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越楓打破了這詭異又僵硬的氣氛, 他在賀清桓的耳邊低語,“阿桓,出去說。”
顧望也不知道他現在是該進電梯上樓還是應該做些其他的,賀清桓眼裡的鬱色他看得一清二楚。
顧望垂下微濕的眼睫, 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如果是朋友的話,這種小謊都不會介意的, 更何況, 他跟賀清桓還算不上朋友。
賀清桓從顧望旁邊擦肩走過去, “望望, 過來。”
他聲音特別輕, 像羽毛輕飄飄的在顧望耳邊刮了一下, 但這羽毛,分明又帶著尖銳致命的刺。
沈詔和宋之言都沒聽見, 他倆還在驚訝。
“哇哦好巧, 竟然在這裡都能遇見!”電梯因為遲遲沒人進去合上了, 宋之言重新按了往上的鍵, 但電梯還在一層層的往上升, 高層有人要下來。
宋之言抱著胳膊, 靠在牆上,“我怎麽覺得,賀清桓那眼神挺滲人?他平時看著還挺就是, 平易近人?”
“要不是他對望望那個樣子,我也不會討厭他。”
沈詔一副“你懂個屁”的表情和語氣說道, “一般吧,像你們班長這種人,那都是表面風輕雲淡背地裡給你下套子把你網得死死的, 你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他旁邊那個,和另外兩個,明明都是跟我們差不多大的年級,但看著就是跟我們不一樣。”
宋之言,“你怎麽知道?”
沈詔,“我姐說的,說世家水深,她說如果跟那些人撞上,如果不能交好,就不要得罪。”
宋之言冷笑一聲,“你還挺專業?”
沈詔,“不是專業,你不懂。”
宋之言,“……”
他們倆在等電梯的時間聊了半天,沒見顧望加入,沈詔戳了戳他肩膀,“望望,你在想什麽呢?”
顧望回過神,調整了一下被賀清桓擾亂的心緒,看向兩人,“我有東西落在溫泉池了,你們先上去,我等會來找你們。”
沈詔抱住他胳膊,“不要,我要跟你一起。”
顧望,“……”突然覺得,沈詔太黏人也不是一件好事。
“詔子你夠了,你今天惡心人的次數超了。”宋之言把沈詔拽下來,拖到一邊,“我們在房間等你,然後再一起去吃飯。”
顧望點點頭,把手裡帶下來的東西給了宋之言幫忙帶上去,轉身從忽然多起來等電梯的人堆裡穿了出去。
沈詔戀戀不舍,“好舍不得望望呀。”
“……”宋之言,“你他媽再沒完沒了我上樓剝了你的皮。”
沈詔根本不怕宋之言,“我也好喜歡你哎。”
宋之言麻了,“我不吃你這套。”
沈詔往宋之言身上爬,把宋之言的浴袍從肩膀扒拉下來了,露出麥色的肩膀,後邊幾個人捂著嘴笑,看不出惡意。
十幾歲的男孩子,打打鬧鬧都很難讓人討厭起來。
大廳裡的吊燈亮得晃眼,中央的一叢美人蕉花色繁複,池子裡幾尾鯉魚在打挺時會翻出一道白。
估計是點了熏香,淡淡的檀木與被後邊溫泉熏熱的空氣相融。
顧望站在美人蕉旁邊,神色茫然。
賀清桓人呢?
大廳的正面是完全的落地窗,裡面燈火通明,外邊也熱鬧非凡,院子裡的燈影影綽綽,說九點整會放煙花。
美人蕉的正對面,就在玻璃外邊,幾個男生各自倚靠著,但眼睛都沒敢亂瞟。
只有一個男生,神色淡淡的,漆黑的眸子落在大廳裡那個表情有些無辜和委屈的男生身上,勾了勾唇。
越楓被賀清桓搞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阿桓,你別把人晾著,你進去看看顧望,人等著呢。”
賀清桓沒說話。
越楓是真受不了賀清桓這神經,“你說的,他不喜歡你了,你現在追人家,你還生氣。”
“求你了,進去舉高高ok?”
“你老婆沒了。”
靠在柱子上的胖子隻敢不經意往裡掃一眼,那男生的確好看,完了他看向越楓,“越楓,這就是顧望?”
越楓白他一眼,“不然呢,你還見阿桓對誰……這樣過?”他不知道怎麽形容,就用了這樣,幾個從小玩到大的也都能理解。
賀清桓是他們裡面最冷漠的一個,初中大家都情竇初開,他搞學習,跟在他爸身後學管理;人都會犯錯,賀清桓不會。
沒有感情,所以不會犯錯。
越楓常常覺得阿桓這樣太極端了點,以後跟他在一起的人被他拴在家裡都說不定,他先在心裡為大廳的顧望點蠟。
他們幾個說話間,顧望發現了他們,準確來說,顧望是發現了賀清桓,兩個人站在一條直線上,顧望直接跟賀清桓的視線對上了。
賀清桓一直在看著自己,他知道自己在找他。
顧望心裡忽然湧上來一種無奈和莫名其妙的,委屈?
