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玩家在副本裡待久了,逐漸形成稍一有些風吹草動,便會立刻清醒的條件反射。
早在單蒙走到拐角處時,紀珩就醒了,半眯著眼看了下來人,重新闔眼沒有起身。
蘇爾純屬因為有個可靠的隊友,確實睡得很沉。
答案之書每隔幾個小時必須翻閱一次,紀珩估摸著時間差不多,叫醒了旁邊人。
左右晃動了一下脖子,又伸了伸懶腰,蘇爾睡眼惺忪。下一秒在看到門外的主持人時,睡意頃刻間消散。
“我又做了什麽?”他試探問。
莫非不知不覺練就了夢遊惹事的能力?
東風居士一言不發離開,如來時一樣,背影顯得幽深邪異。
蘇爾自認是個受害者,不過是睡眠補充體力,竟還要遭人白眼,轉過頭問:“有沒有覺得我是受……”
“你是。”
紀珩比他還斬釘截鐵。
單蒙可沒他們這份閑情逸致,損失一個尋寶鼠已經讓他足夠心痛,走進來交出神像。
“是個寶貝。”順便隨口評價了一句。
能被尋寶鼠第一時間作為主要目標,狐仙神像價值不低。
蘇爾沒否認,這東西必然是要分在妖魔鬼怪一類,但能夠過運,能力已然很恐怖。
還沒來得及交流兩句,金麗雅也到了,原本她比單蒙要快,路上順著狐狸離開時留下的痕跡去看了看,可惜血跡消失在一片草叢裡。
“有人抱走了那隻狐狸。”金麗雅沒吝嗇分享這個答案。
蘇爾更關心她手上的神像。
“還有一件事,”金麗雅遞過去的同時蹙了下眉:“小心點高芮,她不知道借了誰的運。”
副本限制玩家自相殘殺偶爾也是個束縛,否則適才絕對能問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蘇爾目光閃動了下,其實他早就有些猜測,高芮能贏過答案之書裡的鬼,多半是有貓膩。
金麗雅:“你們之前打過交道,會不會……”
蘇爾擺手:“她借的不是我的運。”
否者早就死了。
高芮借運的事情沒帶來多少驚訝,倒是單蒙說在教室圖書角發現了狐仙神像讓蘇爾覺得奇怪。就算再崇拜,哪有人敢明目張膽在教室裡供奉這種東西。
單蒙表示同意:“學校廢棄後被挪去那裡的可能性比較大。”
側面證明附近一直遊蕩著某個還沒有被發現的存在。
說完看向紀珩,略帶遲疑問:“真要用神像做魚餌?”
如果失敗,竹籃打水一場空,成功了也很驚悚。
紀珩隨意‘嗯’了一下,看不出太多情緒起伏。
金麗雅和單蒙達不到無畏作死的境界,按照約定找到神像後,選擇暫時和他們分開行動。
他們走後,蘇爾檢查了一下神像。
每次看到狐仙那雙過於勾人的細長眼睛,他都會不太舒服,神像類的邪物擅長精神上的攻擊,稍不留神就容易著道。
因為狐仙的眼睛無法模仿,確認是正品,蘇爾把所有神像打包放在一處。
“應該還有些沒找到的。”
“這些就夠了。”紀珩:“今晚帶著它們過夜。”
白天鬼的力量有不同程度削弱,只有到晚上才會更肆無忌憚。
蘇爾看了眼窗外面才升到最高處的太陽:“還要好久。”
一隻鬼,不值得浪費時間等待。
多少看出他目中傳達出的意思,紀珩不由笑了下。
蘇爾低頭沉思了幾秒,忽然問:“為什麽狐仙不是鬼王?”
