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人不具備普通人類那麽多複雜的情緒, 青蓮智者沒有因為蘇爾的愜意感到憤怒,反而說了句‘原來如此。’
見他若有所思的模樣,蘇爾問:“這裡面的時間流速和外界一樣麽?”
青蓮智者很坦誠:“一樣。”
這個回答出乎大多數人的預料。
李子倉插話:“我們做任務時, 剩下的玩家在幹什麽?”
青蓮智者微笑道:“我特意仔細檢查過希望之城,防止有不自覺的怪物留下來鬧事, 排除隱患後, 讓玩家自由活動。”
沒有怪物的弄虛,就是徹底的一座空城。
蘇爾睫毛微微抖動了一下:“所以他們正無所事事?”
青蓮智者含笑點頭:“吃飽睡了, 睡飽了吃, 不過反而都變瘦了。”
說完, 主動掐斷了通訊。
院子內余音尚在,眾人的表情有些難看。蘇爾從躺椅上直起身,說了句‘夠狠’。
對於沒有選擇進入遊戲的玩家, 如今只能眼巴巴看著別人做任務。
“神給出的時間是三天,換言之,外面的玩家起碼會浪費一半光陰。”
這段時間內, 會是何等的煎熬不言而喻。
李子倉嘖嘖一聲:“我們進入弄虛已經兩天,這三天再一過, 只剩下最後兩天供他們尋找希望。”
比起的痛苦地等待, 在任務裡搏命好歹有點盼頭。李子倉心中得到一絲詭異的慰藉,啃著酸果子說:“現在是不是該討論一下晚上的分工?”
依珠舉手做投降狀:“我特別招狗, 從小到大狗見到我都喜歡追著咬。”
最近表現格外活躍的蘇爾也默默站在一邊。
紀珩好笑:“你也怕狗?”
談不上怕,但對於大點的狗, 蘇爾是有些畏懼的, 礙於面子不願意承認,便蹙眉說:“我做人是真的狗,同性相斥, 那狗肯定不待見我。”
“……”
話都說到這份上,誰也不好拿這件事打趣。
最終萬億攬下這活兒:“到時候我牽狗離開,如果有特殊情況,就弄暈它。”
夜色在商討的過程中一點點降臨。
天黑後,守在村口的村民也陸續回去,蘇爾等人找準時間出去。大黑狗正趴在杆子下,很有爆發力的一身精肉如今貼在地面,帶來的威脅似要減少幾分。
萬億繞到杆子後解下繩索攥緊在手裡,同時扔過去一塊從廚房找來的肉。
黑狗睜開眼,沒有立即表現出攻擊性,聞了聞肉塊,舔了兩下興趣寥寥。
萬億試著牽它往一邊走,黑狗離奇地配合。
“先等等。”紀珩:“別牽太遠。”
萬億跟他想法一致,黑狗能鎮邪,它一直被圈在村門口,地底下的東西估計沒那麽簡單。
一鏟子下去過於用力,依珠有隨時照鏡子的習慣,懷疑臉上沾到了土,掏出鏡子,首先看到的是在黑暗中微微開始閃動的紅心。
每挖一鏟子,紅心跳動的頻率就會增加,眾人不約而同停下動作。
依珠捏了捏長指甲:“麻煩了。”
地底下埋著的怕是能要人命的鬼物。
蘇糖衣開始打退堂鼓:“要不重新再想想辦法?”
眼下只剩兩天時間,重新找線索談何容易。
紀珩淡淡道:“死路就是生路,經歷過三次生死劫才能離開這裡,下面的東西就代表一次。”
前提是挖出來後他們還能活著。
說歸說,沒人敢貿然行動。
“說好的聖嬰呢?”李子倉欲哭無淚:“分明是魔童。”
“至少解決了一個疑惑,”蘇爾面色微凝:“為什麽會有這麽多玩家死在這裡。”
聖嬰能夠提供庇護,但它的本質還是厲鬼,厲鬼以殺人為樂。
這就陷入了一個死循環,放出聖嬰能對抗神明,不過聖嬰也想要他們的命。
萬億:“現在放出聖嬰,我們要被追殺一天一夜,明晚放出生存機率會大一些……”
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住,他們想到的先前那些玩家肯定也能想到,最終生存下來的依舊寥寥無幾。
蘇爾:“往好處想,至少可以確定村民戰鬥力一般。”
但凡他們實力足夠強悍,白天哪能任由自己等人作威作福,威脅主要來自於神和聖嬰。
汪!
