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未染[十二]
林若依原本就十分篤定,林知夏一定紋了一胳膊的花臂,雖然沒有在紋身店親眼見到林知夏紋身,但是林知夏紋花臂不都是她們提前說好的嗎?
剛才在飯桌上,她趁著林知夏沒有回來的時候,就向林國富“無意”間透露了林知夏紋身的事,林國富果然氣的摔了杯子,並且對著那個女人一通暴怒。
可當林若依看到林知夏如今的信誓旦旦,她又開始有些不確信了。
可又怎麽可能呢?
而且,林知夏自從紋身之後就一直穿著長袖外套,不是為了掩飾紋身又是為了什麽?
此時,林國富向她看過的目光帶了些遷怒,她有些怵怕林國富這副吹胡子瞪眼的樣子。
在來林家之前,媽媽就跟她說,她的爸爸年輕的時候是個脾氣很好的男人,且相貌英俊,可她來了林家才發現,林國富已經變成了一個大肚便便的中年男人,且性格暴躁易怒。
為了能討好林國富,她一直都表現的很乖巧,而林國富顯然也是吃軟不吃硬的那一類,因此,她一直在林家過得很好,而林知夏則是因為時常頂撞林國富,而被林國富動輒怒罵一通。
她其實在媽媽的暗中指導下,早就摸清了林知夏的性格,因此,她可以找無數個機會,讓林知夏和林國富之間的矛盾越來越大。
想到這,林若依看著林知夏道:“姐,你好好跟爸爸道個欠,這件事就算了,大家都是一家人……”
林知夏無聲看她一眼,冷聲反問:“一家人?”
林國富見到林知夏這副態度就來氣,他對林若依說道:“若依,別對她低聲下氣的,你也是爸爸的女兒,你來了林家,就是爸爸的親女兒!”
林國富的話讓林若依瞬間有了底氣,但還是做出一副乖順的樣子說道:“我不想看到姐姐和爸爸吵架,你們都是我最親的人啊。”
林國富故意大聲道:“這個不孝女要是有你一半聽話,我就不至於在整個A市都抬不起頭來!”
林知夏冷笑一聲:“你也用不著說別的轉話題,我就想問,你剛才說的,如果我掀起袖子沒有紋身,你就跟我道歉說話算數嗎?”
林國富已經氣急了:“算!算行了吧!你要是沒紋身我就跟你道歉,你要是紋身了——”
林國富冷哼一聲:“老子就打死你!”
林國富站起身來,作勢就要去拿棒球棍,卻被林母立刻攔住了。
林知夏點了點頭,看向林若依問道:“你呢?你迫不及待的回來告狀,這些莫須有的罪名加在我身上,如果我沒有做過,你給我道歉嗎?”
“我……”林若依一怔,連忙想要狡辯:“姐姐,我不是故意說的,你能不能聽我……”
“廢話還是少說吧。”林知夏並不給她狡辯的機會:“如果我袖子下面沒有紋身,你打算怎麽辦?”
林若依沉默了。
她不明白,為什麽以前動不動就因為頂撞林國富被罵的林知夏,今天卻這麽強硬了。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為什麽眼前的這個林知夏,讓她覺得十分陌生?
“好,姐姐,”林若依眼淚都下來了,她很是委屈的說:“如果你沒有紋身,我也跟你道歉,但我真不是故意說出來的,我只是跟爸爸說了我胳膊上紋了一朵蓮花,掩蓋掉那條難看的傷疤,我真不是故意說你的,姐姐你也知道,七歲那年,我為了救你擋住了胳膊王叔叔家的狗,被咬了一條難看的疤痕,被嘲笑了好久……”
又來了!
又來了!
每一次,每一次出了什麽事,林若依總是不厭其煩的提起小時候的這件事。
每一次,林若依都會向所有人強調一遍,她林知夏欠了她,並作出一副她很偉大的樣子。
可是當年那件她為了救她被狗咬的事,本來就經不起推敲,畢竟鄰居家的惡狗,是怎麽能跑到林家別墅的小花園裡的?
“少跟她說這些!”林國富氣恨的瞪著林知夏說道:“這個不孝女天生反骨,她沒良心的,就不配你對她好!”