實力強不說,迄今為止遇到的大部分鬼對狐仙都很狂熱和尊重。
紀珩打了個比方:“你可以把她看作蠱母。”
蘇爾若有所思:“那過到身體裡的運就像是蠱蟲,讓借運者受她操控。”
紀珩頷首,說出一個人名:“張小花。”
蘇爾揉揉眉心,把她給忘了。
苟寶菩在那個小女孩面前,都未必有資格稱得上是最強中間商。張小花沒有借運,不受狐仙操控,而作為神像,狐仙在行動能力上也有限制。
想通了這點,蘇爾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不過暗中藏著的那隻鬼,和狐仙的關系挺密切。”
狐狸的出現絕非巧合。
“主辱臣死,如果狐仙蒙難,鬼沒理由不現身。”說完解開包裹取出一個神像,別過臉避免和狐仙眼睛的對視,真誠詢問:“我們把它丟進馬桶好不好?”
“……”
或許是因為新手場遇到的涅衍神事件,蘇爾對邪教沒絲毫的容忍力。
鬼不在士可殺不可辱的范圍,紀珩平靜回應:“你開心就好。”
去廁所的路上,蘇爾在寬敞無阻的走道裡絆了一下,站穩意外發現面前多出一個風情萬種的大美人。
——到我面前。
溫柔的聲音輕輕在耳邊呼喚,帶著十足的誘惑力。
生死面前美色不值一提,但蘇爾不知為何控制不住,想要伸出手作出回應。
真走過去就完了。
這點常識他還是有的。現下蘇爾的一部分意識還在,試圖拿電擊器讓自己清醒,胳膊卻不受控制地往上抬。
一點點目睹自己響應狐仙的蠱惑,蘇爾心中生出無能為力的憤怒和無奈。
竭力定了定心神,轉換思路後他閉上眼睛隨意想了個問題。
我要翻書,我要翻書……腦海裡來來回回重複同一個念頭。
身體被支配的感覺逐漸消失,手在一點點下沉,蘇爾無意識做了翻頁的動作。面前美人的幻覺破碎,怔神中他發現自己還站在樓道內,答案之書停留的頁面印著一個無關緊要的詞匯。
“以後我會對你好一點。”
蘇爾摸著書頁,自言自語了一句,沒料到這東西竟然還能有這種妙用。
“副本用各種方式去推動玩家翻書,”淡淡的聲音自身邊傳來:“說明翻書才是第一要義。”
玩家要翻書,狐仙不讓,這就違背了遊戲的意志。
蘇爾看向紀珩:“狐仙用幻覺迷惑我時,你知道?”
紀珩點頭,順便解釋了一句:“除非特殊道具,精神上的攻擊沒辦法抵擋。”
蘇爾好奇:“包在衣服裡,不對視也沒用?”
“效果微乎其微。”
下意識看了眼手中提著的神像,蘇爾神情中帶有幾分警惕。
“不用太擔心,”紀珩說:“真要到對付不過來時,我會打暈你。”
“……”
所以如果剛剛晚幾秒鍾清醒,等待自己的就是一記悶棍?
險些被狐仙坑了,進到廁所後,蘇爾就像個心狠手辣的劊子手,站在台階上發出最後的預警:“一分鍾時間,鬼不來,我就把你丟進去。”
誰都沒去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紀珩不會,狐仙更不會。
狐仙意圖故技重施,蘇爾故意松了下手,在神像即將掉下去時才接住。
一分鍾的時間在他們二者間仿佛是不同的流速,蘇爾用數數字的方法計時,快到三十感覺像是過去了三分鍾。
狐仙卻敢肯定,他每次開口前最多隻隔了0.3秒。
就在蘇爾即將真正松手的一刹那,窗外突然跳進來一隻狐狸,凶狠地朝他撲來,打斷了蘇爾接下來的動作。
“小心點。”紀珩低聲說了句。
實力不夠,人質來湊,蘇爾退後一步舉起神像,準備一旦場面有變化,就丟進坑裡。
“大哥哥,這樣不太好。”
背後傳來抱怨,緊接著是風聲。
蘇爾一驚,想彎腰避開那陣風,人先一步被紀珩拉到一邊。
再看隔板的最上方,不知何時坐著個小男孩,手裡拿著半個胳膊長的砍刀。回想適才從頭頂掃過的陰風,蘇爾皺了皺眉,再晚幾秒,腦袋就會落地。
小男孩的劉海很長,快要遮到鼻子,狐狸跳到他肩膀上,動靜引得劉海跟著震動了一下。
一瞬間看到了那雙眼睛,蘇爾心下一動,猛地作勢要丟神像,小男孩揮刀砍來。
這一次蘇爾真切看到了對方的臉,驚愕道:“陳子文?”
