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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卸甲後我待字閨中》第五章
月似白玉彎鉤,高高懸在祁天塔旁,仿佛只要登上高塔,便能將月摘下。

 而比明月更加聖潔無暇的,是祁天塔上被月光所籠罩的男子。

 男子白衣白發,寬大的衣袖和絲綢般耀眼的長發隨風輕輕揚起,像是奪走了世間所有的光輝,也奪走了顧浮的視線。

 顧浮不確定自己究竟看沒看清對方的容貌,隻覺得四方皆靜,唯獨自己胸口的心臟,在砰砰作響。

 須臾,高塔上的男子動了,他抬起一隻手,手上拿的正是一把銀白色的落日弓,樣子雖然奇怪,但其威力顧浮剛剛切身體會過,可不敢小看。

 男子抽了支箭搭在弦上,隨著弓弦被拉開,箭鏃尖端反射出耀眼的星芒。

 咻——

 啪!

 顧浮一個閃躲躲開,導致這支箭射穿了顧浮腳下的屋頂。

 這屋裡還睡了人,那人被聲音驚醒後睜開眼,看見正好扎在他床頭的箭,嚇得一聲驚叫,衣服都沒穿好就從屋裡跑出來,口中還大喊“有刺客”。

 接著王府便熱鬧了起來,顧浮驗證完自己的猜想打算跑路,卻被四下裡躥出來的王府護衛阻攔。

 顧浮奪了其中一個護衛手中的刀,想要殺出重圍。

 讓她意外的是,王府護衛武功高強,一個個都是練家子,還有幾個一看武功路數就知道是武林中人,導致顧浮一時半會逃不掉,只能和他們纏鬥。

 幸好從王府護衛出現開始,祁天塔上的男子就停了手,不然被人包圍了還得小心暗箭,她能忙死。

 王府的護衛一波接著一波,蝗蟲似的怎麽殺都殺不完,顧浮正煩著,突然斜下裡刺出一劍,同時,那些和顧浮纏鬥的護衛們紛紛散開,像是怕誤傷持劍之人。

 顧浮和持劍之人過了幾招,發現對方的武功很厲害,缺點是太端著架子,一看就只在比武場上和人打過,不曾經歷殊死一搏,不知道生死時刻最重要的是贏,而不是贏得漂亮。

 但顧浮也沒直接把人打趴下,因為這人要是退了,邊上的護衛保準一擁而上,她得先拖著,想個法子跑了才行。

 就在顧浮思索的瞬間,一記冷箭掠過她眼前,狠狠地穿透了持劍之人的肩膀,帶著血跡扎進地面,因箭上力道未散,箭尾還在顫動,發出嗡響。

 這一箭太快太狠太突然。

 別說邊上的護衛,哪怕是近在咫尺的顧浮都沒反應過來。

 顧浮愣愣地轉頭看向祁天塔,結果迎面又是一支冷箭,狠狠地落在了她胸口……

 顧浮猛地從夢中驚醒,看著床頂平複呼吸。

 淡淡的香味蘊繞在鼻尖,屋裡除了她再沒別人,十分安靜,只能隱約聽見屋外的雀鳥鳴叫,以及掃帚劃過地面時發出的聲響。

 顧浮抬起右手,用手背蓋在了眼睛上。

 昨夜她跑了,在持劍之人被一箭重傷後,她聽從內心的直覺頭也不回地逃了出去,身後王府亂做一團,只有零星幾個護衛追上來,被她輕易甩掉。

 祁天塔上的男子沒再向她射箭,所以她一路無驚無險地回到了顧家,還跑去三弟那裡換了衣服才偷偷溜回穆青瑤的院子。

 對了,她不是沒受傷嗎,怎麽胸口這麽沉?好像還有點疼?

 顧浮把手拿開,下移視線,就見自己胸口落了隻圓咕隆咚的大胖鳥。

 大胖鳥對著顧浮歪了歪腦袋,然後抬起身子低下頭,用小尖嘴在她寢衣的衣襟上哆哆哆哆啄個不停。

 顧浮:“……”

 難怪夢境最後她被人一箭穿胸。

 顧浮從胖鳥的爪子上拆下一個小蠟球,收好等著待會再看,要是現在捏碎弄得穆青瑤滿床都是蠟球碎屑,穆青瑤能半個月不理她

 “醒了?”穆青瑤推門進來,繞過珠簾看見顧浮正和蹲在她胸口的胖鳥大眼瞪小眼,疑惑道:“這是哪出?”

