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江珩仿佛真的只是為了渡氣, 很快就松開嘴把他扶出水面。一邊往岸上拖他一邊問:“還能說話嗎?”
季燦隻想戲弄對方,沒想到最後吃虧的還是自己。太丟臉了,隻得裝暈。
直到自己被平放在岸邊,他這才慢悠悠醒來, 假裝嗆出兩口水, 虛弱道:“我、我沒事。”
周圍的人全都圍了過來, 滿臉焦急的表情,緊張得像是等待孩子出生。
顧江珩半跪在他面前,抓著他的手不住道歉。
“對不起, 我不該那麽對你的。”
男人面色蒼白, 聲音顫抖,仿佛處於極度的愧疚之中。
顧江珩這人,一向是高傲自大的,漫不經心的,季燦從來沒有見過對方這種模樣。他又想起自己前段時間吃的好幾個癟,現在他終於掌握了主動權, 遂心安理得的享受著對方的道歉, 頗為受用。
“別怕, 我現在送你去醫院。”顧江珩滿臉焦急, 說著就要橫抱他起來。
“沒事, 沒事!”季燦害怕他再做出什麽騷操作,一把按住顧江珩的手,自己從地上爬了起來。
“沒受傷?”顧江珩追在他身後問。
季燦搖頭。
“沒覺得呼吸不暢, 腦袋犯暈?”
“沒有。”
顧江珩放下心來。
一旁的李諾也終於松了口氣,又抓著顧江珩衣領冷聲質問:“顧江珩,你對老大做了什麽?”
沒想到李諾會突然發難,周圍的男生全都湧上來勸架。
顧江珩卻只是站在那裡, 一下也沒躲。
“你們放開我!”李諾被體委橫抱著胸膛,掙扎著要揍人,“你、你怎麽能這麽對燦哥!”
“意外意外,大家都不想發生的。”班長好聲勸說,“而且燦哥不是沒事嗎?”
李諾雙眼通紅:“真出事了還來得及?”
季燦:“……”
倒也沒這麽嚴重。
“放開他,”顧江珩徑直走了過來,雙手張開,是一個無防備的姿勢,“我的錯,你可以打我。”
“這……”眾人面面相覷,開始勸顧江珩,“是不是不太好?”
“我的問題,”顧江珩仿佛已經心意已決,搖頭道,“你要打便打。”
當事人都這麽說了,大家也不再堅持,紛紛散開圍成一個圈,等著好戲開場。
李諾深吸一口氣,雙腿分開,右手緩緩握成拳頭。
顧江珩就站在他對面,不躲也不避。
李諾往前一步,就在拳頭即將落下的時刻,他突然察覺手腕一緊——是季燦攔住了他。
男生的動作停了下來,李諾詫異抬頭,有些茫然:“老大?”
季燦收回手,淡淡道:“不用你來。”
“怎麽,心疼我啊?”顧江珩滿不在乎的笑了笑,“這種程度我還是受得住……”
顧江珩話音未落,季燦就一拳頭砸了下去。
顧江珩難以置信的看著季燦,眼中露出茫然的表情。
下一刻,拳頭狠狠落在了他臉上。顧江珩沒躲,硬生生挨了這一下。
季燦有一雙能當手模的手,骨節分明,修長有力,握著筆時是清雋的學霸。握著拳頭揍人時,則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囂張校霸。
拳頭落下的瞬間,臉頰傳來一陣鈍痛,牙齒劃破口腔,顧江珩嘗到了血腥味。
他用舌尖頂了一下口腔,咧嘴一笑:“消氣了嗎?”
季燦收回拳頭,冷冷道:“這下我們兩清了。”
“兩清了?”顧江珩追了上去,拉著季燦手腕問,“兩清是不是意味著可以重新開始?”
季燦沒吭聲,冷著一張臉朝外走去。
顧江珩跟在他後面,問:“那我是不是可以重新追你了?”
“……”
季燦腳步一滯,短暫的停頓後走得更快了。
“等等我啊,”顧江珩一邊小跑一邊去拉季燦的手,“讓我看看你的手,疼不疼?”
季燦立刻抽回了手,一臉嫌棄的表情。
兩位當事人消失在溫泉大廳,留下眾人面面相覷。
“臥槽?這是什麽狗血劇情?“
“還特麽是個破鏡重圓的?”
