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塊落在臉頰上的刺痛， 讓季燦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放在沙發扶手上的十指收緊，眉頭也收緊了幾分。

　顧江珩停下了動作：“疼？”

　“還好，”季燦吐出一口氣，伸手抓過冰袋， “我自己來吧。”

　卻不料顧江珩並沒有及時松開， 季燦手掌覆上去， 沒拿到冰袋，反而摸到了幾根微涼的手指。

　季燦愣了一下，抬頭看顧江珩。

　顧江珩抽回手站起了身：“你再冰冰， 我去拿藥。”

　季燦拿著冰袋胡亂往臉上懟， 腦袋裡回想起傍晚時發生的事，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

　他之前看的書裡沒彪哥就算了，就算是真的有這麽一號人物，但那都已經是念大學的人了，聽說他在高中風光就回來揍他，這個動機就說不通。

　就像是你現在是高中校霸， 還會回初中欺負毛都沒長齊的小混混嗎？

　不可能， 這也太掉價了。

　所以彪哥為什麽要揍他？

　還是說因為他穿進來， 直接改變了世界線？

　季燦一時間有些出神， 冰袋堵在臉上動也不動， 不一會兒已經有化了的水順著臉頰留到脖子裡。

　“想什麽呢？”顧江珩拿著醫藥箱進來就看到季燦捧著冰塊發呆。

　他把冰塊從季燦手裡抽走，又很熟稔的替他擦去下巴上的水痕，這才打開醫療箱給他去臉上的擦傷。

　季燦問他：“你認識傍晚打我的那個人嗎？”

　還不等顧江珩回答， 他又搖了搖頭，笑道：“算了，我問你又沒用……”

　大概是他自己過於敏感，有些草木皆兵了。

　“不認識。”顧江珩幾乎是立刻就說， “我不記得上一屆高三有他這個校霸。”

　季燦怔了怔：“你……”

　顧江珩卻不再繼續，轉而說道：“我剛才找人查過他，他的出生和經歷都沒有任何問題。”

　二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陷入了沉默中。

　“老大，我們給你帶吃的了。”很快敲門聲響了起來，周睿森和李諾一人提了一大盒炒螃蟹推開了門。

　“還好老板娘後來又給了我們一份，”周睿森邊把螃蟹放在桌子上一邊說，“老大你沒事兒……”

　然後他看到了給季燦上藥的顧江珩，周睿森愣了一下，詫異道：“你、你們？”

　季燦：“他住我隔壁，過來幫幫我。”

　李諾提在半空中的心落了下去。嚇他一跳，他還以為……

　“嚇我一跳，我還以為你們同居了呢。”憨憨周睿森的聲音響起。

　李諾：“……”

　季燦：“……”

　顧江珩跟沒聽到似的，包扎傷口的動作很是熟練。

　大家都沒吃完飯，消滅了兩盒大螃蟹還覺得不過癮，又點了八斤小龍蝦。

　這次終於吃飽喝足，周睿森捧著大肚子攤在沙發上，簡直都不想動彈了。

　過了一會兒，他懶洋洋的喊了一聲：“老大，我不想動了，能不能讓我留宿啊！”

　李諾神色頓時一變：“你要留宿？”

　周睿森摳了摳腳：“不想回家了，想和老大睡一起。”

　季燦沒怎麽放在心上，揮了揮手：“書房裡有個榻榻米，要睡你去那兒睡。”

　李諾：“我也不想走了。”

　季燦：“……”

　“那你睡沙發？”

　顧江珩沉默了一會兒，笑眯眯的來了一句：“我也不走了。”

　季燦：“？？”

　周睿森還有點兒怕這位，下意識抖了一下，不由得放軟了聲音：“顧神你不就住在隔壁嗎？”

　顧江珩：“剛才走得急，忘記拿鑰匙了。”

　季燦：“我記得你的房間是密碼鎖？”

　顧江珩：“突然想不起密碼了。”

　季燦：“指紋也能開吧？”

　顧江珩：“……”