林知夏笑了一下:“隨你怎麽說吧,你們答應給我道歉就行了,畢竟,媽媽也聽到了,您可以給我們作證的吧?”
林母對這副僵持不下的局面乾著急,卻插不上半句話,忽然聽道林知夏問她,她本能的點了頭。
答應了又發現不對,連忙說:“知夏,你別——”
“那你自己看吧。”林知夏說完,看向林若依,露出了一絲狡詐的笑容,與此同時掀開了胳膊上的袖子:“那你們自己看吧,好好瞪大眼睛,看看我有沒有紋身。”
林若依忽然瞪大了眼睛,只見林知夏白皙的手臂上,哪裡又有什麽紋身?
而是清晰可見的八個黑字——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林若依驚住了。
怎麽可能呢?
林知夏竟然沒有紋身嗎!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又是什麽鬼!
林知夏笑著說道:“看清楚了若依,這不是紋身,而是貼紙。”
她笑著說完,又慢條斯理的把胳膊上的貼紙一張張的撕下來,完全不理會在場人驚訝的目光。
林知夏把胳膊上的貼紙全都撕下來,扔到垃圾桶裡。再轉過身來的時候,看向飯桌上的林國富和林若依問道:“所以,你們給我道歉嗎?”
林國富被她一噎,臉上表情有些不自然的尷尬,瞬間又變成了怒意:“道什麽歉!你沒紋身早說不就行了!”
林知夏冷冷的說道:“我說了我沒紋身,是你自己不信!”
林國富怒道:“反了你了!你這是在幹什麽,給我們下套嗎!”
林知夏怒極反笑,說道:“早就知道你會這麽說,行吧,也沒指望你能跟我道歉的,不過……”
她又看向林若依:“若依,你呢?你跟我道歉嗎?”
林若依終於認清了形勢,只能不情不願的說:“姐姐,對不起。”
林知夏擺了擺手,大度的說:“行了,我也不是那種小氣的人。”
林若依:“……謝謝姐姐。”
林知夏看向林若依,問她:“還記得嗎若依?我跟你說過的,狗咬了我,我懶得咬回去,也沒必要。但是……”
林知夏話鋒一轉:“我會給那條狗一個機會,唯一的一次機會,如果她下一次再敢咬我,我就想方設法的把那條狗給打死為止,懂了嗎?”
林知夏的語氣很是平淡,甚至連臉上的表情都是笑著的。
可林若依就是莫名的因為這句話而打了個寒顫。
因為她很清楚,林知夏是在警告她。
可是,平時那個對她言聽計從的林知夏,又怎麽會變成這副狠厲的樣子呢?
不止是林若依想不明白,就連林母也想不明白,她總覺得這個女兒哪裡不一樣了,可是要說具體哪裡不一樣,她又說不出來。
“知夏……你這孩子,沒紋身就沒紋身嘛,你剛才跟你爸和我說不就行了,看看都鬧成什麽樣子了。”林母說著,想要站起身來,拉過林知夏來上桌吃飯。
林知夏卻往後一站,躲過了林母的手,她沒有理會林母的尷尬,而是對林母說道:“您覺得,是我鬧成這樣子的嗎?”
林母一愣:“你說什麽呢,你這孩子……”
“自始至終,都是他們在逼著我,逼著我證明我沒有做過的事。”林知夏看著林母,平靜的說道:“在剛才這件事裡,我一直處於被動狀態,自始至終,我才是被逼迫的那一個啊!您竟然覺得,是我把事情搞成這副樣子的嗎?”
林母終於開始慌了,她連忙拉住林知夏的手,近乎哀求的說道:“孩子,好孩子,是媽媽不好,是媽媽不會說話,你先吃飯吧,行嗎?”
林知夏終於還是心軟了,她說了一句:“沒胃口。”
她說完,直接上了樓鎖門,動作一氣呵成。
其實林知夏心裡很清楚,林母一直都是心裡向著她的。
可是這個女人,為了維持住表面的家庭和諧狀態,總是在她和林國富出現衝突的時候,選擇讓她先讓步。
上一世就是這樣的。
她還是小孩子,她還小,不能頂撞爸爸,不能跟爸爸反著來,要先跟爸爸道歉。
可是,憑什麽呢?
