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哥!”
洛識微一把將原亦期推開,顧不上身上的疼痛,連滾帶爬的就朝越僑跑去,接過剛爬起來膝蓋便是一痛。
“嘶……”他呲牙咧嘴的跪在地上,卻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越僑穩穩地將人扣在懷裡,冷若冰霜的面孔透露出不好接近的寒意,他抬手,在青年的唇瓣上緩緩地擦拭,重重的抹去了原亦期留下的痕跡。
掩耳盜鈴。
原亦期低低的呵了一聲,嘲弄的意味悠長深遠。
“哥,你終於來了。”洛識微眼巴巴的看著男人陰沉恐怖的表情,一副得救的模樣,哼哼唧唧的撒嬌:“你再不來,我可就危險了!”
越僑陰鬱的眼眸慢慢的緩和了幾分。
“沒良心的小混蛋,”原亦期靠在樹乾上,笑的咳嗽了一聲,牽扯到傷口便是劇痛,他的額頭滲出絲絲冷汗,笑意卻半分不減,慢悠悠的道:
“我又是救你又是擋槍,你是半點不感激,反手給我兩刀,現在倒是撲到姍姍來遲的人懷裡,真是讓人傷心啊。”
洛識微回頭,對他呲了一聲,隨後拽了拽越僑的衣袖,驕傲的一挺胸部,完全是求誇獎的姿態:“小僑,看,我給你報仇了!”
他笑的燦爛,兩顆小虎牙若隱若現,顯得又甜又乖,鮮血卻順著白皙的手指緩緩向下滴落,天真乖巧中混合著極致的殘忍。
下一秒,洛識微的眼前一片黑暗,那雙溫暖的大手捂住了他的眼眸。
“別看,”越僑低聲說:“你還小,不要為了這種人毀掉自己的一生。如果想要在這裡殺了他,那就由我來動手。”
他的語氣低沉穩重,帶著不顧一切的堅定。
越僑上前一步,對上原亦期輕慢嘲弄的灰藍色眼眸,對視間,皆是殺意。
他要替識微解決這個惡魔,完成自己的承諾,為他保駕護航,佑他前程無憂。
下一秒,洛識微已經攥住了他的手,青年仿佛被嚇了一跳,連忙解釋:“哥哥哥,冷靜點,我沒打算殺他啊,就算要殺也肯定不是用這種方式!”
越僑蹙了蹙眉,回頭,不解的看著他,問:“你不想殺他?”
“對啊,我剛才就是解解氣,沒打算要他的命!”洛識微說的理直氣壯:“就算要解決掉他,也應該由法律來製裁,為了這種人毀掉我們的一生值得嗎?
你如果和他同歸於盡了,你覺得我還能獨活嗎!”
洛識微痛心疾首。
“好。”越僑松開了手,看著青年關切焦急的目光,微微一笑,刹那間如冰雪融化百花盛開,他對洛識微說:“聽你的,都聽你的。”
洛識微這才松了口氣,他卸了力氣,無力的跌坐在地上。
越僑將人抱在懷中,撫平他疲憊的眉宇,低聲哄道:“睡吧,我在這裡,小微安全了。”
遠遠地,救援隊與醫生朝這邊趕了過來。
昏迷中的洛識微被送上了救護車。
比他傷得更重上十分的原亦期卻始終保持著清明,他配合著醫護人員被抬上擔架,明明是滿身血漬卻不顯狼狽,男人臉頰雪白,唇角卻仍舊含著笑意,甚至對護士微微頷首,禮貌道謝:“麻煩您們了。”
醫護人員正在為他包扎肩膀上的兩道血窟窿,後背的子彈尚不敢碰觸,聞言不由驚異的看了他一眼,完全沒想到會有這般隱忍克制的人物,到了這種程度仍然面不改色。
……一定是特殊的、對疼痛不敏感的體質吧,否則怎麽可能忍得住不失態。
原亦期被送上了救護車。
他安靜的躺在擔架上,唯獨與滿臉冷漠的越僑擦肩而過時,微微側首,笑意緩緩擴大,輕聲說:“如果沒有你,我已經成就了最完美的藝術品,只有你會蠢到相信他的話,因為從一開始你們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你永遠無法觸及到他真正的靈魂。”
但是他可以。
也只有他,原亦期,創造出這樣完美作品的導演,才能真正的了解他的靈魂。
與他共鳴。
越僑的眼底完全冷了下來。
洛識微醒來時,一雙手已經被包裹成了粽子。
他靠在針頭上,看著雙手的繃帶,悲從心裡來,傷心欲絕的問:“哥,這個世界的天道是不是和手有仇?你被狙傷手腕,原狗被我捅了肩膀,就連我自己都無法避免雙手遭遇的厄運……”
難不成非得大家都變成沒有手的殘廢才能通關?