話一出口,理智先在腦海中反駁了這個答案。
早上才碰見過鬼王,對方的頭髮很短,也不喜歡用刀。
廁所的空間太狹小,敵人又在上面,不利於他們。蘇爾和紀珩幾乎是同一時間跑向水池邊,電擊器隻適合近身攻擊的弊端在這時顯現出來,蘇爾一時還真想不到該怎麽對付這小鬼。
魅力值吸食陰氣?
對方不是善茬,萬一撐死了自己才滑稽。余光瞥了眼紀珩,殘酷的現實一再提醒他有個強大可靠隊友的重要性。
紀珩扔過去一張符紙,追逐的腳步聲猛地頓住。
在一處寬敞的地方停下,凝視陽光下幾乎要發亮的鋒刃,蘇爾暗歎可惜,這才是碰瓷的大好人選。那一刀下去,答案之書絕對要被劈成兩半。
“相見恨晚。”
小男孩聽不明白他的嘀咕,轉著刀:“交出神像,人可以走。”
蘇爾瞄了眼手裡的東西,抬頭問:“你是誰?”
狐狸乖乖趴在小男孩肩膀上,後者沒有回答,反而撥弄了一下額前的頭髮,咧了咧嘴。
一直沒怎麽說話的紀珩突然開口:“雙胞胎?”
小男孩沒了笑容,表情陰測測的,似乎對這個詞有抵觸心理。
紀珩看了眼蘇爾:“你不是好奇過為什麽陳子文拜了狐仙,還能成為鬼王?”
蘇爾抿了下唇,沒想到會有這個意外收獲。
鬼王不是陳子文,而是他的雙胞胎哥哥或是弟弟。
紀珩:“一個神像換一個問題。”
真正的陳子文不喜歡被人威脅,要是平常早就拚個你死我活,可他擔心會對神像造成損害,摸著狐狸的斷尾:“只能回答兩個。”
紀珩同意了討價還價,第一個詢問的是關於家庭。
“他是我哥,不過我們倆沒多少感情。”陳子文語氣鄙夷:“我哥從小就喜歡乾壞事,成績一塌糊塗,爸媽離婚時我媽只要了我的撫養權,他只能跟著酒鬼老爹一起生活。”
“你的死因?”
那種鄙夷不在,轉而變成了怨恨:“鳩佔鵲巢。”
眼看他隱隱有暴走的跡象,紀珩把神像扔過去。
“今晚我會來找你們。”撂下一句話,小男孩抱著狐狸和神像消失。
沒理會對方的威脅,蘇爾在腦海裡快速過了一遍線索:“陳子文的哥哥成績差,不可能取得競賽一等獎;所以假的陳子文也就是鬼王,一直暗中觀察自己弟弟,等他拜完狐仙拿到競賽獎,再動手殺人李代桃僵。”
現在孩子都這麽會玩了嗎?
