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的腳步聲在安靜的廊道裡留下一片回響。

　這一天是《雪中簪》試鏡的日子。

　“我的小祖宗， 你動作慢點！”經紀人苦著臉追在了季和的身後。這資源與其說是她這個經紀人爭來的，還不如說是公司直接給的。當然能不能握在手中就得看季和個人的本事了。她通過小道消息得知，就算是煌悅秦總親自推薦的人， 過不了導演和盛大小姐那關， 就等於白跑一趟。

　季和如經紀人所想的那般停下了腳步。

　她挑了挑眉，慢悠悠道：“聽說季雲生也要來試鏡？”

　經紀人渾身一僵， 片刻後抿著唇， 嚴肅道：“在這裡你不要跟她起衝突。”

　“那是自然。”季和應道，可神情吊兒郎當的，讓經紀人怎麽都無法放心。

　不管在圈子裡是什麽地位， 到了這兒都得等待。季和隨意地找個地上坐下， 往後一樣，把劇本蓋在臉上閉目養神，絲毫不管周邊的聲音。

　除了導演、副導演等工作人員， 盛明昭和唐芙秋也在屋中坐著。唐芙秋其實也有心儀的人選，只可惜那邊傳來消息說是排不開檔期， 只能作罷。

　演員們要表現的片段都是劇本中隨即擇取的。最先來的是新晉的流量女星，只是表演了一個開頭，盛明昭眉頭就蹙起， 她瞥了一眼面色冷肅的黎聆， 就知道結果， 根本連討論的必要都沒有。他們這邊選的是主要角色，可幾個小時下來， 面上疲憊之色越來越重，直到季雲生走進來，他們才強打起精神。

　季雲生試鏡的角色是女主角宣觀日，抽到了生命最後這一刻這一片段。在季雲生的表現中， 散盡元氣後的瘋狂、見到李貞元出現時的不可思議到後面得知真相的痛恨、不甘，都展現出來了。她自己覺得表現尚可。擦了擦淚水，她自信地望著黎聆，卻只看到了一排皺眉的神情，她的視線慢慢移到了盛明昭的身上，等到的卻是一個搖頭。

　“季小姐表現不錯，如果有消息，工作人員會後續通知。”副導演開口。

　季雲生擰了擰眉，最後還是禮貌地退出了屋子。

　等到季雲生離開了房間，唐芙秋皺著眉開口道：“她沒怎麽看劇本，沒有吃透人物。”

　“再看看後面的人吧。”黎聆歎了一口氣。

　如果沒有表現好的，可能只能選擇季雲生了。

　“季姐？怎麽樣？”小助理一臉興奮，在她的預想中，只要是季姐出馬，這角色立馬手到擒來。

　季雲生沉著臉不說話，她看到了角落裡懶洋洋站起來的季和，面色更沉。“她來試鏡女主角？”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耐煩。

　小助理搖了搖頭，低聲道：“女二李貞元。”

　季雲生“嗯”了一聲，一點兒都不想跟季和碰面，她加快了腳步，但是季和那聲含著多種意味的“嘖”，還是落到了她的耳中。

　試鏡的結果證明了秦長儀的眼光不錯，季和與季雲生的五官有六七分相似，但是季和要多幾分英氣和桀驁，她的表演也很出色，演繹出來的李貞元對宣觀日可不僅僅是恨。宣觀日是在逐漸失去靈魂的時候力排眾議帶回李貞元的，她的靈魂似乎到了李貞元的身上。

　《雪中簪》女主角的試鏡持續了三天的時間，最後出來的結果讓人意外。不管是宣觀日還是李貞元，她們的扮演角色都不是工作人員原先圈出的幾個人，尤其是宣觀日的人選。

　就連被選中的人——孟瑤本人也是暈乎乎的。

　經紀人那邊不知怎麽想到了她，推薦她來試鏡這部劇裡的角色。她本來就是《雪中簪》的書迷，一本書翻來覆去看了很多次。反正都要去試鏡，不如大膽一點衝著師尊這個角色去，就算沒有成功也沒關系。懷著這樣的心態，她試鏡宣觀日去了，巧得很，她抽到的片段與季雲生相同。光是她表演出了宣觀日的釋懷，就足以見她比季雲生更了解宣觀日這個角色的精髓。