越僑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這不是你自找的嗎。”
洛識微一噎,悄悄地抬眼看越僑的表情,小聲的問:“哥,你生氣了?”
越僑冷笑一聲:“我哪有資格生氣,不過是您手下的一顆棋子而已,連知道全部計劃的資格都沒有,哪裡配生氣?”
騙他說,讓他拖住原亦期,而他則去醫院找戴薇。
實際上呢,其實是打著找戴薇的幌子引蛇出洞,誘李殆對付他,又通過越僑,將消息傳遞給原亦期,讓對付及時抵達。
真是周密的計劃啊。
連他都被利用在其中,被打得措手不及,只能是事後慢慢回味,才想清楚各種細節。
越僑一瞬間想起了原亦期最後那段話。
不得不承認,在原亦期的調教下,如今的洛識微的確已經是,可以在命運棋盤上獨當一面、大放異彩的操盤手。
而不是棋子。
“洛識微,你再這樣下去,遲早會變成第二個原亦期,甚至是比他更極端更瘋魔。”越僑啞著嗓子說道。
“不會的。”
青年拉住他的手,乖巧的將臉頰貼在他溫暖的手背上,像貓咪般粘人的撒嬌,輕聲說:“哥,我永遠都不會變成原亦期,即便我會失去理智,你也會是拉住我的錨,是我的底線。”
“但願如此。”越僑冷哼了一聲,沒有再追究下去。
……真好哄啊!
洛識微在心裡感慨了一聲,隨即一把坐起來,問道:“哥,李殆那個狗東西呢,他把我害成這樣可不能饒了他!”
“已經被抓起來關進看守所了,不日開庭。”越僑淡淡的說:“他進去之後,與原亦期有過一次對話,然後便開始配合警方,全盤交代認罪伏法,當然一個字也沒有牽扯到原亦期。”
果然如此。
如果不是越僑在場,洛識微甚至想大笑出聲,他就知道,李殆自作主張的破壞劇本,絕對會惹怒原亦期。
被自己崇拜的邪神親手放棄,甚至是推向毀滅的結局,嘖……李殆真是可悲,卻半點不可憐!
這種狠毒極端反社會的瘋子,能在牢獄中度過未來的人生,已經是他最好的結局了。
毀掉原亦期的一臂,保護了越僑的安全,這場博弈完全是穩賺。
為此,洛識微興高采烈的吃下了兩大碗飯。
然後他就撐在床上動彈不得了,只能抱著越僑的胳膊一個勁的撒嬌:“哥,今天的飯好香啊,晚上記得還要打包這家的飯菜啊!”
越僑看了他紅撲撲的臉蛋,慢吞吞的道:“下午我還要去做複查,沒時間沒有做飯。”
“你自己做的?”洛識微震驚的看他,萬萬沒想到,他越哥那麽高冷的一個人,竟然還有這麽人妻的一面?
越僑挑了挑眉,說:“你以為我像你一樣,在外面買了飯菜充當自己做的,然後騙我吃光?”
“……咳!”被識破了!
洛識微摸了摸鼻子,小聲的說:“其實粥是我自己熬得。”
“吃出來了。”就因為粥格外難喝,所以才發現的,但他當時還是很配合的喝光了。
甜,特別甜。
像小微的味道。
越僑摸了摸他的腦袋,想再嘗一嘗甜味,但沈渡秋的人格沒有上身,他還是不好意思的低咳了一聲,沒有做出這等孟浪的舉動。
“我去複查。”他站起來,淡淡的說,轉身便走。
猝不及防被丟在一邊的洛識微:???