副本下久了,紀珩對崩塌的世界觀早就習以為常,站去窗邊呼吸著新鮮空氣:“按照剛剛那隻鬼的說法,他是死在親哥哥手裡,而不是毒牛奶。”
蘇爾沉吟道:“所以死亡順序是陳子文,再是鬼王和張小花。”
這樣一來,雙胞胎兄弟都不可能是投毒案的凶手。
迷霧重重,蘇爾反而眼前一亮:“張小花還不知道這件事,或許可以做文章。”
總不能眼巴巴等著真正的陳子文晚上來殺他們。
“我有一個想……”
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出,冰冷的提示音在耳邊響起:[舉報成立。]
蘇爾怔了下,上次守墓忠仆被停職時,遊戲並沒有特地通知自己。
“怎麽了?”看他突然愣住,紀珩問了句。
蘇爾實話實說。
紀珩:“大概是為了給你添堵。”
曾經蘇爾是滿懷期待舉報成功,這次則不然,純屬被逼無奈。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廁所的空氣不好,蘇爾覺得呼吸不是太順暢,快速用冷水洗了把臉邁步朝外走。
駐足在空蕩蕩的樓道,他突然有些迷惘。
紀珩歎了口氣:“先去看看,主持人應該還在。”
·
教室。
東風居士半眯著眼,他向來不喜陽光,這會兒卻盡情沐浴著,感受光的溫度。
白皙的臉上,有種罕見的朝氣蓬勃。
蘇爾進門時,正好看到這一幕。
“來得很及時。”東風居士身子微微朝前輕,十指交叉下巴抵在上面,慵懶的腔調裡居然透露著一股子溫柔。
蘇爾第一反應是……瞧把人都開心壞了。
他向來能屈能伸,同樣露出笑容:“我來是想問問,負責接替的主持人是誰?”
東風居士心情是真的不錯,往常懶得多說一句話,現在面對蘇爾也能耐心解答:“聽說是以前給你主持過的。”
更精準的信息卻是沒有透露。
不過這些對蘇爾來說已經足夠。聞言他頭疼地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名字……月季紳士。
“對方主持的副本還有一小時才能結束,”東風居士溫和建議:“你可以先睡一會兒,新主持來了我再叫你。”
就差沒明著說,這一個小時千萬不要再搞事。
蘇爾喉頭一動:“為什麽沒有派空閑的主持人來?”
“大概這位是最合適的。”
“……”
“好了,去睡吧。”東風居士像是個哄孩子睡覺的狼外婆:“我給你守著,不會讓鬼進來。”
拒絕休息的提議,蘇爾輕吸一口氣:“如果能有一些月季花,我發誓在你離開前絕對不生事。”
東風居士深深看了他一眼,推算了各種可能,確定鮮花對副本沒有影響,從原地消失不見。再回來時,腿上放著一塑料袋月季花。
蘇爾沉默地提著袋子,走去樓下找土捏泥人。
紀珩被他的舉動逗笑:“這是做什麽?”
“辦歡迎儀式。”蘇爾捏出的小人很像月季紳士:“見面三分情,這泥娃娃說不準能喚醒他為數不多的慈悲心。”
不過這次沒有往裡面注入陰氣。
做完這一切,又開始挨個教室尋找,功夫不費苦心人,終於找了張能用的紙和筆,供他製作簡易橫幅。
揣著成品重新走進主持人所在的教室,無視東風居士,蘇爾開始用鮮花進行布置。
實在沒搞懂這一番操作有什麽用,東風居士搖了搖頭:“無用功。”
蘇爾:“可以轉移注意力。”
否則他怕對視的第一眼對方就想打死自己。
說完小人掏出來放在講台上,就在這時,突然聽到東風居士微微松口氣的聲音,蘇爾回過頭,主持人已經消失不見。連忙抓緊時間用兩根樹枝固定住橫幅,最後不忘在泥人耳邊各戴了一朵月季花。
幾乎是他布置完的刹那,周圍區域的空間似乎扭曲了一瞬,虛影中走出一人。
很瘦,穿著寬大的破舊衣服,一雙琥珀色眼睛透露出主人的冷淡。
蘇爾詫異:“神算子?”
教室純屬匆忙布置的豆腐渣工程,燈上別著的月季花顫顫巍巍掛著,最終還是掉下來一朵,正好砸到神算子的肩膀。眼看就要墜落到地面,後者面無表情地接住,緊接著視線一掃,最後停留在講台上。
兩個戴花小人拉著橫幅,上面的字跡用黑筆描了好幾遍,顯得潦草而又生動——
熱烈歡迎月季紳士。
“……”
神算子望向蘇爾。
嘴角勉強扯出一個弧度,蘇爾避開和他的對視,心裡只有一個想法:應援白做了。
作者有話要說:
神算子:我該說什麽?
蘇爾:……
神算子:打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