“等會兒,顧神不是被燦哥揍了嗎?不僅沒生氣還問人家手疼不疼?這是什麽操作?我怎麽看不懂呢?”
“這他媽就是愛啊!!”
“嗚嗚嗚慕了慕了,這就是人家的高中生活嗎?為什麽我遇不到這麽帥的人追我?”
“你在想屁吃?看看你有沒有人家燦哥的成績和顏值!”
“等會兒,不是一直說燦哥喜歡顧神嗎?現在為什麽又是顧江珩要追人?”
戲多的同學拿著手機當話筒喊:“自戀校草為何淪為舔狗?校霸喜歡校草背後有何驚人內幕?這一切的背後!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今晚八點半,敬請關注《校草追夫記》……”
然後他就被人打了。
“哎等會兒,老子話還沒說完呢!”男生掙扎著爬起來說最後一句,“讓我們跟隨鏡頭,走進騷斷腿學神的追妻世界……靠,放開我!誰他媽扒我泳褲了!靠靠靠,別老子要對你們全都使出千年殺!啊~!”
整個溫泉室內,男生們的歡笑聲,女生的尖叫聲此起彼伏。
葉含笑和何勁峰站在一旁吃瓜,看到這一幕,眼淚唰一下就下來了。
“臥槽,媳婦兒你怎麽又哭了?”何勁峰手忙腳亂幫忙擦眼淚。
葉含笑抱著何勁峰嚎啕大哭:“嗚嗚嗚,我好像又開始相信愛情了。”
女孩子柔軟溫暖的身體貼近,還帶著淡淡的香氣,何勁峰整個人都懵了,渾身僵硬,腦袋充血,連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
走出溫泉室迎面吹來了一陣冷風,季燦帶著手環,疾步走向了儲物櫃。
剛刷開櫃子,還沒來得及拿出裡面的東西,就有一隻手按在了儲物櫃上。
顧江珩右手撐著櫃子,低聲道:“談談。”
季燦被困在櫃子和顧江珩胸膛之間,他轉過身,能看到顧江珩濕漉漉的胸膛,隨著剛才的疾走而微微起伏著。
男生垂眸看他,劉海兒有些長,還滴著水。神情嚴肅,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季燦別開眼,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聲線:“讓開。”
顧江珩向前逼近一步。
兩人距離陡然拉近,季燦瞬間被顧江珩的氣息籠罩,連呼吸都帶著對方的氣味。顧江珩本就長得張揚,現在這張臉離他只有不到十厘米的距離,仿佛連俊美也被放大了兩倍。
季燦下意識後退一步,然而他後壁已經挨著儲物櫃,退無可退。
隻得張了張嘴,聲音有些啞,重複道:“顧江珩,讓開。”
“抱歉,剛剛在池底親了你。”顧江珩維持著這個姿勢,直直看向他眼睛,“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擔心……”
季燦回想起水下的柔軟,還有和男生肌膚相貼的觸感,狠狠閉上了眼睛。
漫長的沉默後,他抬頭直視對方眼睛,聲音冷靜道:“這就是你談談的態度?”
顧江珩愣了一下,突然退開一步,低聲道:“抱歉。”
“我、我就是太緊張……”男生眼睫低垂,似乎有些窘迫,“抱歉給你帶來了不好的體驗。”
季燦後背靠在櫃子上,沉默了許久,突然抬頭問:“你喜歡我什麽?”
“很多啊,”顧江珩抬起頭,“反正你和別人不一樣。”
和別人不一樣?
季燦突然笑了一下,低聲道:“顧江珩,你知道我是誰嗎?”