 顧浮:“信鴿,不知為什麽送來信就不走了。”

 顧浮想把胖鳥趕走,誰知這胖鳥巍然不動,一副要在她胸口築巢的架勢,可別是太胖了飛不起來。

 “先養著吧,這麽冷的天,別在外頭凍死了。”說著,穆青瑤雙手將胖鳥環住,胖鳥也沒亂撲騰,還算乖巧。

 安置好胖鳥,穆青瑤催促顧浮:“起來洗澡。”

 顧浮昨晚穿著別人的衣服在外頭亂跑,回來卻沒洗澡,倒不是她懶,而是她衣服都脫了,穆青瑤突然叫她明天再洗。

 顧浮很奇怪,因為穆青瑤最愛乾淨,昨天她沒洗澡就睡了穆青瑤的床,穆青瑤待會肯定會把床褥床帳都給換掉。

 果然,顧浮在屏風後面洗澡的時候,幾個丫鬟進來,把穆青瑤床上的東西都撤了,擦拭好床架後換上了乾淨的。

 那幾個丫鬟是這五年裡新來的,換被褥時輕手輕腳話都不敢多說,唯恐讓顧浮發現她們把她睡過的褥子給換了,畢竟這舉動怎麽看都像是在嫌棄顧浮。

 顧浮卻習以為常,小時候她上樹掏鳥蛋送給穆青瑤,穆青瑤接過之後才發現鳥蛋上有鳥糞,去洗了好幾遍的手,還拿手往牆上蹭,蹭得手皮都破了,最後很是認真地問顧浮,若將手上的肉削掉能不能重新長出來。

 由此可見穆青瑤的“愛乾淨”是有些不同常人的,但還好,長大後她愛乾淨的程度沒小時候這麽厲害,對顧浮的容忍度也比對別人要高很多。

 穆青瑤拿來了給顧浮替換的乾淨衣服,顧浮把身子浸在熱水裡問她:“昨天怎麽不讓我洗?弄得現在還要換被褥這麽麻煩。”

 穆青瑤將衣服放到一旁的架子上,沒說話。

 昨天顧浮脫了衣服,她看到顧浮身上有好多的疤,有些疤隻留下了深色的痕跡,有些疤不僅留下了痕跡,還留下了凹凸不平的起伏,還有些疤像是才剝掉血痂,泛著豔麗的粉色,看起來格外可怖。

 看到這些疤痕,穆青瑤突然覺得顧浮不洗澡也沒事,就沒再讓她折騰。

 穆青瑤不肯細說自己的心路歷程,顧浮也沒追問,她用皂丸和著水搓頭髮,搓出細細的泡沫。

 搓著搓著,她突然問道:“祁天塔是國師的住所嗎?”

 顧浮擔心自己記錯,或者這五年裡祁天塔易了主,故而有此一問。

 穆青瑤讓屏風外的丫鬟都退去屋外,不答反問:“昨夜潛入英王府的刺客是你?”

 顧浮一愣:“你怎麽知道英王府昨夜有刺客……”

 說完反應過來:“這麽快就傳開了?”

 “英王被傷了肩膀,王府的人連夜請了宮中的禦醫,現在全京城都知道英王府昨夜進了刺客。所以那個刺客是你嗎?”穆青瑤問。

 顧浮沒想到那持劍之人竟是英王,她解釋道:“我也不算刺客,我就是去看看祁天塔,而且英王也不是我傷的。”

 穆青瑤點頭:“我知道,是國師傷的。”

 顧浮意外:“你怎麽又知道?”

