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

　魔主長笑而去， 氣息消失得無影無蹤，想來是已經隕落了。

　原書的劇情結束在魔主隕落，魔族被重新封印， 修真界又過上了祥和快樂的日子。

　那麽問題來了。

　若是， 天命之子變成魔主會怎麽樣？

　謝小意不知道， 但有一點肯定的是，這肯定不是什麽好事。他伸手搭上了衛凌霄的肩膀， 想要將他喊醒。

　但剛剛觸碰到， 指尖就傳來一陣刺骨的疼痛。

　衛凌霄身上的魔氣不停地侵蝕著他，只是短短觸碰了一下， 指腹上就紅了一大片。

　十指連心。

　謝小意倒吸了一口涼氣，咬牙忍住這疼痛，按上了衛凌霄的肩膀，在他的耳側喊著他的名字：“凌霄——”

　伴隨著謝小意的呼喚， 還響起了一陣“滋滋”聲， 縷縷白煙冒了出來， 不到片刻， 謝小意的手指上都是火燒火燎的痕跡。

　一股血腥味蔓延了出來。

　衛凌霄似乎有所察覺， 身體一顫，艱難地擠出了一個字：“快……”

　謝小意沒有聽清， 追問道：“你說什麽？”

　衛凌霄用盡了所有的意識抵抗著魔氣的入侵，斷斷續續地說：“快……走……”

　他不能保證，這些魔氣在進入身體後，會變成什麽模樣。

　或許能夠僥幸保留意識，但更可能的是，變成一個無欲無心，只知道殺戮的機器。

　如果是後者， 謝小意留在這裡，肯定會有危險。

　衛凌霄：“快、走。”

　他甚至分出一縷心神，驅使著劍氣，劈開一條出去的道路供謝小意離開。

　在混亂昏暗的魔卵空間中，一條縫隙緩緩裂開，其中泄出點點光亮，隱約間可以看到截然不同的景色。

　那是溫和、無害的。

　謝小意連看都沒看一眼：“不，我不走。”

　衛凌霄：“不要……”

　不要胡鬧。

　平時衛凌霄一向好說話，不管謝小意提出什麽要求，他都毫無原則的答應下。

　可這一次，是例外。

　謝小意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思，倔強地說：“我就不走！”

　衛凌霄輕輕歎了一口氣，正要強行送謝小意出去。

　可兩人在一起相處這麽久，衛凌霄一動，謝小意就知道他在想什麽，搶先一步，一把將他牢牢抱住。

　衛凌霄被抱了個措不及防。他本來就要全力抵抗魔氣入體，好不容易分出一縷心神來做其他事情，這麽一打斷，再難使用出術法。

　衛凌霄只能道：“……松手。”

　謝小意卻不肯：“不，我就不松開。”

　他生怕一松手，衛凌霄又要趁機送他離開。

　衛凌霄無奈：“不、送你走。”他壓住喉間的血腥味，“怕、傷你。”