黑狗突然叫了一聲,好在聲音不大,像是在嘲笑他們的無能。
蘇爾蹲在離狗三米遠的地方,一動不動地盯著它看。
萬億以為這是要遷怒到狗身上,正準備勸兩句,蘇爾忽然說:“我記得聖嬰會保護村裡十四歲以下的孩子,讓他們免遭夜晚饑渴的痛苦。”
下午小孩被威脅說出信息時,大家都在場,是以聽到這句話只是可有可無地嗯了聲。只有紀珩朝蘇爾這裡看了一眼,萬億注意到這一幕,忍不住問:“他想做什麽?”
紀珩:“閱讀理解。”
“……”
這不是玩笑話,別人探索劇情的時候,蘇爾是真的在逐字逐句展開分析。
果不其然,他疑問的點與眾不同:“聖嬰怎麽區分開小孩和大人?”
正常人根本不會去考慮這個問題,聖嬰可以看作是守護村子的邪靈,村子裡的一舉一動自然瞞不過它。
蘇爾捧了一手土:“如果聖嬰能在村子裡遊蕩,我自然不會問這個問題。”
萬億眯了眯眼,明白對方想表達的意思:“可它被鎮壓在地底,還用黑狗壓著。”
嘴上喊著聖嬰,實際上村民很是畏懼。
蘇爾笑道:“村民明顯更害怕神,否則禱告時不會只求神寬恕罪孽。”
他們來之前,必然有玩家把聖嬰放出來過,然而聖嬰最終又被封印在地底,其中少不了有村民和神的合作。
萬億摸了摸下巴:“可它沒有弄死村民,還幫忙守護小孩。”
這哪裡是聖嬰,簡直是聖父。
“小孩子的想法要簡單很多,而且執念很深。”蘇爾說:“聖嬰在乎的是孩子本身,同病相憐,它願意守護孩子。”
不過孩子一旦滿了十四歲,這份憐憫心瞬間消失,它便任由這些被自己守護大的孩子飽受和他們父母一樣的痛苦。
蘇爾站起身:“言歸正傳,還是回到最初的問題——聖嬰如何識別小孩。”
依珠最先回答了他的問題:“判斷一個人是誰,最直接的方法是通過外貌和聲音,進一步熟悉後或許能從習慣,性格,眼神等細節中辨別。”
這其中任何一個因素套在聖嬰身上都顯得勉強。
埋在地底看不見,單靠聲音萬一新生兒是個啞巴呢?
“落了一種。”
依珠抬起頭,正好看見蘇爾往前走了一點,緩緩說出兩個字:“氣味。”
停步後再度開口:“就像狗一樣。狗的嗅覺超越人類何止千倍,甚至有不少科學家提出狗能聞出絕症,為此專門培養嗅癌犬。”
依珠嘶了一聲:“不過狗能聞出年齡麽?”
蘇爾:“我們探討的是聖嬰。”
“……”依珠笑容微僵,對方拿狗當例子,她下意識就把聖嬰代入成狗的角色,迅速岔開話題順著他的思路往下分析:“假設聖嬰有這種能力,一定比狗厲害,只不過我們站在它的老巢外面討論,是不是不大好?”
蘇爾擺手:“剛生下來就死了,只有本能沒有智慧。”
但凡有點智慧,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被鎮壓在村口。
一時間,沒有人再說話,空氣漸漸變得安靜下來。
聲音,性格哪怕字跡都能模仿,但氣味這種東西,根本沒有樣本,如何模仿?