他冷冷的看了賀清桓一會兒,眉眼低斂下來,轉身就往電梯的方向走。
賀清桓的指尖顫了一下。
越楓急了,“阿桓,你這就沒意思了,顧望騙你或許是不對,但你得搞清楚,人還不是你的。”
胖子老馬也跟著勸,他們跟賀清桓玩的時間沒越楓長,他們隻敢勸,像語氣這麽衝的跟賀清桓說話,他們不敢。
顧望站在了電梯前,他背對著大廳外的那幾個男生,冷靜下來覺得自己也挺無聊的,稀裡糊塗的被賀清桓帶著跑,又開始莫名其妙的生賀清桓的氣。
他為什麽要生賀清桓的氣?
電梯緩緩打開,顧望走了進去,按了樓層,將要合上的時候,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擋在了電梯門的中間,門又緩緩向兩邊退。
顧望抬眸,看見了賀清桓就在電梯外。
賀清桓把人拽到了大廳外,顧望穿著拖鞋,被他拉得踉蹌了幾步,撞在了賀清桓的背上。賀清桓松了捉住顧望手臂的力道,腳步也慢了下來。
顧望被拉到了大廳另一邊的柱子後邊,這邊沒什麽人,顧望四下張望,發現人好少,心噔的一下子就跳到了嗓子眼。
這是……滅口的好時機!
賀清桓看著人在自己面前從茫然變得慌亂又故作鎮定,顧望在他面前宛如一張白紙一樣,開心不開心都寫在臉上。
剛才,是真的把人惹生氣了。
賀清桓的眸色如潑墨,比夜色更濃,顧望被他看得頭皮發麻,喉嚨發緊。
一陣風吹過來,顧望感覺到脖頸間的涼意,垂首,才發現剛才跟賀清桓拉拽之間,浴袍的腰帶在緩緩松開,交叉的已近也在往兩邊敞,肩膀露出了大半。
賀清桓順著他的視線,顧望立刻伸手去系腰帶,但腰帶在背後,他低著頭系了半天,肩膀那塊反而在往下滑。
賀清桓的視線倒沒什麽特別,但被人這樣看著,顧望有些暴躁了。
帶子也系不好。
剛泡過溫泉的身體冒出一層薄汗來。
越急越亂。
心底壓的那些面對賀清桓的害怕緊張頃刻翻湧升騰起來,“砰”的一聲,炸開了。
顧望抬眸,眼裡蒙了一層水汽,“你煩不煩?”
賀清桓沒見過這樣的顧望,漂亮好看得令人心驚,但第一次,第一次,賀清桓先注意到的不是他有多好看,眼睛有多漂亮。
而是顧望眼裡的驚慌和緊張還有委屈,這些顧望自己是看不見的,他甚至自己都不清楚他現在是什麽情緒。
因為所有的情緒纏在了一起,讓顧望無法分辨。
顧望就是覺得煩躁,和生氣。
賀清桓心臟的某處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悄悄的扎了一下,他捉住人的手腕,把人帶得離自己近了些,雙手繞到顧望背後,拎起兩根又細又長的帶子,不急不緩的系著。
現在,就等於是顧望整個都被賀清桓抱在了懷裡,至少從不遠處的那幾個男生的角度看是這樣的。
“我去,阿桓這是……來真的?”老馬眼睛都快掉了。
“第一次見誰吼了阿桓還能被哄的,這這這,剛開始不是阿桓在生氣嗎?老子就眨了下眼睛, 換那男生生氣了?”
越楓瞥他一眼,“他叫顧望。”
老馬嘖嘖兩聲,“阿桓栽了啊。”
“也不一定,說不定就見人長得好看,有耐心玩玩兒,阿桓喜歡好看的,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喜歡好看的止步於欣賞,阿桓這可不是欣賞,你眼珠子白長了,自己去摳。”
“……”
顧望跟賀清桓離得極近,臉幾乎都快跟賀清桓的脖子貼上,他比賀清桓要矮一些,平視是賀清桓的喉結,抬眼是賀清桓的下巴,垂眸是胸膛。
賀清桓身上的薄荷氣味,緩慢又不容拒絕的開始包裹著顧望。
顧望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身體僵硬。
怎麽還沒系好?
腰帶很好系,是顧望太急了。
賀清桓系好了帶子,顧望順勢跟賀清桓拉開了一點距離,眼神亂閃了幾下,不知道說什麽。
他剛才好像是吼賀清桓了,他為什麽要吼賀清桓?
顧望揚眼,發現賀清桓神色如常,松了一口氣,賀清桓應該沒放在心上。
就這麽半分鍾時間,顧望心裡雜七雜八的想了一大堆,賀清桓看著面前的人,之前在得知顧望騙自己的時候戾氣不知不覺消失了。
他垂眸,開口道,“望望,為什麽你騙了我,你還要生氣?”
顧望一怔,完了賀清桓要開始算帳了,其實顧望覺得這不是什麽大事,更加不值得賀清桓在意。
但還是得應付賀清桓一下,“就,想生氣啊。”
賀清桓,“……”
作者有話要說: 越楓:你老婆沒了!
賀清桓:你沒了
越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