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佛蘭停在了公寓樓下。
洛識微看著周圍的環境,愣了愣:“不回深城嗎?”
“不急,休息一晚,明天我開車送你去劇組。”
洛識微下意識的看了看旁邊的窗戶,透明的玻璃隱約間映出他眉宇間的倦色,這麽明顯嗎?
“好吧。”
他倒也不扭捏,落落大方的跟著對方上了電梯,一副毫不設防的模樣。
公寓內的環境與上次看到的沒有區別,被他禍害的沙發地毯早已恢復原狀,偌大的空間看起來簡潔而冰冷。
這裡不像是人類居住的環境,倒是與地下的實驗室別無兩樣。
“原導,這麽好的房子怎麽連帶家居氣息都沒有,太浪費了。”洛識微痛心疾首。
他順手就將身上的外套往沙發上一丟,然後毫不客氣的打開電視,又弄亂茶幾,一副為人著想的模樣,誠懇的說:“看,現在才像是有人居住的樣子嘛。”
洛識微說完,還悄悄地打量他的神情,果然看到男人的眉峰不自覺的跳了跳。
他頓時就爽了。
沒錯,就是這樣,在潔癖與強迫症患者的雷區反覆蹦迪,使勁禍害他的私人領域。
原狗不爽,他就爽了。
“可以,那我還要謝謝小洛了。”原亦期笑了笑,溫和從容的鼓勵他:“這裡有很多房間,你可以全部都探索一遍,不要厚此薄彼。”
豁!好有風度涵養,不愧是原boss!
洛識微揚頭,挑釁的反問:“包括您的臥室嗎?”
“如果你想去的話。”原亦期唇角含笑,意味深長。
洛識微敏銳的就感覺到了危險,他誠懇的說:“還是不必了,這麽私人的空間,我過去的話總是不太好。”
說完,他就開始糟蹋原亦期的吧台。
他是真的不會調酒,但這並不妨礙他糟蹋這個吧台,洛識微將幾種酒同時倒進雪克杯中來回搖晃,再倒出來時就是一片五顏六色花花綠綠。
酒櫃上的威士忌都是一些奢侈名酒,此時完全被他糟蹋的慘不忍睹,偏偏他還樂此不疲。
原亦期好整以暇的看著這一幕,不禁啞然失笑。
這個小混蛋,真是又慫又浪還愛作死,明明每次都能敏銳的發覺危險,但是卻又按耐不住一顆搞事的心。
原亦期本以為,私人領域被這樣冒犯,他會惱怒反感,然而事實上他發現,他的目光都聚集在那抹鮮活靈動的身影上,鮮少會注意到被糟蹋的東西。
他饒有興致的看著洛識微上躥下跳,他打起壞主意時不自覺閃爍的眼眸,做了壞事後的小動作,他會敲桌子思考怎麽應對,會朝他露出無辜的笑容,仿佛這樣就能免於懲罰。
……真是可愛的讓人忍不住想欺負呢。
男人的眼中溢出淺淺的笑意。
電話聲響起,他遺憾的收回視線,拿起手機走了出去。
“原導,查到戴薇的下落了,如您所料,原照就將人藏在了深城下面的小診所裡控制起來了!”