他懵逼的看著越僑泛紅的耳垂,滿腦門的問號,發生什麽事了我哥怎麽跑了?
無情!
他癱在病床上,不想動彈。
就在這時,手機發出輕微的震動,洛識微抬了抬眼皮,瞥了一眼。
原狗:來我病房,405。
“呵,你在想桃子。”
爸爸都和你撕破臉皮了,還能聽你差遣?
像是知道他的想法,原亦期緊接著又發了一條信息:關於越僑的,確定不來?
洛識微一個鯉魚打挺,從病床上坐了起來,穿上鞋就往外走:“爸爸倒要看看,你想搞個甚!”
原狗在樓上。
洛識微從電梯中走出來,順著病房號挨個找過去,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他正欲推門,卻發現原亦期的病房內早有客人。
是原母,蘇扇。
那位在鏡頭前素來精致美貌的優雅女性,此時就站在病床前,眼淚漣漣:“亦期……亦期你救救他吧,他好歹也是你的父親啊,這種方法真的不行……”
什麽辦法?洛識微頓時豎起了耳朵。
他聽到,原亦期輕笑了一聲,寓意深長。
這一笑,蘇扇整個人都抖了抖。
“怎麽會不行呢,這個方法難道不是完美符合你們的心願嗎?”原亦期溫潤含笑的聲音,不緊不慢的道:
“你們不想拆夥,想繼續在媒體與大眾面前保持完美的形象,這些我都可以滿足,甚至我還能完全洗白之前所有的黑料,斬斷一切後患,讓你們沒有後顧之憂……”
他說著,低低一笑,似乎覺得非常有趣:“只是,有一些小小的副作用而已,這難道不是你們從一開始就能預料到的結果嗎。”
小小的副作用?
洛識微看著蘇扇蒼白的臉色,忍不住眨眨眼,能做到這種程度的副作用,原狗不會是把他爹給閹了吧!
這麽狠的嗎!
下一秒,就聽蘇扇崩潰的喊道:“但是你也不能讓他永遠躺在病床上,明明是個正常人,卻要裝一輩子植物人吧!”
……透!!
洛識微被嚇了一跳,身體一個踉蹌,推開門摔了進去,一瞬間,兩個人齊刷刷的朝他看過來。
蘇扇是滿臉驚慌崩潰,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原亦期卻是唇角含笑,優雅自持,甚至饒有興致的朝他眨眨眼,滿是促狹。
“咳——!”洛識微尷尬的咳嗽了一聲,對蘇扇解釋:“原夫人,我不是有意偷聽的,純屬意外、意外哈。”
蘇扇哪裡聽得進去,她羞恥的拿起了桌上的包,轉身便往外走,隻丟下一句:“亦期,我下次再來看你。”
“……”洛識微看著她的背影,歎了口氣,回頭看向原亦期,道:“原狗,你故意的吧。”
原亦期溫潤含笑的看著他,犀利的戳破他那點小心思:“小混蛋,你還不是聽得津津有味。”
“你到底對你親爹做了什麽?”
洛識微還是按耐不住好奇心,他拉過椅子坐下來,催促道:“既然把我叫來了,就說說你的成果唄。”
“你搜一下關於原晟的新聞。”原亦期微微抬首,提示他看手機。
洛識微搜了一下,看到的是“知名大導原晟攜妻參加記者會,中途遭遇車禍,為護妻重傷成植物人”的新聞。
“你找人撞得?”他問原亦期。
原亦期輕描淡寫的反問:“你覺得我會?”
洛識微沉默了一下,“不,你只會將這個方法告訴他,他經不起誘惑,走投無路自然自己會落入陷阱。
可是……他沒有成植物人對不對?”
