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兩年， 盛明昭都是跟秦長儀一道回秦家老宅過年的。秦家人齊聚一堂，熱熱鬧鬧的，可是始終無法徹底融入其中。本來今年盛父盛母要回來了。秦長儀跟秦家人打聲招呼， 便跟盛明昭一起， 留在盛家的宅子裡過年了，可沒想到又出了岔子， 盛父盛母又變卦了。

　除夕的前一天， 管家置辦了一堆新年用品，不放心地囑咐了很多，最後還是放假回家了。偌大的宅子頓時只剩下秦長儀和盛明昭兩個人。

　到了除夕這天， 天色低沉， 日頭有些蒼白，可到底是放了晴，溫和的陽光慢慢地驅逐著潮濕土地上的寒氣。

　“爸媽不回來了啊……”盛明昭有些惆悵。

　倒也不是他們改變了主意， 不打算轉回國內了，而是聽說她跟秦長儀兩人在盛家老宅過年， 他們就一拍板，決定先旅遊去了。人到了國內，可是什麽時候回到容城， 回到家， 還是不確定。盛明昭有些無語， 這幾天縈繞在心頭的喜悅慢慢地散去了一部分。

　諸事如意，看來只會是一場夢。

　“不回來就不回來了吧。”她似是自言自語， 眨了眨眼驅逐了腦海中紛亂的情緒。高領毛衣有些悶熱，可秦長儀非要說這樣才能保暖。盛明昭伸手扯了扯領子，低頭看手機。

　“昭昭，今年來我家不？”宋黎的消息早早發到。

　盛明昭倚靠在門口， 回復了句：“不了，我跟秦長儀兩個人一起。”說完也不再理會宋黎，而是將視線落在了皺著眉頭收拾對聯和褔字的秦長儀身上。

　“就我們兩個人了。”盛明昭強提起精神，可語氣中仍殘余著些許失落。

　盛父盛母說不回家的時候，秦長儀也在，她自然明白盛明昭失落的緣由。“要不還是回秦家？”秦長儀開口道。

　盛明昭搖了搖頭，輕聲道：“不，我們兩個人就可以了。”

　“可到底冷清了些。”秦長儀小聲嘟囔。

　盛明昭望著她，輕笑道：“熱鬧也不是屬於我們的。”一大家子聚在一起，總有幾個不討喜的人，張嘴就戳在人心上。秦長儀最不耐與這些人打交道，她寧願談公事。可是現在跟往年不同了，她是做不出放下盛明昭去談公事的這種行為。

　秦長儀點了點頭，十分讚同盛明昭的這句話。只是當視線落在了桌上擺著的“褔”字上，她又升起了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半晌後她才道：“褔到了，要倒這貼麽？貼哪幾個門？”秦家也會貼對聯和褔字沾沾喜氣，但從來不是她動得手。她沒等到盛明昭的回聲，又回眸瞥了一眼，見盛明昭一臉微笑望著自己，她又道：“那就貼大門、書房和臥室吧。”

　眾多“福”字款式一致，大紅色的底，金色的字，邊角還有獻桃的小人和魚。

　遠處的煙花聲斷斷續續，終於給這日漸淡薄的年增添了幾分年味。

　秦長儀呵了一口氣在手上，捏著兩個“福”字往外走去。盛明昭也不繼續看熱鬧，而是乖巧地跟在秦長儀的身後，時不時拿起手機拍幾張照片。秦長儀聽到了身後的東西，帶著幾分抱怨道：“你也過來搭把手。”

　盛明昭連道：“好好好。”趁她回眸的時候又哢擦哢擦拍了幾張。

　秦長儀對新年沒有深刻的印象，每一天在她的眼中都一樣。無非是多了一些客人，多聽一些無關緊要的閑話。她沒有想過自己會在新年親手貼福字和對聯。她的動作笨拙生疏，被蕭瑟的寒風吹得有些僵硬。她回眸望見盛明昭燦爛的笑臉，宛如看到一道璀璨的星河，這一刻她覺得做什麽都是值得的。

　有的話應該問，不該再畏畏縮縮吞吞吐吐了。

　兩個人忙碌了將近一個早上，才將宅子裡各處布置好。

　望著勞動成果，盛明昭滿意地勾了勾唇。

　手指在屏幕上敲動，很快就編輯了一條微博消息發出。

　日月昭昭：提前祝大家除夕快樂。[照片]

