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嘉禾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陸寧消失在了泥流中。
過了好半晌她才眨了眨眼, 意識回籠。
陸寧就這麽掉下去了?
是,陸寧掉下去了。
這一刻陸嘉禾頭腦居然是前所未有的冷靜甚至可以說是冷酷,就像人剛剛被捅一刀似乎沒有任何感覺一般, 她把手上的鏈子揣回兜裡, 轉身對幾個警察說:“救援隊的電話你們知道嗎?這泥流按照你們的經驗大概還有多久會停?”
剛剛在前頭引路的老警察率先反應過來, “小李,你快打電話給救援隊,讓他們等泥流停了就上來救人。”
說著他看了一眼一旁的泥流,沉吟了一會這才開口, “泥流的時間我不好預估,但是現在它的流速已經慢了很多了, 應該不用多久就能停下來。”
“老大,這裡電話沒信號啊!”小李第一次碰見這種情況,一個人眼睜睜在自己眼前沒了, 這種強烈的失真感讓他內心有些慌張,“這兒太偏了, 離信號站太遠了!”
谷牧村這一塊基礎設施並不算太好, 信號基站建的離山裡遠,剛剛陸嘉禾和葛紫怡她們所在的山基本已經算是信號很弱的地方了, 此時站的這裡居然比那裡還弱。
“換幾個地方試試”, 老警察無奈的說:“這裡是信號邊緣地區,時有時無,也只能先碰碰運氣了。”
幾人站的這一塊位置並不大,小李把各處都試了還是沮喪的搖搖頭, “沒什麽信號。”
然而下一瞬他的話就被一陣鈴聲打斷。
巨大的嘈雜的鈴聲,來自陸嘉禾的口袋——是被大家遺忘的老人機。
陸嘉禾拿出手機,上面顯示著一串陌生的號碼, 小李湊過來看,激動地說:“是救援隊的號碼!”
說著掃了眼橘黃色屏幕的頂層,他忍不住再次喊道:“居然有兩格信號!”
陸嘉禾在他湊過來的過程中就迅速的按下了接聽鍵和免提鍵,那頭似乎也傳來一陣驚呼,緊接著就是一陣夾雜著電磁音的聲音:“陸小姐你們都沒事吧?我們打其他人的電話都打不通,可算有人接了!”
“一人失蹤,其他人沒事”,老警察精簡的說:“你們通過手機能定位了吧?還得麻煩你們在泥石流停下來之後上來搜尋。”
“好的,我們很快上來。”那頭聽到有人失蹤連忙說道。
陸嘉禾見救援隊聯系上了,沒說話,只是死死的凝視著下方。
這種無力感又出現了。
她什麽都做不了,只能靜靜等待,把所有焦灼全部壓去心底。
剛剛被刀子捅還不痛,可現在時間過去,該來的痛都緩緩湧上來了。
一旁的老警察安慰她,“陸小姐,陸先生吉人自有天相,你不要太擔心。”
可是這裡的每一個人都知道,被泥石流掩埋的存活概率……低的嚇人。
陸嘉禾沒應聲,她的手插進了口袋裡,指尖泛白,死死握住那枚戒指。
陸寧這個老東西可千萬別死啊。
泥石流的停止時間比所有人想象的都快,山下的救援隊很快再次上了山,並重新開辟出了道路。
陸嘉禾不願意下去,留在這裡卻又幫不上什麽忙,只能在漸黑的天色下替救援隊和消防員們打燈,跟著隊伍走。
幾名警察拉著葛紫怡過來對她說:“陸小姐,那我們就先把葛紫怡帶回隊裡了。”
陸嘉禾這才晃忽間想起了罪魁禍首葛紫怡。
她把目光轉向她,剛剛被人緊急製止時葛紫怡被按倒在地,粗糲的地面劃的她臉上滿是血痕,看上去還有幾分可怖,可她卻滿臉笑容,像是經歷了什麽開心的事。
陸嘉禾越是面無表情的走近,她就笑得越開心。
是啊,可不得開心嘛。
她想留給陸嘉禾永遠難忘的一天,陸寧要是死了,她的目的也就達到了,所以她要笑,笑的像個勝利者。
“陸嘉禾,你痛苦嗎?”葛紫怡笑著開口,小李連忙呵斥她並堵住了她的嘴。
陸嘉禾淡淡的說:“挺痛苦的,你開心了?”
眼見著葛紫怡滿眼愉悅,陸嘉禾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時一拳打了上去。
這一拳又重又狠,甚至能讓人聽到沉重的撞擊到骨頭的聲音,葛紫怡被打離了小李的手,她忍不住蜷縮在地上痛苦難耐的捂住肚子呻吟起來。
一旁是警察緊張的製止聲,陸嘉禾卻動作迅速的蹲到葛紫怡身邊一把抓住了她的頭髮,強迫她昂起了頭。
“您們別緊張,我不動手了”,陸嘉禾臉上帶著點笑意,目光卻冷的能掉出冰渣子,“我就和她再說幾句話。”
小地方的規矩少,幾位警察在了解完案情後對葛紫怡也沒什麽好感,老警察一邊抽煙一邊轉過身去,“小姑娘你快點,我們還急著歸隊。”
陸嘉禾看著葛紫怡痛的面色扭曲,心裡突然就升起來一股戾氣,她除了王雅芝以外真的從來沒有這麽厭惡過一個人。
她居高臨下的低聲對葛紫怡說:“我要是痛苦,一般會讓其他人感受十倍百倍的痛苦。”
“陸寧要是死了,我不會讓你立馬死。”
“綁架加刻意殺人,你大概能判個無期吧?”