　“逗你玩呢。”顧江珩笑了起來，離開前，一雙桃花眼掃過周睿森和李諾，就在大家以為他還會說什麽時，顧江珩已經推開門離開了。

　周睿森和李諾不由得松了口氣，剛才他們都以為大佬要生氣了。雖然顧江珩表現得和藹可親，但這種感覺依然不怎麽好受。

　周睿森本來還想找季燦通宵，被顧江珩看了兩眼也沒心思玩耍了，還不到十點就把自己攤在榻榻米上，恨不得能馬上睡過去。

　季燦又和顧江珩開著視頻pk了一套卷子，就非常非常愛學習。

　客廳裡，李諾閉眼躺在沙發上，想了一晚上的題，最後暗暗下了個決定。

　“你問我季燦為什麽進步這麽快？”

　第二天顧江珩開門，被蹲在門口的李諾守株待兔問了個正著。

　看著面前並不怎麽熟悉的李諾，顧江珩有些好奇：“你那麽好奇怎麽不去問他？”

　李諾低著頭：“這個不方便問他。”

　顧江珩：“為什麽不方便？”

　李諾耳朵罕見有點紅：“我、我打算等成績變好了再告訴燦哥……”

　顧江珩挑了挑眉：“你是覺得自己成績不好配不上他？”

　李諾的臉唰一下就紅了，但他沒有反駁，只是低著頭沉默著，算是默認了這個事情。

　“那你就敢來找我？”顧江珩笑了一下，神色淡淡，“你不知道大家都在說季燦和我是一對兒嗎？”

　李諾抬起頭，一臉認真的說：“那是騙人的，我知道燦哥不喜歡你。”

　顧江珩表情不變，隨即反問了一句：“萬一我喜歡他呢？”

　李諾一愣，隨即陷入了沉默之中，隱隱有些後悔。

　他太衝動了，聽信了校草和校霸的勵志愛情故事就來找顧江珩，以為昨晚他們一起聚個餐就關系不錯了，以為老大和他關系不錯他們也跟著熟悉了。

　實際上，這個人從來都不是一路人，李諾又想起了顧江珩那誇張得幾乎不真實的背景……

　他想要離開，卻看到顧江珩從玄關儲物櫃裡翻出一張名片。

　男生聲音沒什麽起伏，依舊是淡淡的：“你找這個人，他會給你安排補習班。”

　李諾遲疑了一瞬。

　他的家庭條件可能不夠他支付補習費用……

　正在猶豫之際，他又聽到顧江珩說：“我可以先幫你付，但你以後得還我，接不接受隨你。”

　神經緊繃的李諾突然松了口氣，衝顧江珩說了聲謝謝，又立刻補充道：“我可以給你寫個借條。”

　顧江珩沒拒絕，然而等李諾寫完後，他就只是隨手把借條塞進抽屜裡，根本看都沒有看一眼。

　李諾沒想到自己也要去補習班了，有些新奇，又有些好奇的問：“燦哥也參加了補習班嗎？”

　顧江珩嗤笑一聲：“你該不會真以為，季燦成為年級第一是靠努力吧？”

　“不然呢？”李諾茫然撓頭，難道真是神仙愛情？

　顧江珩沒搭理他，又去隔壁找季燦了。

　季燦最近突然發現，愛學習的人似乎變多了。

　第一個出現異常的是李諾。

　自從那次聽講座回來後，李諾就課也不逃了，遊戲也不玩了，甚至都不去堵人了，天天捧著教材學習，仿佛受了什麽打擊。

　季燦覺得有些奇怪，委婉的問了一句：“你家裡出事了？”

　“沒有，”李諾搖頭，表情很冷靜，“閑得無聊，隨便學學。”

　季燦看了眼李諾手裡的書，初一數學，這確實挺隨便的……

　不止季燦，周睿森也發現了他的變化，他是最不理解的那一個，甚至是非常鬱悶：“不是吧？你真的要學習了？這有什麽用？反正看了也就考那樣。遊戲不好玩嗎？妹子不香嗎？”

　李諾：“不好玩，不香。”

　周睿森再接再厲：“今晚召喚師峽谷見，高一有個小子特別跳，我和他們約了pk，正好去修理他一頓。”

　李諾：“不去。”