　照片湊滿了九宮格，有秦長儀在忙碌的，也有兩個人一起動手的合照，盛明昭的笑容明豔，而秦長儀也一改往日的冷然，唇角勾著淡淡的笑容。

　【臥槽，大小姐終於營業了！新年快樂！新年快樂！】

　【甜死我了！大小姐多發點！】

　盛明昭的帳號在網上沉寂了很久，原先一頭熱衝進微博裡的粉絲早就散去，不再關注她們的生活，還剩下一部分頑固的粉絲高舉著大旗，甚至盼著盛明昭出道。

　這條微博發出去沒多久，秦長儀也轉發了。

　在這個盈滿了喜氣的特殊日子，那群網絡黑子大概是放假了，此時不再冒頭。微博下面一片和諧的歡笑聲。

　盛明昭刷了一部分評論，挑了幾條回復。如這一條期待昭然公司新作品的。

　【都到年尾了，今年沒有其他的影視項目，不過明年肯定有。】

　“有新的項目？”秦長儀問了一句。

　盛明昭笑吟吟地應了一聲，她道：“之前在拍攝真人秀的時候不是跟你說了嗎？跟唐小姐的合作。不久前她發來了消息，說是劇本快改編完成了。”她看過唐芙秋的小說，但是在眾多作品中《雪中簪》是最不起眼的一個，但也是盛明昭最看好的一個。唐芙秋是作者也是編劇，她相信唐芙秋有能力拿出一個完美的劇本。

　秦長儀“嗯”了一聲便沒有多問。

　眼角的余光往盛明昭身上一瞥，見她低著頭開始玩手機遊戲，她的眉頭蹙了蹙。半晌後才道：“晚餐。”除夕夜的晚餐向來是豐盛的，但是極為麻煩的。食材冰箱裡都有，不過她們只有兩個人，沒那麽大的胃口。

　盛明昭聞言望著秦長儀，她問道：“你想下廚麽？”

　秦長儀道：“可以。”

　盛明昭一笑，她握住了秦長儀的手，指腹輕輕地摩挲著她的手指。她垂著眸，眼神專注，似是要看清她指尖的一道道紋理。像是過了很久，也像是隻過了瞬間，她才悠悠道：“自己做一兩道，剩下的讓餐館送過來吧。”秦家那邊包了幾家私房菜館，還雇傭了不少廚師，應該能夠騰出她們兩個人的“口糧”。

　秦長儀頷首，眸中浮著淺淺的笑意。

　她給秦家打了個電話，是母親沈君宜接的。

　聽完秦長儀的話後，她開口道：“都這樣了，要不你跟昭昭回來吧？”說完後又小聲地抱怨道，“盛恆他們也真是的，怎麽能讓孩子白期待呢？”

　“媽。”秦長儀聲調略微加重，沈君宜立馬收起了話頭。秦長儀這才繼續道，“我跟昭昭已經布置好了，還是不回老宅了。”

　沈君宜歎了一口氣，她道：“那好吧。你們兩個好好過，明天再過來也成。”

　秦長儀“嗯”了一聲。母女之間能夠聊起的東西太少，兩方都不由得陷入了沉默中。最後還是沈君宜那邊先掐斷了電話，聽到了傳入耳中的嘟嘟忙音，秦長儀才神色平靜地放下手機。

　“怎麽樣？”盛明昭轉頭問道，她沉浸在小遊戲裡，並沒有注意秦長儀在說什麽。

　秦長儀溫柔一笑，她道：“好了。”

　盛明昭見狀篤定道：“可能催我們過去了。”

　秦長儀遲疑片刻，頷首道：“嗯。”

　盛明昭凝視著她，好半晌才憂心忡忡道：“你不會同意了吧？”

　秦長儀輕聲道：“沒有。”她陪了家人度過很多個新年，可這是她跟盛明昭第一次一起守歲。

　她是自私的，兩人世界裡不想讓任何人插足。

　盛明昭眯著眼，她舒了一口氣。

　人多的場合，應酬也是麻煩。

　臨近黃昏。

　街道上連車行聲都變得寥寥無幾，只有遠處的煙花聲，在努力地裝點著這個即將入夜的城市。

　秦長儀隻自己動手做了一條紅燒鯽魚。

　秦家那邊讓人送來了九道菜，上桌的時候還散發著騰騰的熱氣。

　也是趕巧。

　楚寧和聯系的團隊也終於在這一年的最後一天將製作好的旗袍送來了。

　沙發上的禮物未曾拆封。

　盛明昭慢條斯理地夾著菜，時不時抬眸望秦長儀一眼，眸中似是藏著萬千感慨。

　“怎麽了？”秦長儀察覺到盛明昭的視線，心驀地往下一沉。

　“只是覺得……”盛明昭遲疑了很久，沒找到一個合適的詞。

　去年的這個時候她是什麽樣的心態呢？她記不清了，腦海中清晰的只有這一年來的畫面。

　去年這個時候的不久後，她似是已經決定把秦長儀當做可放棄之人了。可是老天爺給了她一個驚喜，兜兜轉轉回到了原點，卻又不是真的原點。“我在想，我們在的，是怎麽樣一個世界呢？”盛明昭慢悠悠地開口道。