“看樣子你也知道陸寧是我爸了,我發誓,如果陸寧沒被救上來,我會讓你在牢裡受折磨至你老死,這輩子都無法逃離。”
“我會讓你感受一輩子被關在方寸之地,想死卻死不了的痛苦。”
陸嘉禾像條被徹底惹怒的毒蛇,每一句話都浸透著毒汁兒,每又慢又緩的說出一句都讓葛紫怡仿佛親身見到了自己的未來,絕望又沒有盡頭,惹得她控住不住的牙關打顫。
“你……你不能”,葛紫怡驚恐的看著她,慌不擇言:“這是……這是法治社會!”
“傻姑娘”,陸嘉禾用冰涼的手拍了拍她的臉,惹得她打了個寒戰,“你不是也一直在土大款旁邊呆著嗎?有錢人想做什麽總有他們的門路,更何況是陸家這樣的家庭?”
“況且,你有什麽資格談法治?”
說著陸嘉禾松開了她,嫌惡的抽出紙巾擦了擦手,面無表情的說:“葛紫怡,享受你人生最後的快樂吧,下半輩子,我保證你會在痛苦中度過。”
前方的救援工作還在繼續,陸嘉禾抱著燈頭也不回的跟著他們向山下一路搜尋過去,葛紫怡癱軟在地上,滿臉絕望的望著陸嘉禾筆挺的背影,剛剛的那些得意突然就消失不見了。
她被小李一把拉起,幾個老警察前後左右的圍著她帶著她下了山。
這次救援隊來的人不少,沿著山路上上下下的搜索了將近兩圈,卻依舊一無所獲,眼見著天空開始有了些魚肚白,陸嘉禾深呼了一口氣,她抹了抹被雨水和朝露打濕的臉,內心已經開始麻木起來,下半夜她也開始動手加入搜尋中,一塊塊泥土走過翻過,她越發的覺得希望渺茫。
消防隊的王隊長見她實在撐不下去了,忍不住對她說:“閨女啊,要不你先下去休息會兒吧?”
陸嘉禾沉默著搖了搖頭,王隊長見狀只能讓她在一旁的石頭上坐一會。
這片山林古老又開發程度低,隨處可見各種巨大的石頭,倒是同時給了大家停放東西的地方。
陸嘉禾點了根煙,她眯了眯眼看向遠方,魚肚白的天空底端漸漸顯露出一抹豔豔的紅,第一抹陽光開始普照著大地給它的眾生帶來新的一天,天亮了。
陸嘉禾眼眶突然就紅了。
熬夜熬紅的,被陽光刺得,眼睛裡進了沙子。
不是這些理由。
時隔幾年,陸嘉禾再一次感受到了痛苦到極致的感覺。
連哭都哭不出來,手抖得不像樣子。
蹲在她腳邊休息的警犬小花似乎感知到了她的情緒,頗通人性的過來拱了拱她的腿,還用走了大半夜的受傷爪子扒拉了她兩下。
陸嘉禾伸手想揉揉它的腦袋,卻被它躲開。
小花繼續拿爪子扒拉她,差點把她推倒。
陸嘉禾穩住身子,小花卻歎起了氣,它晃著尾巴圍著這塊大石頭轉,每轉一圈尾巴就越搖越快,幾圈之後突然大聲叫起來。
“汪!汪!汪!”
陸嘉禾被它洪亮的聲音嚇得一個激靈,王隊長帶著隊員們都去了前面,周圍並沒有什麽人,也沒人能聽懂它在說什麽,小花明白這一點也停止了叫嚷。
它抬起烏黑的眼睛瞅著陸嘉禾似乎在示意什麽,陸嘉禾一整天沒睡腦子像生了鏽般反應遲鈍起來,直到小花開始刨地,一下一下的把她屁股下面扒拉的泥土翻飛。
陸嘉禾突然像反應過來什麽了一般,連瞳孔都急劇收縮起來,手上的煙轉瞬燒到了底,連皮膚都被燙的一痛,她卻顧不上什麽掐滅了煙,連忙趴下來跟著小花一起挖。
一旁的小花似乎是實在看不下去她的蠢樣子,又歎了口氣,一瘸一拐的到旁邊咬過來一個對講機。
陸嘉禾看到對講機醒悟過來,連忙打開對那頭喊:“王隊,小花好像發現了什麽!你們快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小花牌生命探測儀,您值得擁有
話說陸董要是知道自己閨女一屁股坐在他頭頂上坐了好久,還迎著朝陽緬懷他不知道是個什麽複雜的心情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