　“去吧去吧，打完後我請你吃雞！”周睿森抓著李諾手臂瘋狂搖晃，他身型本就高大，現在撒起嬌來有一種摧枯拉朽的力量感。

　簡直令人窒息。

　李諾忍無可忍把礦泉水瓶塞進周睿森嘴裡，世界安靜了。

　除了李諾外，季燦發現吳阮也在學習。

　本來季燦對吳阮沒什麽好印象，然而今天，許久不見的吳阮找他問了一個著名的量子力學思想實驗——薛定諤的貓。

　這是奧地利物理學家薛定諤提出的一個量子力學思想實驗。

　把一隻貓放在一個不透明的箱子裡，同時在箱子裡放著放射性物質和毒藥瓶，如果放射性物質衰變，則會觸發機關打破藥瓶，造成貓死亡。

　按照量子力學觀點，放射性物質處在即衰變又不衰變的疊加狀態。

　也就是說，在未打開箱子前，這隻貓處於即死了又活著的狀態。直到打開箱子，貓的波函數坍縮，這隻貓的狀態確定為或者死了，或者活著。

　或許這個思想實驗依舊晦澀難懂，但隨著網絡以及物理科普類知識的普及，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薛定諤的貓已經從思想實驗變成一隻網紅貓了。

　人們可能不清楚這個實驗具體是什麽意思，但不少人都聽過“薛定諤的xxx”格式的句子，以此來類比可能發生、也可能不發生的事情。

　如果吳阮這次來直接問他“薛定諤的貓是什麽意思”，季燦肯定打發他自己去查資料。

　但這一次，吳阮卻是做了一定功課才過來的，他問季燦：“為什麽我們打開那個不透明的箱子前，貓是處在一種即活著又死了的狀態呢？而不是或者活著，或者死亡？”

　這讓季燦有了一點兒興趣。

　“這就要從經典的量子物理的狀態說起，”季燦拉出了一張草稿紙，隨意比劃著，“在弄清楚為什麽是“即活著又死了”而不是“或者活著或者死亡”前，你需要了解一個概念：疊加態。”

　……

　漫長的談話結束後，季燦隨口鼓勵了吳阮一句：“你理解能力還可以。”

　“是、是你講得好。”吳阮雙頰通紅，緊張得一批，連看家本領優雅笑都忘了使出來。

　他沒想到季燦竟然真的幫他解開了這個問題。

　最開始，吳阮只是找個高明的借口想接近季燦。

　畢竟他是一個合格的綠茶，可以變成目標人物喜歡的任何一種模樣。既然季燦喜歡學習，他當然也可以好好學習。

　然而沒想到，他看著那隻貓，竟然真的被困住了。

　特麽的為什麽是“即活著又死了”？而不是“或者活著或者死亡”？！

　貓又沒有影分身！！

　更讓他沒想到的是，季燦在短短十幾分鍾內就用淺顯易懂的解釋點化了他。

　什麽？

　原來不只是貓可以處在即活著又死了的疊加狀態？

　其實人也可以處於即在這裡又在那裡的疊加狀態？

　吳阮腦洞越開越大，最後迅速坍縮，他的腦海裡一片空白，只有季燦。

　然後他看到季燦衝他笑了一下，吳阮整個人都愣在了那裡，有一瞬的心跳加速。

　糟糕，心裡的小鹿好像撞了一下。

　啊啊啊爭氣點！你是沒有心的綠茶！這只是你為了攻略季燦的一個手段而已！

　你的海裡還有那麽多魚等著你喂！不能吊死在季燦身上！

　可是他真的好帥噢嗚嗚嗚，物理好的男生最有魅力了！！

　想和他一起徜徉宇宙，想和他一起征服星辰大海！！

　不行！你不能！合格的綠茶要雨露均沾！！

　想想你六塊腹肌的體育生小哥哥！想想陽光熱情的小奶狗！哪個不比這個死直男強？

　呵呵，嘴上說著不要，心跳卻很誠實嘛？

　承認了吧？你早就被這個死直男反向攻略了。

　……

　顧江珩回來時，就看到季燦和吳阮湊在一起，少年眼睛亮晶晶的，對吳阮露出了那種只和他拚題時才有的神情。

　沉默片刻後，顧江珩邁開長腿進來，拎起自己座位上的吳阮丟到一邊，閑聊似的問了季燦一句：“說什麽呢？”

　吳阮：？？？

　我特麽……！！！

　他好好的坐在那裡，顧江珩就這麽把他丟在一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