“甚至只是輕傷。”
原亦期笑意盎然,說:“經不起名利誘惑的人,終會被欲望覆滅,他挽回了聲譽,為了保證自己的清譽自然只能一直扮演植物人,哪怕他會反悔。”
洛識微搖了搖頭,說:“你不會給他機會反悔的。”
他可以確信,現在守在原晟身邊的人,都是原亦期安排的人手,他們會嚴密監控原晟的生活,除了吃喝拉撒以後就只能周而複始的躺在病床上,扮演植物人。
直到他再也站不起來,直到他成為真正的植物人。
而熒幕上那個為妻重傷的原晟,將維持著他依舊清白高尚的聲譽,一直被傳頌下去。
這是一勞永逸,保持完美家庭最好的辦法。
當你為欲望走入歧途時,總要付出一些扭曲的代價。
洛識微倒是沒有覺得不適,因為在他除了對付越僑之外,剩下的被原亦期處理掉的,基本上都是自作自受。
他們與其說是被原亦期毀滅,不如說是被自己的欲望摧毀。
除主角外,全員惡人。
“你今天喊我來,不會就是讓我見證你又一完美成果吧?”洛識微問。
“從始至終,你心目中最重要的人都是越僑,你愛他,所以當你察覺到我的危險後,只能偽裝成我喜歡的樣子與我虛與委蛇。”
“對,”洛識微坦蕩的答道:“但是您其實從一開始也沒能相信過我吧,哪怕我演的再逼真,你都是留有幾分存疑,甚至是將計就計,配合我、然後不著痕跡的引導我。
如果不是這次扯破臉皮,我們或許還在對著演戲。”
“不錯,”原亦期笑了笑,輕描淡寫的說:“但是,越僑向我提出解約了。”
洛識微暗爽不已,表面上卻做出一副浮誇的驚訝表情:“是嗎,哇,這也沒辦法呀,越哥決定的事情我也不能阻攔,看來我們要和您的劇組說再見了呢。”
“你覺得,你跑得了?”
原亦期緩緩抬起綁著繃帶的手,他輕柔的撫摸著洛識微的臉頰,帶著一股溫柔繾綣的深情,仿佛惡魔絮語般,在他耳邊輕輕的說:“寶貝,這種掩耳盜鈴的手段不該是你做出來的,甚至不該用這種方法來激怒我,這對你、我、越僑都不是一件好事。”
他的聲音那般溫柔,卻冰冷入骨,恍惚間似乎連空氣中都彌漫著危險的氣息。
像隨時可能引爆的炸彈,所有人粉身碎骨。
洛識微緩緩垂下眼眸。
原亦期的威脅是很有效的。
他也知道,貿然退出劇組,毀掉他的半成品,無異於是在激怒原亦期,逼他過快的選擇處理掉越僑,以強硬極端的手段來完善自己的作品。
但是一步步走來,能夠揭穿原亦期的真面目,於他而言已經算是艱難,這也是別無選擇。
洛識微步步為營,也只能走到這一步。
他看向原亦期,犀利且直白的道:“但是原導,既然捅破了這層窗戶紙,我當然不可能再放任他留在劇組,任由你肆意揉捏。”
兩人對視一眼,灰藍色的眼眸含著探究的目光,淡茶色的雙眸清明且銳利。
氣場全開。
這一刻,兩個人是完全平等的交流談判。
原亦期親手培養的演員,也終於開始展開翅膀,露出獠牙,與他平起平坐。
想到這裡,他愉悅的彎了彎唇,說:“的確如此,你是顧慮是正確的,所以我要與你定一個君子協約。”
“什麽協約?”洛識微警惕的看著他。
原亦期說:“你與越僑仍舊可以留在劇組中,完完整整的拍完這部戲,中途我不會再對他出手,直到殺青。”
他看向洛識微,笑的愉悅,說出的話條理清晰,卻更像是在冷靜的發瘋:“電影殺青之時,就是他的死亡之日,在那之前我不會動他,而你想要救他,就趁最後的這段時間尋找我的致命弱點,將我殺死吧。
記住,按照檔期,你只有一個月的時間了。”
如果你做不到,死亡的就會是他。
這無疑是在賭博,賭桌上放置的是三個人的性命。
洛識微與越僑站在一處,原亦期站在另一邊,二對一,但是洛識微卻知道,即便如此他們都不一定能贏得了這個瘋子!
但……
青年微微一笑,眉宇間盡是張狂的銳氣,他說:“好,我賭了。”
上一次他賭贏了,這一次也不會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