　兩人的修為本就相差不遠，現在衛凌霄被魔氣所困，只能靠著出其不意才能治住謝小意。現在謝小意有所察覺，就沒這麽容易了。

　謝小意只是關心則亂，現在回過神來，自然也想明白了，這才松開手。

　兩人只是接觸了一段時間，謝小意的身上卻已經全是灼燒過的痕跡，衣服上都落了一大片暗紅的血跡。

　謝小意伸手一碰，連臉頰上都有一處燒傷。只是他為了不讓衛凌霄分神，連痛都沒有喊一聲，就靜靜地守在邊上。

　謝小意看著衛凌霄，發現他一直在排斥進入的魔氣，一個想進來，一個不想進來，兩個意志以衛凌霄的身體為戰場打得不亦樂乎，所以他才痛苦難耐。

　可就算衛凌霄排斥魔氣，魔氣還是能進入其中。與其被迫接受魔氣衝刷，不如反客為主，主動引導魔氣進入，還能留有一絲余地。

　謝小意趕緊將這個提議與衛凌霄說了。

　衛凌霄沒有考慮太久，就轉換了思路，按照謝小意所說的來做。

　這樣一來，果然局勢變化。

　原本魔氣受了阻攔，越發不管不顧地湧了去，恨不得一瞬間就進入衛凌霄的經脈丹田之中。

　現在衛凌霄一改之前的排斥，魔氣也有所感覺，變得細水長流了起來。

　衛凌霄漸漸發現這些魔氣是可以控制的，只要徐徐圖之，未必不能保留下清醒的神智。

　謝小意見衛凌霄的臉色越來越平穩，已然漸入佳境，不免松了一口氣。

　這時，他聽見識海中響起了一個嘲諷的聲音：“你竟然還在高興？”

　不用想，肯定就是在他識海中的寄生蟲。

　謝小意都懶得理會他。

　可沈白荼卻不依不饒，依舊打擾著謝小意：“呵呵，你馬上就要高興不起來了。”

　聽著這喪氣的話，謝小意忍不住就要把他摁死。

　沈白荼早有所防備，在識海裡打了個滾，躲過了謝小意的神識攻擊。

　躲完了以後，趁著這個間隙，沈白荼連忙說：“你就不想知道凌霄君為什麽變成這樣嗎？”

　謝小意本不想聽這人胡言亂語，但轉念一想，天道曾經暗中幫過沈白荼，說不定他還真的知道什麽內情。

　於是冷聲道：“說！”

　沈白荼經過之前那幾次的死亡攻擊，不敢再拿喬，直接了當地說：“因為，他將機緣氣運分給了你一半。”

　謝小意皺眉：“你在胡說什麽？”

　這事，衛凌霄從來沒提起過，再加上是沈白荼說得，越發令人不相信。

　但他卻隱隱覺得，這話是真的。

　沈白荼：“我說得是真的，不然……”他的臉上浮現一抹怨毒之意，“不然他怎麽從天命手中將你搶回來。”

　“凌霄君身為天命之子，分給了你一半的氣運，這才蒙蔽了天機，幫你逆天改命！”

　是真的。

　沈白荼說得是真的。

　他的話就像是一個引子，將所有的線索都串聯在了一起。

　莫名變好的運氣，缺什麽就有什麽的機緣……這是謝小意以前從來都沒有體驗過的。是因為這是衛凌霄的氣運嗎？

　沈白荼還在那裡喋喋不休：“本來凌霄君不用受此之苦，以他的福緣，怎麽會淪落到這樣境地！”

　“是因為你偷走了他的一半氣運，才讓天道徹底舍棄了他！”

　謝小意喃喃道：“舍棄？”

　沈白荼肯定地說：“沒錯，舍棄。不然，天命之子怎麽又會成為天道所厭棄的存在？”