　演員名單出來的時候，網友們果不其然炸了鍋，尤其是最先對謝枕流、季雲生她們滿懷期待的書粉。

　【看到名單的一瞬間我以為自己眼瞎了。】

　【季和？真的是季和？不是季雲生？小道消息，季雲生也去試鏡了啊？】

　【你家季雲生被唰下來的唄。】

　【季和那脾氣，劇組裡誰扛得住啊？她的演技不是出名的爛嗎？】

　【聽說季和進修了大半年了啊。】

　【季和要是能改變，母豬都會上樹了。】

　【為什麽對季和這麽大偏見？不會都是季雲生的粉絲吧？】

　【話說你們都不關心嗎？女主！我的師尊大人！是孟瑤啊，孟瑤誰阿？我都沒聽說。】

　【好巧，我也沒有。】

　【有點眼熟，待我去翻翻看。】

　對於這兩個重要的角色，網友們大部分都是不滿的。紛紛在底下叫嚷，要求換角。可他們也知道只能逞口舌之快，這換角色的事情，哪裡能由得他們作主？

　季雲生得知消息面色很不好看，尤其是微博底下粉絲關切的詢問，讓她更覺得難堪。在她的職業生涯中，試鏡被刷下的次數已經數不清了，就算她後來成名了，拿了各項大獎，也會出現這種情況，她沒什麽好抱怨的。讓她感到不平衡和不甘心的是季和。

　連季和都能，為什麽她不可以？

　“姐？天虹那邊發來一個試鏡的消息，說是您願意就過去走個場。”助理小聲地開口道，看著季雲生不太好的面色，她又補充道，“也是一部仙俠風的電影。”

　“天虹？”季雲生眼角一撩，她沉聲道，“每次跟人撞上都頭破血流的天虹？推了。”這種時候籌拍仙俠電影，怕是又要跟《雪中簪》對上。兩家在打擂台，她不想去做那個炮灰。頓了頓，她又道，“關注著《雪中簪》的動態，尤其是角色這塊。”

　助理有些尷尬，她撓了撓頭，望了季雲生一眼，應道：“好。”

　但是圈子裡並非所有人都有著季雲生這樣的覺悟，也有的人願意花時間去賭。昭然這邊《雪中簪》的消息一出，天虹那邊的新仙俠電影也跟了上去，明眼人都知道天虹那邊想幹什麽。

　這是紀時逞的報復。

　“紀時逞有點瘋，他的腦子被夾了嗎？”晚上的時候，盛明昭提起了這個事情。天虹那邊演員的定妝照和海報上得快，這還沒進入拍攝呢，就開始瘋狂鋪廣告。“可能是肖家的幫助讓他找到了底氣？”盛明昭挑了挑眉。肖家開著連鎖超市，在全國各處都有分店，超市的大屏幕上天天不要錢似的滾著廣告。

　“科技修仙，正好植入他們公司產品的廣告。”秦長儀慢悠悠道，“聽說紀時逞跟董事會立了軍令狀。”

　盛明昭：“……”天虹選的確實是一個新穎的題材，從來沒有上過熒幕，敢於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也算是勇氣可嘉。

　“池青團隊就是被天虹挖走的。”秦長儀又道。

　盛明昭眉頭擰了擰，雙手交叉交握壓在了腿上，她歎了一口氣道：“我相信黎聆。”天虹前期投入太大了，得多少票房才能回本？才能產生利潤？紀時逞難道沒有計算過麽？

　“對了，你知道輝光基金會麽？”秦長儀忽然轉了個話題。

　盛明昭凝視著秦長儀片刻，先是搖了搖頭，沒多久又點了點頭。她道：“我需要跟宋黎確認一下，是不是叫這個名字。”

　“宋黎陷進去了？”秦長儀不解道。

　盛明昭道：“沒有。”看秦長儀神色不對，她敏銳道，“基金會有什麽不對的？”

　秦長儀“恩”了一聲道：“遠離它。”

　秦長儀知道昭昭的《雪中簪》並不畏懼與人競爭，但是她並不想讓天虹開始。她垂著眼睫，藏著眸中的寒色，她開口道：“你答應過我一起出去旅遊的。”

　話題眨眼就跳躍到另一件全然不相關的事情上，盛明昭抬眼，眸光流轉，顧盼神飛。她托著下巴望著秦長儀，懶洋洋道：“是麽？”

　秦長儀沒有開口，只是用一種控訴的目光瞧著盛明昭。

　幾個月前的事情，哪有這麽容易忘了？就算忘記了，她還記得。

　盛明昭眨眼，無辜道：“事情太多了。”

