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前， 洛周周又去看了次小魚。

　他現在每天都會和小魚聊天，他說，小魚聽。

　他想到哪兒說到哪兒，譬如那兩隻鳥天天在窗外吵架， 我覺得它們是被齊汾教壞了。今天的午飯不怎麽好吃，奶油蘑菇湯還可以。洛佩這段時間心情不好，就不怎麽管我， 但是那些罵沒少挨，換成齊汾了。

　不管他說什麽， 小魚都聽得津津有味，兩人相處得非常融洽。

　洛周周從來沒找到過這麽好的聽眾， 幾乎快把以前積攢的話都給說光了。

　“我們是朋友了， 對嗎？”洛周周又一次向小魚確認。

　到了這個世界， 最讓他高興的事，就是除了認識楚封外， 還多了小魚這個朋友。

　小魚肯定地點頭，說：“我們是很好的朋友。”

　洛周周看著她信賴的眼神，認真地說道：“小魚， 我告訴你一件事。”

　小魚聽他鄭重的口氣，表情也嚴肅下來， 說：“我不對人講。”

　她微微抬起右手， 勉強完成了個發誓的動作。

　“我只能算半個omega。”洛周周不打算全盤托出，但可以透露一些。

　他停頓了下接著說：“我有個很親密的朋友說，我具有吸血鬼的天賦。”

　小魚張開嘴， 無聲地說了個“哇！”，皺巴巴的臉上全是震驚。

　“你相信嗎？”洛周周問小魚。

　小魚點頭說：“相信，你說的話我都相信。”

　洛周周高興地抿了抿嘴，說：“所以你放心，我會找到治療你病的辦法的。”

　小魚激動起來，枯瘦得像張薄紙的胸脯上下起伏。床單旁的手動了動，對著洛周周翹起了大拇指。

　“今天下班後，有人要來接我。”洛周周毫不掩飾自己的開心。

　小魚也咧嘴笑了起來。

　“周末我會出去，你有什麽事情要我幫忙做嗎？”

　小魚想了想，又在枕頭下摸，摸出塊紙殼來。

　“這個。”她將紙殼伸出去。

　“我哥哥……想辦法讓我到這兒來。我一年多沒見過他了……可以幫我帶信給他嗎？我不想……讓他看到我的樣子，就說……說這裡不許用終端。”小魚說了個長句子，說完後喘了會兒氣。

　洛周周上前接過紙殼，看到上面寫著地址還有人名。

　小魚抱歉地說：“他會……換終端號碼，所以你只能……順著地址去找。”

　“好的，周末我會去貝亞爾鐸幫你帶信。”洛周周將紙殼小心地揣進衣兜，問道：“你要我給他轉告什麽？”

　“就說我現在很好，在等著試新藥。新藥一出……病就有治了，讓他別擔心。”小魚想了想後說道。

　洛周周說：“放心，我一定帶到，你累了，先休息吧。”

　小魚點頭，在他的幫助下躺回床上，疲倦地合上眼睛。

　洛周周給她蓋好被單，這才關門離開。

　好不容易盼到下班，洛周周最先衝進更衣室，換下工作服。

　照照牆邊的鏡子，對自己還算比較滿意。

　天藍色的小西裝，腰身掐得很好。就是不知道楚封今天要來，沒有抹上發蠟，頭髮軟踏踏地垂著，稍微有點遺憾。

　背好背包，他急匆匆下樓出電梯，覺得心跳有些快。看向停車場，卻沒找到那輛熟悉的軍用黑色越野，周圍也沒有楚封的身影。

　他跟隨下班的人潮，出了軍部大門，四處張望一番後，站到崗哨台旁邊。

　等了一陣，人流越來越稀疏，僅剩下寥寥幾人走出大門，他們看見洛周周，都會奇怪地多看兩眼。

　洛周周還沒見到楚封，擔心他和自己錯過了，就發了條信息過去。

　【洛周周】：楚封，我在大門口崗哨台，你來接我吧。

　楚封很久都沒回，洛周周看著終端想，可能他正在開車，沒聽到提示音。

　等到最後的清潔工也通過後，崗哨台上的衛兵走過去，關上了伸縮大門。

　洛周周開始考慮，等會楚封到了，要不要因為他的遲到，半個小時不和他說話。

　不遵守時間約定的行為，理應受到懲罰。

　不過半個小時好像長了點，要不就十分鍾吧。

　“你是有什麽事嗎？”衛兵溫和地問洛周周。

　這隻好看的omega，剛才一直安靜地站在他身旁，讓年輕的alpha有些緊張。

　洛周周扶著自己的背包帶說：“我在這裡等人。”

　“那需要給你張椅子嗎？”衛兵看了眼他細直的腿。

　“不用了，謝謝你。”洛周周猶豫了下，問：“我可以站這上面嗎？”

　他指的是崗哨台。

　這個位置很醒目，楚封如果找他，一眼就能看到。

　衛兵：“……對不起，這個不可以。”