　秦長儀一怔，上一個問題頓時被她拋到了腦後，她凝視了盛明昭片刻，認真道：“是個美好的世界。”

　“是啊——”盛明昭拖長了語調，她望著秦長儀，又漫不經心道，“要是有其他平行世界，會像現在這麽發展麽？還是說生活千瘡百孔？”她的眸中浮動著幾分戲謔，可是秦長儀卻從中捕捉到了一抹認真。像是有什麽在心頭一閃而過，她怔怔地望著盛明昭，不知如何回答。

　盛明昭卻不想在這個玄異的話題上深究了，她舉起酒杯淺淺呡了一口，面頰暈紅。“歲歲年年，乾杯！”

　秦長儀舉起酒杯與她碰了碰，眸光柔和。看著盛明昭一口氣喝完，她忍不住道：“少喝一點。”

　盛明昭眸中亮晶晶的，她“嗯”了一聲，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秦長儀見她開心，便止住了話頭。

　這幾杯酒下肚，到了飯後，盛明昭已經有了幾分醉意。

　秦長儀顧不得餐桌上剩下的東西，而是耐著性子坐在盛明昭身邊。

　“東西送來了，屋中暖，你穿上。”盛明昭腳步有些不穩，她的雙眸似是汪洋的水泊，水波瀲灩，霧氣氤氳。

　“昭昭。”秦長儀有些無奈。

　盛明昭面色緋紅，她凝視著秦長儀道：“我沒有喝醉，不是醉話。”她的意識很清醒。

　秦長儀：“……”

　盛明昭見秦長儀不動作，她扶住了秦長儀的手，眸子一眯，她道：“要我幫你嗎？”她的語氣比往日綿軟了很多，就像羽毛搔在了心間。

　秦長儀抿了抿唇，也跟著面紅耳赤，許久後，她道：“先洗澡。”

　盛明昭聞言眸子一亮，她道：“一起？”

　秦長儀：“……”連帶著耳垂都紅得滴血，她對上盛明昭像是蒙著一層霧氣的眼眸，鬼使神差地應道，“好。”

　盛明昭沒有動，似是在考慮秦長儀這話的真實性。

　她望著秦長儀連眼睛都不眨。

　秦長儀被她看得口乾舌燥的，她張了張嘴，最後才擠出了一句輕輕的“不上樓嗎”。

　盛明昭笑了，眼眸如一彎月牙，她指了指沙發上裝著旗袍的禮盒，松開了秦長儀的手。

　秦長儀瞪了她一眼，走到沙發邊將禮盒抱上，腳步匆匆，像是落荒而逃。

　盛明昭掩著唇打了個呵欠，她揉了揉眼睛，也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浴室很大，進去就是一面全身鏡。秦長儀未曾注意過，現在瞧見了，心中萬分後悔。

　她抿著唇身體緊繃，如臨大敵。

　盛明昭進來的時候，看都沒有看她一眼，直接去調溫度放水。

　秦長儀腦海中緊繃的弦才慢慢松懈下來，她凝視著盛明昭，因自己腦海中旖旎的念頭不斷，面色更像飲了酒一般酡紅一片。

　氤氳的水汽很快布滿了浴室。

　秦長儀背靠著瓷磚，一絲絲冷意順著肌膚蔓延，她看著盛明昭有些緊張。

　盛明昭都是口頭說說，可並沒有真正的實行過，在她看來算略微出格的，便是在沙發上的那一幕。

　可現在——

　盛明昭的笑容溫軟無害，她還掩著唇打呵欠，像是困乏至極。

　秦長儀心中燒得更厲害，她咬了咬唇，伸手脫下一件又一件，慢慢地走向正嘩啦嘩啦出水的淋浴頭。

　盛明昭的手貼上了秦長儀的腰，偏生語氣一本正經。

　“我幫你——”

　秦長儀雙腿發軟，身體顫栗，被盛明昭摸過的地方隱隱發燙。

　“這麽久了，你怎麽還是這樣呀。”盛明昭幾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

　秦長儀想要辯駁，可偏偏說不出其他反駁盛明昭的話來，她低著頭，任由盛明昭拿過淋浴頭將她身上打濕。

　沐浴露的香氣在浴室裡浮動。

　她的耳畔只剩下了水流聲和自己如同鼓點的心跳聲，連外頭煙花盛放的聲音都聽不見。

　“秦長儀。”

　盛明昭冷不丁地喊了一聲。

　秦長儀有些茫然。

　盛明昭輕笑了一聲，她眨了眨眼道：“我很喜歡你。”

　秦長儀愣神了片刻，一句話脫口而出：“我還是我的身體？”

　作者有話要說：秦·恨不得便啞巴·長儀：這個問題要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