將手中的奏折放在了桌上,發出不輕不重的響聲。

 就這麽一響,眾人卻像是被按下了開關般,聲音驟然一頓,下意識的全部朝他看過去。

 樓既回似乎看了一場大戲終於坐累了,他站起來,拍了拍蟒袍上的塵土,那狹長的鳳眸銳利的掃過群臣,在一種無聲的壓力彌漫開來時,彌漫在所有人的心頭。

 洛識微垂下眼眸,只聽樓既回低沉冰冷的嗓音不緊不慢的給出最後的結論:“準備開恩科。”

 沒有商量的余地,甚至不需要通過皇帝,樓既回直接敲定了最終結果。

 朝堂一片死寂。

 洛識微打壓了權貴的氣焰,趙氏一族的下場在敲山震虎,再加上樓既回一慣不可違逆的強勢,與他殘酷到極致的政治手腕,讓所有想要質疑的朝臣,都失去了勇氣。

 樓既回說完便走下大殿,看都不看群臣一眼,洛識微機敏的跟在他的身後,走出太和殿前的一刻,他聽到身後傳來太監拉長的語調:

 “——退朝!”

 “萬歲萬歲萬萬歲。”

 洛識微勾了勾唇,隻覺得異常諷刺,他們喊得是萬歲,而他聽到的卻是千歲。

 九千歲。

 他跟在樓既回的身後,走出了皇宮。

 上轎之前,督主似乎才發現他的存在,樓既回鳳眸一挑,要笑不笑的看著他,說:“做的不錯,比我預料的還好很多,看來你不止是逛了教坊司,來之前還有做過恩科的功課。”

 洛識微厚著臉皮應下來:“謝督主讚譽,得您重視,臣自然要盡心竭力,不過今日也非全是臣之功勞,那第一個跳出來上奏折的趙緒,功勞亦是不小。”

 樓既回斜睨他一眼:“你想說什麽?”

 洛識微坦蕩又直白的道:“小臣想說,那趙緒是您安排的吧。”能做到四品以上,哪有真正的蠢貨跳出來自己找死,除非另有隱情。

 樓既回輕笑了一聲,不置可否:“你的想法還真不少。”

 “當然了,”洛識微眨眨眼,說:“小臣今天最大的想法,其實還是對督主的進一步認識。今日見您在朝堂處理政務,才真正了解到您的雄韜偉略,世人卻知東廠督主是奸佞,卻不知您的每一步計劃,才是對這個國家對百姓真正有利的政策。”

 他歎了口氣,似有些感慨。

 樓既回卻半點沒有被讚譽取悅到,反而是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你覺得,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黎明百姓?或者,在你心目中,我是個心懷天下忍辱負重的人?”

 洛識微頓時笑了。

 “我之前的確有過這種猜測。”

 他直白的道:“但是您這樣一問,我反而就不這麽覺得了。督主的真心情不該是忍辱負重,更不可能為了蒼生委屈自己,這樣看來,您更像是一個掌控天下的暴君。”

 他撐著下頜,一邊分析著樓既回的心態,一邊笑著說:“因為在您看來,這村土地是屬於樓既回的江山,所以才會認真處理政務,掌控政權、將晉國打造成一代盛世,享受自己的勝利果實。”

 “同時,暴君不可能隻享受,他也隨心所欲濫殺無辜,胡作非為,所以一旦有人反對你,你不會在意他是好是壞,只會無情的將人處理掉。

 一個人反對你,便殺死一人;一群人反對你,便屠戮九族,督主,這樣冷酷又睿智、隨心所欲的人,才是你。”

 一陣風吹過來,洛識微立刻打了個噴嚏,他咳嗽了兩聲,卻毫不在意的抬著頭,望向眼前的男人,笑著問:“這才是我在追隨的督主,對嗎?”

 樓既回深深的注視著洛識微,他的表情神秘莫測,無法分辨,甚至沒有告訴洛識微答案。

 他只是隨意的接過傭人遞上來了披風,搭在了洛識微的肩頭,暗紅色的披風更襯青年蒼白的面容,樓既回看著他,輕笑了一聲,說:“硯卿,養好你的身體,今年的科舉,我希望能看到你更出色的表現。”

 他喚硯卿,如此親密,那慵懶的嗓音帶著一股曖昧的輕佻,但是後面的話卻讓洛識微瞪大了眼睛。

 今天科舉,他的表現?

 他一個小小的六品,能在恩科考試上發揮什麽表現,除非……除非……

 ——樓既回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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