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昭就是故意的，她的情緒根本就沒有掩飾。

　見秦長儀蹙著眉看著那片萵筍，她又笑道：“需要我喂你麽？”

　秦長儀：“……”她神情嚴肅，抬眸瞥了盛明昭一眼？她的不吃倒不是丁點兒都碰不得，而是不喜歡，平日裡根本不會碰到這道菜。“我自己來。”秦長儀慢條斯理地開口。

　眼見著秦長儀就要夾起這片萵筍，盛明昭伸出筷子止住了她的動作，她歎了一口氣，道：“不要勉強自己。”

　秦長儀搖了搖頭，溫和道：“不勉強。”這家私房菜的廚師手藝很不錯，萵筍並不有她想象中的衝人綿軟，味道還算可以。盛明昭聽秦長儀這麽說，也就不管她了。

　盛明昭胃口並不大，她吃了幾口便放下筷子托著下巴望著秦長儀。

　秦長儀袖子挽起，露出了一截雪嫩的手臂。左手腕上的手表鍍著光，隨著她地動作折射出一道冷光。她的動作慢條斯理的，優雅而又端莊。

　靜謐的廂房中，兩個人誰也沒有開口。一個人吃，一個人看，偶有細微的動靜響起，但也沒有壞了這片氛圍，反倒是增添了些許煙火氣。直到秦長儀放下筷子，盛明昭才勾了勾唇問道：“秦總心情不錯？”

　秦長儀的心情確實不錯，先前的那點不快早已經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她直視著盛明昭，只是盛明昭低著頭，卷翹的睫毛掃下一片陰翳，將她那雙會說話的眸子給遮住，她猜不出盛明昭說這話的意思，猶豫片刻，點了點頭道：“恩。”她覺得心境明快，卻又說不清為何。

　盛明昭驀地抬首，她望著秦長儀笑意盈盈，她道：“是因為與我在一起麽？”

　秦長儀聽了她這話也笑了，她道：“是。”

　她的應答無疑取悅了盛明昭，盛明昭面上笑意更盛，她問道：“下午還有事？”

　秦長儀：“沒有。”

　盛明昭“嗯”了一聲，笑道：“那陪我去逛街吧。”

　秦長儀一怔。她的人生中根本就沒有“逛街”這兩個字。看著盛明昭的神情，她將“宋小姐沒有空嗎”這句話給咽了回去。她垂著眼睫，心中暗忖道，與盛明昭結婚三年，猶如陌生人一般。可現在她想當一個合格的配偶，她去逛街自己應該陪著的，而不是送一張卡讓她去找朋友。

　秦長儀雖然不去逛街，可是對容城各處的商場以及品牌店都了如指掌。春季新品早已經上架並引起了一陣潮流，家中的衣櫃裡仍舊是去年的衣物，確實該更換了。

　步仁街是容城最熱鬧的商業街之一，商場雲集。左側大學城，右側科技城，極盡繁華。

　秦長儀直接定位到步仁街，冷不丁聽見盛明昭開口：“興仁街。”

　“哪兒？”秦長儀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盛明昭斜了秦長儀一眼，應道：“直接搜興仁街就是了。”跟步仁街商業區不同，興仁街是一條很有時代感的老街，似是被遺忘在歲月裡。秦長儀從不涉足、甚至都沒聽過，盛明昭也是理解的。她也是從大學同學的口中知曉的——五金店、文具店、小館子以及古董店，一個又一個小鋪子藏在那條窄窄的、隔絕了汽車鳴笛聲的老街裡。

　“我以為你要買衣服首飾。”秦長儀輕聲道。

　“各季節的衣服不是有定製嗎？沒必要那麽麻煩。”盛明昭輕描淡寫道。

　秦長儀：“……”半晌後才問道，“那你與宋小姐出去也是逛小街老街麽？”

　盛明昭詫異地望了秦長儀一眼，應道：“當然不是。”宋黎也不願意去那些地方呢。她與宋黎去逛街，大多是宋黎非要拉著她一道出門玩的。正想著，手機振動起來，盛明昭懶洋洋地支著手接通，宋黎那帶著幾分委屈的聲音響起：“昭昭，你變心了，你好幾天都沒聯系我！”