“是嗎,”原亦期神情淡淡,帶著一股掌控全局的漫不經心,吩咐道:“先將原照控制起來,再將戴薇帶回來,注意抓住原照之前別打草驚蛇。”
“我明白。”
他掛斷電話,唇角微彎,自言自語:“戴薇……一個失去價值的角色,或許可以用來做最後一件事。”
待他再回到客廳之後,卻不見青年身影,原亦期看了一眼吧台上的一片狼藉,灰藍的眼眸毫不在意的一掃而過,沒有半分動容。
他邁著不急不緩的步伐,從廚房走到客房,最後在閣樓上找到的人。
閣樓是常年不用的畫室。
披在道具與畫家上的白布早已被扯下來,隨手丟在了地面上,一地狼藉非常刺眼。
但是坐在窗邊畫畫的青年,卻格外符合原亦期的美學。
他手握鉛筆,力度不輕不重,在畫架的白紙上勾勒出優美圓潤的弧度。筆尖發出沙沙的聲音,青年的笑容隨之揚起來,在橘色的夕陽光芒下看起來格外美好。
“在畫什麽,一個女孩?”原亦期慢條斯理的走上前去,他微微俯身,搭在青年的肩膀上,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潤,帶著恰到好處的親昵,點評道:
“線條畫的很簡潔,人體比例還可以再調整一下,不錯,這樣的技藝已經趨近成熟,我以前從不知道你還會素描。”
他說完最後一句話,畫室中的氛圍驟然一靜。
洛識微握筆的動作一頓,下意識的回頭看過去,他瞪大了眼睛,與男人四目相對。
呼吸驟停。
原亦期清雅的面容含著笑意,那雙灰藍凝萃的眼眸深深地注視著他,探究、打量,還有將獵物逼到死角看他瀕死掙扎的惡趣味。
【原身從不會畫畫。】系統說。
況且,洛識微的技藝一看就不是新手,很難用剛開始學搪塞過去。
顯然他又暴露了一點。
原亦期還在好整以暇的等著他的回答,聽他如何解釋,看他垂死掙扎。
洛識微沉默了一瞬。
突然,他看著男人笑了出來,掙扎,為什麽是他掙扎呢?
洛識微的身體前傾,與男人面對著面,不過一厘米的距離,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他的雙眸靈動的轉了轉,笑容燦爛起來,說:
“原導隻好奇我什麽時候學得素描嗎?還有為什麽我講述的原生家庭與您查不到的不一樣;我為什麽會脫離您的棋局,一個本應該對顧逾動心為欲望俘虜的人,卻不顧一切的去救他應當嫉妒仇恨的越僑?”
“甚至於,我為什麽會知道您隱藏在暗處那麽多的想法和手段,您難道就不好奇嗎?”
他一口氣,揭穿的太多了。
說完之後,洛識微就在緊緊地盯著原亦期看,不放過他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動作。
令人遺憾的是,這位大boss實在可怕,哪怕他已經說到這個份上,男人也不過是眼眸微閃,神情仍舊是一片深不可測。
原亦期不動聲色的看著他,沒有反駁,甚至配合的問:“哦?那我棋局上的變數,你願意告訴我為什麽嗎?”
“不願意。”
洛識微誠懇的說:“能不能查到真相,要看您自己的本事了,不過值得讓我驕傲的是,我終於贏了您一步。”
他看著原亦期,笑容愈發燦爛,語氣很輕,一字一句卻格外清晰,帶著勝券在握的篤定,說:
“我發現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您明明可以拆穿我卻隱而不露,明明我做了那麽多違反規則甚至是破壞你計劃的事情,您雖然懲罰了我卻還是選擇把我留下;
甚至於,您棋盤上很重要的一顆顧逾傷害了我,竟然會讓您惱怒到放棄這顆棋子,這一切都要歸咎於我是您最看重的藝術品,你是要這麽解釋嗎?”
他在原亦期沉凝的藍眸注視下,狂妄而犀利的挑破一切:“對,這些都可以用您在進行藝術創造解釋,那麽當越僑在我身上留下咬痕時,您的表現為什麽那麽像吃醋呢?甚至要用一個新的標記來覆蓋過去。
如果這個刺青只是為了更好、更真實的拍戲,那麽為什麽刺完之後您要突然刪減刺青戲?”
洛識微之前想了很久,為什麽要刪,當系統給出提示時豁然開朗。
他對原亦期冰冷中蘊含著殺意的眼神好無所懼,甚至是仰起頭,將一個吻落在男人緊繃的下巴上,輕柔如羽毛,甚至帶著一股施舍的、輕蔑的、贏家的狂妄。
洛識微吃吃的笑出來,輕飄飄的說:“原導,我知道這一切都是為什麽,我講給您聽啊。”
“您對我編出來的原身家庭抱有容忍度,是因為我們之間有共鳴,哪怕您表面上再雲淡風輕,其實您對那個出軌成性的畸形家庭還是抱有厭惡的。
他們沒有能左右您成為極端藝術家的能力,卻可以惡心到您那顆對完美格外執著的心。
你厭惡這個畸形的家庭,毀掉了你的完美,所以當我說出我的家庭時,你會有異樣的感覺,這是你第一次容忍我……唔!”