這樣的母親,讓林知夏心裡再一次的失了望。
可就算如此,她也沒指望林母能有所改變。
她大概也是像所有家庭的母親一樣,希望家庭和睦吧。
林知夏可以絲毫不猶豫的離開林國富,並且將來有一天,如果她有能力了,可以讓狼心狗肺的林國富身敗名裂,可是對於這個可憐的母親,她還是不忍心的。
可她,如果知道後來林國富會拋棄她,和她離婚呢?
如果知道她會在和林國富離婚之後自殺呢?
林知夏心中愈發煩悶,這些煩心事讓她幾乎要瘋掉了。
重生一次雖然帶給了她無限的希望,她覺得自己可以改變很多遺憾的事,可這一團糟的瑣碎煩心事還是讓她有些心力交瘁。
正在她焦頭爛額的時候,外面忽然有人敲門。
林知夏不用猜,也知道是林母上樓來了。
林知夏悶聲說道:“有事外面說吧,我要午睡了。”
“知夏,你不吃午飯會胃疼的,你把門打開,媽媽讓劉阿姨給你熱了飯。”
果然是林母的聲音,林知夏深吸一口氣,終於站起身來給她開門。
房門一打開,林母便端著一個餐盤走進來。
林知夏不說話,林母也不說話。
林母靜靜的把餐盤裡的飯擺在桌上,等做完一切,才囑咐說:“你記得吃,別放涼了。”
林知夏悶悶的應了一聲:“嗯。”
林母頓了頓,又說:“媽媽不是不相信你,你也別生你爸氣了,孩子,你外婆住院了,舅舅又在外國出差談生意,公司就你爸爸一個人頂著,他最近因為公司的事煩心呢,這才脾氣不好。”
林知夏隻回答:“哦,知道了,您的意思是,您的好丈夫在外面受了氣,就能回家裡向老婆孩子發火,可真牛逼。”
林母一怔,無奈的說道:“孩子,你怎麽就不能學學若依呢,她就懂得怎麽討你爸爸喜歡,剛在飯桌上,她還說要把智能手機交回去呢,說會耽誤學習。孩子,你才是咱們家親生的,你怎麽就比不過一個外人呢?”
林知夏又被這話氣笑了,林知夏終於忍不住提醒林母一句:“您就不覺得,林若依長得也和林國富挺像的嗎?”
林母愣住了,有什麽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又連忙否認:“說什麽呢!你這孩子竟喜歡瞎說!”
林知夏笑了笑說:“沒什麽,就是覺得,在所有人眼裡,林若依才是林國富的親閨女而已。”
林母見林知夏笑了,以為剛才的事可以揭過去了,這才笑著說:“孩子,媽媽剛才做的不對,媽媽心裡是信你的,媽媽信你說好好學習就要好好學習了,是我不會說話。”
林知夏應付著:“嗯呢,沒事兒,誰讓您是我媽呢。”
“我尋思著給你找個補習老師,既然你要用功念書考大學,媽媽就全力支持你,只是還沒找到合適的人。”
林知夏一聽林母說起這個,連忙說道:“那個人您不用給我找了,我已經有人選了,就等著她答應呢!”
林母一怔:“有人選了?”
林知夏:“嗯,是我們全高三的年級第一,她要是肯指導我,我肯定能順利考上京大的。”
林母聞言終於松了一口氣,她正在因為給林知夏找補習老師的事情犯愁呢,聯系了好幾個都因為對方看起來不靠譜,最後都不了了之了,如果林知夏自己能找到人補習,也是不錯的。
林母忙笑著說:“行,你好好去跟那同學說,只要你能有進步,多少錢媽媽都肯出!”
林知夏點了點頭:“放心吧。”
林母出了門,林知夏看著桌上冒著熱氣的飯,還是沒有多少胃口。
她拿出手機來,看著中午放學的時候,剛存好的號碼,終於還是打了出去。
電話那頭很快被接起來。
林知夏率先開口:“喂,是俞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