 按照常理,難道不應該把一切都推到她這個“刺客”頭上嗎?怎麽連穆青瑤都知道英王是被國師所傷。

 穆青瑤說:“英王一大早就帶著傷入宮,請皇帝陛下為他主持公道,一路上但凡有人問起,英王皆直言不諱,還沒出宮,國師傷了英王的消息就傳遍了京城,陛下哪裡來得及勸他對國師退讓。”

 顧浮聽得津津有味,還問:“國師那邊可有交代?”

 穆青瑤點了點頭:“陛下下旨,說國師是為誅殺刺客才誤傷了當時正和刺客交手的英王,不僅罰了國師,還懲處了昨夜護主不力的王府護衛。”

 這可真是毫不遮掩的偏心。

 至於所謂的誤傷,顧浮拿方才那隻大胖鳥做擔保,國師射傷英王那一箭,絕對是故意的。

 也不知這兩人什麽仇什麽怨,後來國師沒再射箭追她,說不定也是因為英王受傷心情好,故意放了她一馬。

 顧浮好奇地問穆青瑤:“國師今年貴庚?我昨夜看見他,就記得他那一頭白發了,模樣倒是年輕,也不知道是不是修了什麽長生不老之術。”

 穆青瑤無語了片刻,告訴顧浮:“國師今年二十五。”

 顧浮不信:“怎麽可能?滿頭白發呢。”

 穆青瑤給顧浮科普:“據說國師出生便是白發。”

 顧浮小聲嘟囔:“居然還有天生白發的,長見識了……”

 帶著淡香的水汽氤氳不散,熏得顧浮皮膚泛紅。

 穆青瑤盯著浴桶裡的顧浮看了會,突然伸出一根纖纖玉指,戳了戳顧浮左胸的那團柔軟,語氣平靜地問:“這麽大,怎麽藏起來的?”

 顧浮半點不害臊地反問:“大嗎?”

 軍中比她胸大的男人多了去了,有的是身材健碩,胸肌自然也格外結實鼓漲,還有的是身上肉多,胸口軟綿綿兩團,閉上眼睛摸起來和女人的胸沒差。因為北境軍管得嚴,不設軍妓營,隻讓士兵們輪休的時候自己到鎮上找娼妓紓解,好些個餓鬼等不及,就會去找肉多的弟兄摸兩把解饞。

 顧浮不僅看過,還好奇摸過,真心覺得有些男人的胸比她大多了。

 穆青瑤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道:“反正比我大。”

 顧浮滿臉嫌棄:“大也不是什麽好事,沒束緊跑起來會疼。”

 穆青瑤幽幽地看著她:“我又不習武。”

 顧浮:“我教你?”

 穆青瑤:“……跑題了。”

 這邊顧浮優哉遊哉地泡著澡,和穆青瑤閑聊,那邊皇帝出宮,親臨祁天塔。

 皇帝即位九年,頭兩年受盡了挾製忍氣吞聲,從第三年開始才慢慢擺脫世家老臣的桎梏,如今已是真正說一不二的君王,執掌天下權柄。

 如今這位帝王揮退了左右,獨自一人在祁天塔頂層與國師煮茶對飲。

 祁天塔頂層風景獨好,朝北能將皇城盡收眼底,還能越過皇城隱約看見宮城裡華美的亭台樓閣,朝南則是京城最繁華的地段,東西兩旁想看日出日落,也不會被別的建築遮擋。

 國師習慣將四面的推門都打開,景色隻被柱子分割,像一幅幅會變換的風景畫。

 美則美矣,就是大冬天的,難免冷了些。

 皇帝裹著鬥篷,捧著熱茶,見一旁桌上壓著張紙,上面用水墨勾勒出一雙隱隱有些熟悉的眼睛,便問:“是昨晚的刺客?”

 國師坐在皇帝對面,滿頭白發被一條玄色織金的緞帶隨意系著,墜在身後。

 他開口應答,音色如山澗冷泉,透著徹骨的涼:“她並非刺客。”

 她去王府,多半是為了確定一路射箭攆她的人就在祁天塔上。

 皇帝問他,語氣裡帶著些微妙的討好,活像個當爹的,在討自閉兒子開心:“那朕派人加強搜捕,替你抓她?”

 國師將目光放到了那張紙上,望著紙上那雙微微上挑,充滿了活力與不馴的眼睛,說道:“臣自己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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