　沒出。

　魔族是由汙濁之氣中誕生的，天然被天道所厭惡，而衛凌霄入魔，又要化身為魔主，顯然已是一枚棄子了。

　這些都是因為他。

　在想到這一點的時候，謝小意恍惚了一下。

　就是這一瞬間，他沒有守住心神，被沈白荼趁虛而入，佔據了身體。

　沈白荼一直都在藏拙，就是為了這最後的一擊。

　此時他掌控了謝小意的身體，看見的面前的一切。

　衛凌霄盤膝坐在洶湧磅礴的魔氣中，一刻不停地吸收著，氣息也變得越來越高漲。

　等吸收完這些魔氣，他必定會成為一個比以往更加可怕的存在。

　沈白荼不免有些欣賞凌霄君。

　就算天道絕了他的路，他也依舊能走出另外一條嶄新開闊的道路來。

　也欣賞過後，就是深深的厭棄。凌霄君能有今日，不過就是佔了個天命之子的便宜罷了。若是給他，他能做的更好！

　不過很快，這個“天命之子”就要成為他的了。

　衛凌霄與謝小意共享氣運機緣，等於一人佔一半氣運，若是天道更偏向誰，誰就是氣運之子。

　現在天道厭棄了不聽話的凌霄君，又讓他佔據謝小意的身體，那麽，他就是新一任天道的代言人。成為真正的萬人之上。

　但是這一切的前提就是，殺了衛凌霄。

　所以沈白荼才一直隱忍不發，直到今日才出手。

　如今衛凌霄正處於一個毫無防備的狀態，意識入定，對外界毫無所知。當然，就算是他有意識，肯定也不會對謝小意這具身體起防備之意。

　思及此，沈白荼連忙操控著謝小意的身體，邁入了濃厚的汙濁之氣中。

　滋滋……

　靈氣與汙濁之氣天生犯衝，更何況汙濁之氣勢大，“謝小意”每走近一步，所被侵蝕就越發地強烈。

　這和沈白荼沒有關系，畢竟疼得也不是他。

　不過他也得抓緊機會，免得謝小意的意識被這疼痛所喚醒。

　好不容易走到衛凌霄的面前，沈白荼調動出了微曦劍。

　微曦劍認主。

　不過沈白荼在謝小意的識海中待得久了，沾染了他的氣息，此時勉強能驅使起微曦劍。

　他顫巍巍地控制著微曦劍，抬手戳向了衛凌霄。

　到底不是自己的身體。

　沈白荼用得勉強，一劍揮出去，劍尖方才沒入衛凌霄的胸口。

　一抹血色沁了出來。

　沈白荼還要再來一劍，一抬頭，對上了一雙漠然的眼睛。

　衛凌霄的眼睛烏黑，一絲光亮都沒有，黑洞洞地對著“謝小意”，好似看穿了他的真實存在。

　沈白荼一驚，瞬間失去了身體的掌控權。

　“咣當”一聲。

　微曦劍掉落在了地上。

　謝小意都顧及不到自己：“你沒事吧？”

　微曦劍專克制魔族，只是輕輕一劃，衛凌霄胸口的血跡已經蔓延出了一大片。

　衛凌霄見謝小意回來了，眼中的厲色才退去，他輕輕搖了搖頭。

　謝小意還想再問，卻迎面吹來了一陣風，將他送出了這片汙濁之氣。

　風很輕柔，溫柔地拂過謝小意身上的灼燒痕跡。疼痛感漸漸消退，等風退去的時候，傷勢已經恢復如初。

　謝小意一看。

　汙濁之氣已經緩緩聚攏，只能隱約看見衛凌霄的身型。看樣子應當無事。

　謝小意這才放心。

　識海中，沈白荼猶在叫囂：“你知不知道放棄了什麽機會？”

　經過這一遭，謝小意竟有些疲憊，撩起衣袍毫無顧忌地坐在了一塊凸起的石頭上。

　沈白荼瘋狂鼓動：“只要殺了凌霄君，你就是新一任的天命之主！你想想，無論是機緣還是修為，你都唾手可得，除了天道，你就是萬人之上。”

　謝小意：“哦。”

　沈白荼：“……你‘哦’是什麽意思。”

　謝小意眯起了眼睛：“就是我知道了。”

　沈白荼意外地說：“你不心動嗎？”

　謝小意：“並不。”

　天命之子？

　只是聽起來好聽罷了！說起來還不是天道的傀儡，只能聽天道的話來行動。

　尤其天道這麽厭惡他，說不定這“天命之子”也只是給他人做嫁衣。

　謝小意才不會上當！

　更何況，世間沒什麽能比得上衛凌霄。

　謝小意不搭理沈白荼。

　“你就一點也不心動嗎？”

　“若是成為了天命之子，你就……”

　“你這樣……”

　不管沈白荼說什麽，謝小意都沒有反應，懶得搭理他，就當是蚊子在嗡嗡叫算了，免得再心神動搖被佔據身體。

　沈白荼見謝小意不為所動，著急了，直接使用了大招：“你若是再執迷不顧，天道也不會饒你！”