　秦長儀本在專心開車，可等到了宋黎的聲音，還是沒忍住望了盛明昭一眼。

　盛明昭察覺到了秦長儀的視線，她變換了一個更加舒適的姿式，應道：“什麽變心？我根本沒有心。”

　“昭昭，你無情無義，你——”

　“你無理取鬧。”趕在宋黎開口前，盛明昭從容不迫地回復道。

　宋黎果然一噎，片刻後才道：“你最近沒吐槽秦長儀了，是和好了，又過起蜜裡調油的幸福日子了嗎？”

　盛明昭掀了掀眼皮子，快速道：“我什麽時候吐槽了？都在你在叭叭叭好嘛？沒事的話我掛了，好的，你沒事了。”說完不等宋黎反應就掛斷了。她舒了一口氣平複心境，等定下神來才去看秦長儀。

　神情不變，很好，沒聽到。

　午後的興仁街少了幾分寂寂，陽光懶洋洋地傾斜在地，一條老街一半在明一半在暗。春風裡不知不覺多了暖意，已感受不到前段時間的料峭。街上走動的多是上了年紀的老爺老太，偶爾有幾個小孩嬉鬧著穿過窄街，像秦長儀這般商業精英式穿著的人，顯得格外突兀，就像是忽然闖入老式照片的新事物。

　明暗的陽光、新舊的交錯，澹蕩而又迷離。

　“你有要買的東西麽？”秦長儀的神情有些茫然，她亦步亦趨地跟在盛明昭後頭，顯然有些不適應興仁街的環境。兩個人的家境類似，可很多地方都千差萬別——她不知道下一瞬間，盛明昭會給她帶來什麽。

　“秦總出門都是有很強的目的性的麽？難道就不能只出來走動走動？”盛明昭笑了笑，轉眸凝視著秦長儀。沒等秦長儀開口，她伸手抵住了自己的唇，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她道，“你不用說了，我明白。”像秦長儀做什麽事情都是井井有條的，不像她，是一匹脫韁的野馬。

　盛明昭的語氣很清淡，至少不帶著她慣有的陰陽怪氣和嘲弄，可秦長儀仍舊感覺到了自己心中一股名為沮喪的情緒——這種情緒就像夏日雨後的烈陽，狠狠灼燒。她的眉頭蹙了蹙。而盛明昭就是在這個時候握住了她的手，輕笑道：“跟我來。”她眼前的陰翳瞬間被撥開了，這是她以往體會不到的情緒起伏。“你來過很多次麽？”她的語氣也輕快了起來。

　盛明昭頷首道：“是啊，來找靈感。”

　秦長儀有些詫異，她道：“我以為你會去參加一些展覽。”在她的腦海中，盛明昭要走，也會走奢華高定的路線。

　盛明昭笑了，她轉身望著秦長儀，視線又一寸寸往下挪到兩個交握的手上，她道：“秦長儀，一切來自生活。而生活，並不是只有光鮮亮麗的一面。”小說中對秦長儀的描寫都是高高在上、尋常人不可觸摸的，唯一的例外就是蘇未然了，小說的邏輯怎麽映射到生活中呢？她不甘心自己落得那樣的結局，也不甘心秦長儀始終站在那令人悲哀的“高處”。

　秦長儀默然不語。

　“跟我走吧。”盛明昭笑容燦爛，聲音甜蜜。

　秦長儀望著盛明昭，有一瞬間想到了誘惑人的海妖塞壬——她的大腦根本來不及思考，口中就給出了答案：“好。”

　秦長儀很快就發現盛明昭是騙人的。

　從五金店到文具店再到古玩店——她的手中多出了不少的小玩意。

　或許東西不多，但是瑣碎，皺巴巴的廉價塑料袋擠在了一起，放在哪一隻手都渾身不適。她甚至想停下來將袋子裡的東西分類整理，可盛明昭根本沒給她這個機會。

　作者有話要說：

　女人說不生氣就是不生氣嗎？說不買東西就不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