　“恩。”秦長儀有些怏怏的。

　盛明昭挑起她的下巴，指腹輕輕擦過她的面頰，應道：“忘了舊的，那就把新的提上日程。”

　舊有的芥蒂散去，她們之間需要一個新的開始。

　不管網上的議論、反對的聲音多麽大，《雪中簪》順利進入了拍攝階段。

　而天虹那邊也進行了自己斥資數億的仙俠大片拍攝，它打著的可是力壓《巫山》的旗號。

　【兩家又開始打擂台，喜聞樂見。】

　【這次鹿死誰手？】

　【科技修仙這個題材滿新穎，不知道池導會怎麽拍？】

　【說實話，《雪中簪》原著我看不懂，書粉的評價我更看不懂。捧的人吹得天花亂墜，踩的人把它貶的一文不值。】

　【其實我不看好改編的，前面撲街多少？大膽預測，兩家都要撲得媽都不認識。虧的話，天虹更虧吧，聲勢這麽好大，擔得起不？】

　在拍攝階段，關於兩家的預測文章就冒出了不少。

　網友們想不到的是，天虹的這部新穎的仙俠題材電影在開始就遭遇了來自內部的重大打擊。它的資金鏈出現了問題，後續的資金被紀時逞砍斷，而前期投入太多到了後面所剩無幾！

　肖家的輝光基金會出事了！

　一個記者前往山區，基金會對接的學校裡明察暗訪，揭發了基金會假捐贈的內幕。後續的調查報導緊跟上，結果並不樂觀。紀時逞一直知道肖家有個輝光基金會，還知道肖嘉珍通過自己的人脈不停遊說圈子裡的小姐貴太太成為會員，可他不知道肖家利用這個基金會洗錢！等到他察覺端倪準備抽身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他被牢牢地綁在了肖家這艘船上。可是他怎麽甘心？拚著元氣大傷也要將自己從肖家這船上摘下來。這麽一番動蕩，天虹也受到了大影響，別說是正在進行的，後續的大項目也全部被砍掉。

　場地要錢、工作人員要錢、後期要錢……整個拍攝過程就在不斷燒錢，導演愁，紀時逞那邊也是一個頭兩個大，直接表明了態度，繼續拍但是沒有多余的錢。就他現在的情況，到哪裡去找投資？池青也不是個樂意自己貼錢完成作品的，紀時逞這態度，他也心灰意冷了，直接砍了劇本劇情。

　他的名聲絕對會毀在了這部電影上，他對天虹怎麽可能沒有怨言？

　池青也不替紀時逞隱瞞這件事情，甚至還四處抱怨，他也是有人脈聲望的，這部電影還沒等到上映，就毀了大半。

　“你做的？”盛明昭挑了挑眉。

　秦長儀也不諱言，她道：“我只是打開了缺口。”在海中只要嗅到了鮮血的味道，鯊魚們就會一擁而上。商場，也是一片海域。她望著盛明昭，問道：“昭昭，你會不會覺得我——”

　“噓——”盛明昭沒等秦長儀說完這句話，她伸手抵住了秦長儀的唇，笑容明媚晃眼，她道，“怎麽會呢？本來就是他們自己走錯路了。”難不成讓他們繼續錯下去麽？

　秦長儀聽了盛明昭這話，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她開始有顧忌了，她怕昭昭對她不擇手段有異議，她怕——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可還在腦海中上演了十遍百遍，自己恐嚇自己。“我已經警告過他們了，可是他們不聽。”秦長儀低聲道。

　“那就是他們的錯。”盛明昭立馬接話。

　她的態度和立場都十分鮮明。

　她不會因為一個外人，還是個有過節的外人覺得秦長儀的行為不妥。

　她相信自己有能力對付紀時逞，卻也不會因秦長儀的插手而不滿。

　她們是一體的。

　“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提前跟我商量。”盛明昭退後了一步，她抱著雙臂，深深地凝視著秦長儀，眸光銳利。

　秦長儀一怔。

　她做事情仍舊帶著以前的習慣，一聲不吭，自以為雷厲風行。

　可是她的這種行為對盛明昭來說有些獨斷。

　“我明白了。”秦長儀定了定心神，她輕聲應道。

　“你不明白。”盛明昭神情蕭散，然而在心中暗忖道，這鏤刻進骨子裡的東西怎麽可能因“我明白了”這四個字而徹底改變呢？秦長儀是這樣，她也是這樣。在秦長儀驟然添上了幾分消沉的注視下，她又嬌嫵一笑，道，“我相信，有足夠的時間讓你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