　話音落下。

　從天而降轟隆一聲，雷光閃爍，一瞬間亮徹整個天地。

　沈白荼自認為驗證了他所說的話，洋洋得意：“你看——”

　謝小意看了。

　那道驚雷破開了汙濁之氣，從中走出了一個筆直的人影。

　他走得緩慢，但十分堅定。

　不知何時，上空凝聚了一層劫雲。

　謝小意上次渡的雷劫已是不凡，可現在與面前這相比，可以說是毛毛雨了。

　他仰頭看去，其中電弧閃爍，如同一條條遊走的小蛇一般，一看就十分駭人。

　這是天道的憤怒。

　它費盡心思想要將世界線回到正軌，可得到的卻是天命之子入魔，成為了新一任的魔主。

　這讓天道怎麽能不憤怒。

　所以它違規降下雷劫，想要抹去衛凌霄的存在。

　劫雲氣勢洶洶而來，還在醞釀之中。

　衛凌霄背負雷劫，行至謝小意的面前。在雷光閃爍下，他的臉頰呈現一抹冷白。

　沈白荼：“你看到了嗎？天道不容他，要他死……”最後一個“死”字還沒出口，就感覺到有一隻無形的手捏住了他，要將他拖出謝小意的識海。

　沈白荼自然不怕，甚至還得意洋洋地說：“別白費力氣了，不管怎麽樣，你都趕不走我——”

　話音戛然而止。

　沈白荼直面對上了衛凌霄的雙眼，他不明白為什麽衛凌霄能破開天道布下的禁製將他捉出來，但這並不妨礙他露出一個討好的微笑：“凌霄君，你還記得我嗎？”

　沈白荼打得一手好算盤。

　若是衛凌霄說記得，那他就能回憶往昔，扯上一些關系。若是說不記得也沒關系，他可以幫忙回憶。

　總而言之就是，努力攀扯上關系，給謝小意添堵。

　沈白荼覺得還是有幾分機會的。

　畢竟他是原書主角，是凌霄君的官配，再怎麽樣也能有點情誼在吧？

　沈白荼期待地看著衛凌霄。

　很可惜。

　衛凌霄並沒有按照常理出牌，他像是沒有聽見沈白荼的話，直接收緊了手指，將沈白荼從這個世界上抹去。

　沈白荼又一次死了。

　只是，這一次不能再重生了。

　但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謝小意已經不在意這個人了。現在最重要的頂上的劫雲。

　謝小意從來沒見過這般模樣的劫雲，威壓甚至超過了九重雷劫。

　他比較了一下，覺得自己無法從這雷劫下安然脫身。更不用說衛凌霄了，他現在入魔又吸收了這麽多汙濁之氣，天雷至剛至陽，對魔修傷害加倍。

　謝小意想起了什麽，說：“我把氣運還給你！”

　若是衛凌霄還是氣運之子，說不定能扛過這一次的雷劫。

　衛凌霄搖頭：“不用。”

　現在這些氣運對他來說也沒用了。

　謝小意沒有說什麽“是我害了你”，而是說：“我留下來助你。”

　就算是只能擋下一道雷劫，他也要留在這裡。

　衛凌霄靜靜地凝視著謝小意，沒有說話。他看得格外的認真，像是要記下謝小意的模樣。

　而上空，雷霆翻湧，似乎隨時都會落下萬頃雷光。

　謝小意一怔，下意識地摸了摸臉頰：“你看我做什麽？”

　他現在狼狽不堪，臉上一抹都是黑漆漆的，都不知道有什麽值得這麽認真的看。

　衛凌霄終於收回了目光，避而言其他：“我先送你出去。”

　謝小意：“不……”

　話還沒說完，謝小意就被一陣風卷著離開了魔卵世界。他看到的最後一眼，便是劈天蓋地的雷劫。

　萬物消弭於雷光中，只有衛凌霄一人一劍屹立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