　“哦，沒關系，不用對不起。”洛周周被拒絕後，微笑著繼續站在原地。

　夜幕降臨，大街上燈光次第亮起，值崗的衛兵也換了一茬。

　洛周周看完整個交班過程後，猶豫著接通了楚封的終端。

　滴滴，滴滴。

　可是直到鈴聲結束，那邊也始終無人接聽。

　他有點生氣地合上終端，十分鍾不和楚封說話還不夠，得加長到半小時。

　不，一個小時。

　“要不你先回去，等的人可能有事耽擱，不會來了。”後來的衛兵直直站在崗哨台上，看著前方，只動著嘴巴。

　“他會來的，說了來接我的。”洛周周看著自己的皮鞋，聲音越來越小。

　衛兵微微側臉，見他垂頭喪氣低著頭，又轉了回去。

　天色慢慢黑透，空蕩的軍部大門口，就站著他們兩人。在慘白的崗哨燈光中，一樣的沉默而堅持。

　洛周周覺得自己的腿已經又酸又麻，有些後悔沒有接受開始那個哨兵的善意。現在要是有把椅子坐著等的話，會舒服很多。

　這時，大道盡頭突然傳來一陣騷亂，還有汽車發動機的轟鳴聲。

　洛周周和衛兵同時看了過去。

　只見一輛黑色軍用越野，不斷變換著車道，超過身旁所有車，風馳電掣般呼嘯而來。

　一路上被逼停的汽車都生氣地按著喇叭，有人乾脆停車開門，站在大街上怒吼。

　上空的自動跟蹤違章飛行器，不停哢嚓拍照，轉著紅燈拉響警笛，並發出機械的電子女聲，“警告！請違章車輛立即靠邊停車，接受檢查。”

　越野對自己造成的動亂視若無睹，瞬間已衝到軍部大門前。

　一聲刺耳的刹車聲後，從車上跳下來一個人，對著崗哨台快步跑來。

　衛兵警惕地端起槍，剛想喊不準動，就見到那身挺括的高級軍官服，肩章是上將軍銜。

　軍帽下那張俊美年輕的臉，讓他瞬間反應過來，一個收槍立正，大聲敬禮：“楚上將。”

　洛周周在看清楚封的那一瞬間，心裡一陣驚喜的狂跳，委屈也同時湧了上來。

　看著他朝這邊奔跑，心裡暗暗想：一個小時不理他，一分鍾也不會減少。

　楚封從下車後，目光就隻鎖著洛周周。

　他看到空蕩蕩的軍部大門前，只剩下那道單薄的身影，站得直直的，顯得分外孤單。

　剛跑到洛周周面前，還來不及張口，就聽到他著急地說：“那個東西在圍著你車拍照。”

　“不管它。”楚封專注地看著他，說：“對不起，我剛被卡爾加總統留下來談話，終端也被屏蔽了。我失約了，對不起。”

　“那個東西伸出兩隻鐵手臂，在拖你的車。”洛周周沒有回答他，又驚慌地指著前面說。

　楚封回頭看了眼，說：“你等我一下。”

　他飛快地跑了回去，利落地翻上車頂，伸手在跟蹤違章飛行器的腹部按了幾下。

　哢嚓一聲，那兩隻抓住車架的鐵手臂立即縮回，警報音和機械女聲也戛然而止。

　但是它卻沒有飛走，依舊閃爍著紅燈懸浮在車頂，楚封又按了幾下，還是不管用。

　他跳下車頂跑回來，拉起洛周周，“先去車上，這東西關不徹底。”

　“走吧走吧。”洛周周也催促道。

　往前走了兩步他又跑回來，給目瞪口呆的衛兵行了一禮，“謝謝你陪我，再見。”

　到了車上，洛周周才想起一個小時不理他的事情。

　想板起臉，但心裡的喜悅卻猶如冒泡一樣，一串接一串，怎麽也按不下去。

　他抱著背包，輕輕踢著雙腿，瞧著擋光板上的吸血鬼貼紙，在心裡說：你不用這樣看著我，他是有事，不是故意的，這次就原諒他了。

　然後伸手把擋光板翻上去，把貼紙關在裡面。

　“腿酸嗎？站了很久吧。”開出一段距離後，楚封看向洛周周。

　飛行器還跟著他們，車內的光線也跟著紅燈時明時暗。

　洛周周看清他的眼底全是歉意，便搖頭說：“還好。”

　“那很餓了吧？”楚封又問。

　洛周周按了按肚子，說：“也還好。”

　兩人沒有再說話，洛周周一星期沒見著楚封了，忍不住頻頻轉頭去看他。

　那臉還是一樣的好看，叫他移不開眼，只是神情帶著幾分疲憊。

　“你很累嗎？”洛周周猶豫地問道。

　楚封搖頭說：“還好。”

　“那你餓嗎？”

　楚封也伸手按了按肚子，說：“也還好。”

　洛周周微微睜大眼睛，說：“你在學我。”