他說完一般,便感覺脖頸被男人冰冷有力的大手所扼住,洛識微被迫向後仰去,倒在了畫家之上。
男人欺上來,將他籠罩在其中,大手緩緩收緊,那雙冰冷的灰藍色眼眸注視著他,看著洛識微瀕死而蒼白的面孔,不緊不慢的挑起一抹笑容,他輕笑著,說:“不錯,不止狗急跳牆,小白兔被逼急了也會咬人的,還很痛。”
洛識微已經喘不上來氣了,卻還在張狂的從喉嚨裡溢出笑聲,“原導……咳……原導,您看起來已經被我激怒了啊。”
第一次,看到原亦期被激怒的樣子,如此真實,比他虛假偽裝的溫潤如玉,要美上千萬倍。
“對啊,你這個小混蛋,”原亦期歎息一聲,並沒有失態,也沒用否認他的怒意,他無奈的說:“可是你點破了這一切,我就完全沒用容下你的理由了啊,寶貝。”
“寶貝”兩個字多麽溫柔繾綣,他用力收緊要殺死洛識微的力度,卻又是如此殘酷的不留情。
他是真的動了殺心。
洛識微感覺大腦已經在缺氧了。
他的嘴唇開始泛白,呼吸也斷斷續續,整個人都在無力的痙攣,卻拚著最後一點力氣,急促的、嘶啞的往下說:“
沒關系啊……原……原狗,你殺了我,也是我贏了。”
“原亦期,我第一次……看到、看到你這麽怯懦的樣子,你愛上了我……哈……哈哈哈……”
瀕死之際,青年笑起來是那般的猖狂得意,宛若一個失去理智的瘋子,癲狂中是極致的愉悅。
這一刻的洛識微,幾乎就是一個翻版的原亦期。
一個趨近成熟、已經開始有能力撕咬他的創造者的藝術品。
原亦期冷眼看著,在青年即將閉上眼的最後一刻,緩緩松手。
洛識微無力的倒在了畫架上。
他喘著粗氣、貪婪的、用力的汲取著空氣,蒼白的唇沒有一絲血色,臉頰卻泛著亢奮的殷紅,妖異的像一朵盛開到糜爛的死亡之花。
原亦期抬手,輕柔了摸了摸被吻過的下巴,低低一笑,意味不明難以捉摸,他說:“你覺得……我愛上了你?”
洛識微的聲音已經嘶啞了,氣勢卻半點不弱。
他看著原亦期,帶著勝利者的驕傲,說:“你還要否認嗎?原亦期,你那麽厭惡讓你的人生出現不完美痕跡的父親,但其實你還是繼承了他的血液,你同他犯下了同樣的錯誤。
你在追求極致的藝術時,越過了那條界限,對你的藝術品產生了獨佔欲,甚至於愛意,你愛上了你創造的藝術品。
原亦期,你打破了自己制定的規則。”
“你越界了。”
他坐在地上,只能仰視著那個神秘莫測的男人,卻笑得格外開懷,半點不顯弱勢,洛識微說:“你瞧,你本應該殺死我的,永絕後患,但是因為你動心了,你走上了偏差的道路,所以你終究還是舍不得殺我,這也就意味著……”
“遲早有一天,你會死在我手中。”
“是這樣嗎。”
原亦期俯下身來,他撫摸著青年白皙脖頸上那抹鮮豔的紅痕,不過是輕輕一觸碰,青年便是一顫,無意識的往後縮了縮,這是恐懼的本能。
是他烙印在洛識微靈魂上的痕跡。
這一刻,他的靈魂都因為興奮而顫栗。
不再是單方面的碾壓式遊戲,當他意識到這個人自己有多與眾不同時,再將人留在身邊,便宛若刀尖起舞,每一步都有粉身碎骨的刺激。
多有意思……
男人的唇角揚起,冰冷的笑容卻顯得那抹愉悅,他看起來已經恢復了完全的冷靜,說:“對藝術品產生獨佔欲,這的確應當是越界了,你的提醒非常重要,不過……”
他攬住本能顫抖的青年,在洛識微的唇邊落下一個輕柔親密的吻,喃喃:“我既然留下你,自然也有自信掌控你,我親愛的藝術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