孩子長年累月和父母生活在一起,氣味都沒有讓聖嬰混淆,即使他們去偷件衣服披在身上估計也是無用功。
玩家習慣快走到死胡同時立即折返,這是一種條件反射,也是優勢。
畢竟所謂的氣味只是一種假設,沒必要硬鑽這個牛角尖。
看出這個提議要被pass,蘇爾看向紀珩,無奈聳了聳肩。
紀珩仿佛料到會如此,輕聲說:“人的潛力是無限的,只是沒有被激發罷了。”
“所以……”
“所以要給足動力。”紀珩衝他笑了下後望著其他人:“誰能想出法子,我來做實驗品,把下面的東西挖出來。”
空氣再度沉默,只不過這一次的狀態和之前完全不同,每個人絞盡腦汁,仿佛打了雞血一樣。
蘇爾試探說:“想不出就算了,換條路走。”
“一定有辦法!”李子倉咬著指頭,大有一條路走到黑的樣子。
“……”
依珠:“聖嬰會下意識保護小孩,我們可以拿小孩做籌碼。”
一道道目光落在她身上,依珠無所謂道:“反正放火殺人下毒,他們壞事也沒少做,這麽說你們的良心會不會好受一些?”
都曾生活在扭曲的世界觀裡,大家也不好過多進行譴責。
反倒是李子倉提出一個不錯的想法:“改不了我們的氣味,但可以試著改變那幾個小孩的。”
蘇爾眼神微亮:“可行性很高。”
這時萬億拿出一瓶藥劑:“吞服可以讓人散發出腐肉的氣味。”
李子倉一臉嫌惡。
萬億:“對付低等小鬼很有用,他們會避開這種味道。”
說白了就是個雞肋道具,一般小鬼自己就能對付,強大一點的厲鬼才不管是不是腐肉。
依珠靠譜很多,拿出一瓶香水:“人類聞不到的香味,能持續很久。”
萬億皺眉:“有這種道具?”
非他疑心病重,道具或多或少能起一點用處,依珠這個聽上去完全無用。
依珠手中多出一隻甲殼蟲:“配套使用的追蹤定位道具。”
可以看出她還挺心疼的,一旦噴霧用完,這甲殼蟲就廢了。
“好東西啊!”李子倉湊上來:“事先用了,哪怕隊伍裡有人被鬼調換,第一時間能知道。”
依珠點頭:“不僅如此,我曾經遇到雙胞胎鬼作案的副本,就是靠它辨別兄弟倆的身份。”
短短幾分鍾的功夫,便實現柳暗花明,蘇爾不禁感歎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心中倒沒因此產生隔閡,人之常情,總得留點活命的底牌。他就是最好的例子,真要到了絕境,還可以和紀珩使用‘煤臉見人’,用好了能在神收割性命的刹那獨善其身。
為了防止有遺漏,依珠挨家挨戶轉了一圈,給熟睡的小孩都噴了幾下。
這個時間段,村民忍受饑渴的痛苦,加之夜不閉戶,大大方便了他們的行動。確保每個孩子身上都沾染了這種味道,依珠又開始對著玩家噴。
她還算厚道,給紀珩和蘇爾多噴了兩下,直到瓶子見底。
紀珩同樣守諾,在其余人退得很遠時,開始挖地下面的東西。
蘇爾跟他一起,塞過去一個小煤球。
紀珩挑眉。
蘇爾低聲道:“如果推測失誤,你用煤球,我用會哭的孩子。”
這樣可以節省下一個煤臉見人,足夠他們最後關頭保命。
順手把鏡子拿出來,觀察上面的紅心。
此刻那顆紅色的愛心十分古怪,一會兒瘋狂跳動,一會兒重歸寂靜,就跟變化莫測的天氣一般。
地底七尺處。
聖嬰感到十分困惑,它庇護的孩子適才一個氣味突然消失了,被其他的味道覆蓋。然後所有孩子的氣味都在消失,不久後,它又聞到了好幾個一模一樣的味道。
正如蘇爾預料,因為一出生就死了,聖嬰沒有接受過教育,無法思考複雜的事情。
腦子都快想破了時,它被人從陰暗潮濕的泥土地裡挖了出來。
聖嬰絲毫不覺得奇怪,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人挖自己出來,而那些人都很好吃。正準備大快朵頤,突然在面前人身上聞到了先前覆蓋幼童氣味的奇妙味道。
聖嬰睜開一隻血紅的眼睛。
很高,很大。
這人到底是不是被覆蓋氣味的孩子之一?
可他為什麽長得這麽高大?
蘇爾故意咿咿呀呀幾聲。
良久,聖嬰給出判斷……原來是個巨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