　楚封沒回答，反問道：“想吃什麽？我帶你去。”

　兩秒後，又和洛周周異口同聲地說：“番茄面吧。”

　洛周周閉上嘴，不滿地瞪著他。

　楚封笑了起來，說：“好的，番茄面。”

　洛周周伸手撈過身旁的星空靠墊，抱在懷裡，將臉貼在上面。

　突然抬起頭，看了看，再湊近，皺起眉頭聞了幾下。

　“怎麽了？”楚封問。

　洛周周不高興地問：“你讓誰抱我的靠墊了？有別人的味。”

　楚封回憶了下，說：“應該是我那天累了，枕著睡了一小會兒。”

　“不是你的味道，是別人的，難聞死了。”洛周周噘著嘴。

　“對了，我這幾天沒在，車鑰匙扔給了陳思翰，可能他開我車的時候，累了就枕了會兒。”楚封解釋道。

　“哦，那我帶回去洗一次。”洛周周將靠墊套子拆下來，塞到背包裡。

　楚封笑了起來，說：“好的，洗乾淨，陳思翰太臭了。”

　洛周周讚同地點頭。

　到了巷子口，楚封停下車，替洛周周打開車門。

　洛周周下車後，望著一直懸浮在車頂的飛行器，撓了撓臉，困惑地問：“我們去吃麵，它就留在這嗎？”

　楚封雙手抱胸看了會兒，說：“沒辦法，它願意留著就留著吧。”

　有蹲在路邊的小青年，仰頭看紅燈閃爍的自動跟蹤飛行器，又看看車，吹了聲口哨，“酷。”

　洛周周跟在楚封身後，繞過那些堆放在屋簷下的煤球堆，避開晾曬著還沒收的被單，來到了面館前。

　然而面館卻大門緊閉，好像已經打烊了。

　洛周周不甘地趴在門縫往裡瞧，黑燈瞎火什麽也瞧不清，只能轉身失望地說：“吃不成了。”

　楚封抬手摸了摸下巴，似是在思索，然後恍然道：“對了，我想起來還有一處地方，番茄面做得和這裡一樣好吃。”

　“是嗎？”洛周周眼睛亮了起來，他摸著空空的肚皮，催促道：“那走，咱們去那裡吃。”

　“只是你晚回家的話，有沒有什麽問題？”

　“將軍也出差了，這幾天沒在家。”洛周周的語氣，像是快樂得要飛起來。

　楚封忍不住笑道：“行，這就帶你去。”

　順著巷道往回，很快穿出了巷子，回到大街上。

　可來到剛才停車的地方，洛周周傻眼了。

　越野憑空消失不見，那位置只剩了塊空地。

　開始吹口哨那小青年還蹲在路邊，看見他們原地張望，就說：“嘿，找車嗎？你們剛離開，那飛行器就伸了兩鐵爪子，把車給拖走了。酷！”

　洛周周看向楚封，眨巴著眼睛。

　楚封顯然也沒想到會是這情況，也楞了下，不過馬上抬起手腕撥弄終端，“打車吧。”

　“可你那車怎麽辦？”洛周周有點著急。

　楚封看著終端漫不經心地說：“那就委屈它一晚，今晚不能回車庫睡了。不過別擔心，露天野外它也睡過不少次。”

　可能正值高峰期，楚封等了半天，也沒聯系到一輛車。

　他看向洛周周，無奈道：“怎麽辦呢？走著去可以嗎？三條街就到了。”

　洛周周點頭，“可以。”

　“真乖。”

　夜晚的貝亞爾鐸才真正的蘇醒，街邊到處亮起了霓虹招牌，人潮川流不息。

　洛周周一路四處張望，被迎面的人撞了個趔趄。

　往後退後兩步剛要摔倒，就落入一個堅實的胸膛。

　“小心。”楚封在他耳邊說。

　聲音低沉磁性，像上好的絲絨擦過耳際，洛周周忍不住心跳加速。

　楚封扶他站穩後，左右看了看，指著旁邊一條小巷說：“從這裡穿過去。那邊的路稍微遠一點，但人少。”

　穿過小巷，是條剛修建好的馬路。還沒有通車，路上行人也只有寥寥幾個。

　兩人走出一段後，洛周周覺得腳開始酸疼，速度也慢了下來。

　“怎麽了？”楚封停下腳步問他。

　洛周周揉了揉腿，說：“腳有點酸。”

　楚封蹲下身，捏了捏他的小腿，說：“可能是剛才站久了。”

　想了下，他轉身半蹲著，“我背你，上來。”

　洛周周隻楞了一瞬，便飛快地爬上他的背。

　楚封站起身，將他掂了掂，帶著笑意說：“你就不客氣一下？”

　洛周周抿了下唇，說道：“謝謝。”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花謝花飛花滿天的地雷，今天的我依然很開心吖、花謝花飛花滿天、ilomilo的營養液，感謝小天使們的留評。追文辛苦，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