季燦往日裡都是冷冷清清的模樣,現在抬起頭衝他笑,冰冷中帶著誘惑,像是給獵物支出的陷阱。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顧江珩坐在了長凳上,他似乎在思考,語速很慢的說,“其實我之前也想過這個問題,但後來又覺得沒必要,我喜歡的是你,不是季燦這兩個字的符號和所代表的意義。”
說到這裡,顧江珩抬頭衝季燦笑了一下:“我覺得一切安排都是有意義的,你也不用想太多,不管你是誰,現在這樣就很好了。”
不管你是誰,現在這樣就很好了。
季燦猛地一愣,呆呆後退了一步。
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以來,第一次這麽直白的,受到了別人的肯定。
男生還在對他笑,臉上還帶著他剛才打出來的傷痕,可對方卻毫不在意,只是用包容的眼神看著他。
季燦狠狠閉上了眼,飛快跑回了房間。
直到他跑出溫泉大堂,被冷風吹了個激靈,季燦這才清醒過來。
溫泉室裡的溫度太高,他連思考能力都要沒有了。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告誡自己不要放在心上。你不過是個過客,你不配擁有這裡的一切。
只有學習才是你自己的。
回到房間後,季燦打開試卷寫起了題目。
然而心卻怎麽也靜不下來,半個小時過去了,他連一道題也沒看進去。
顧江珩似乎是為了避嫌,從那以後就一直沒有回來。
這樣也好,說不定這次溫泉結束後他們之間就再也沒有交集。
季燦強迫自己把題目寫完,一個小時後他對了一遍答案,錯誤百出。
他一臉鬱卒把卷子扔進垃圾桶,拿著房卡去餐廳吃飯。
周睿森和李諾在門口等著他,見他出來,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季燦覺得有些肉麻,皺了皺眉:“我又不是要死了,就這麽迫不及待給我奔喪了?”
“我們就是擔心你……”周睿森跟了上來,拉了拉身上的衣服,有些愧疚的說,“我們當時還在那裡,都沒能護著你。”
“你能護住你自己就好了,”季燦嗤笑,“我一個大男人,要你幫助?”
周瑞森撓了撓後腦杓,呵呵一笑:“我們之前都是這樣的嘛,你的事就是我們的事。”
聽到“之前”這個詞,季燦腳步一滯,突然問:“你們覺得是之前的我好,還是現在的我好?”
“有什麽不一樣嗎?”周睿森歪了歪頭,似乎不太懂他想要說什麽。
季燦又問:“你們更喜歡校霸時期的我,還是現在的我?”
“都挺好啊,雖然我更喜歡和你一起打架玩遊戲,但是現在看你們學習也還挺好的。”周睿森撓頭,有些不明白,“怎麽突然問這個?”
“我更喜歡現在的你,”李諾認真道,“現在的燦哥更真實,更親切。”
“更真實?”季燦按下電梯下行按鍵後,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心,突然笑了一下。
周睿森被他笑得毛骨悚然,連忙道:“燦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要不搬過來和我們一起住吧?我可以和李諾睡一起。”
“讓你們兩人擠一張一米二的床?”季燦搖頭,“我又不是周扒皮,重新開一個房間就好了。”
季燦本來是這麽想的,然而等他到前台一問才知道,因為同時接待他們學校的學生,還有一個公司職工旅遊,酒店客房全滿了。
而且這事一家森林溫泉酒店,佔地面積巨大,離他最近的酒店在2公裡開外。
季燦:“……”
算了,先吃飯吧。
吃完飯後,季燦還是沒碰到顧江珩。
又有人找他玩遊戲,季燦不想呆在房間裡也就去了。
班長的房間臨山,窗外能看到茂密高大的松樹林。季燦朝外望去,突然在林間小路裡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昏暗的路燈下,顧江珩裹著一件卡其色長款風衣來回走動著。
晚上氣溫很低,季燦甚至能看到對方呼出的白氣。
要是他沒記錯,顧江珩裡面還只有一條泳褲來著。
“燦哥,看什麽呢?到你了。”周睿森探出個腦袋朝外看去。
“沒什麽,”季燦放下窗簾,淡淡道,“開始吧。”
他們玩的是狼人殺,季燦之前沒玩過,但規則不算太難。而且季燦特別剛,不管抽到什麽身份,二話不說就是乾。一個狼人殺小白,竟然把整個局勢搞得翻天覆地,基本沒輸過一次。
班長嚎啕大哭,像所有遊戲輸了的玩家喊著再來一局。
一個小時過後,季燦拉開窗簾一看,還是那條林間小道,但是上面徘徊著的人已經不見了。
季燦沒什麽心思玩牌,告別眾人回到了房間。
房間依舊空空如也,和他離開時一模一樣。
現在已經是晚上十點,氣溫已經降到了8度。天氣預報說今晚有寒流,一夜入冬。
酒店已經開了暖氣,熱得人都燒了起來。
季燦躺在床上,卻翻來覆去也睡不著,最後披著外套走出了房間。
酒店後門出去就是森林,很冷,季燦呼出一口白氣,順著小路朝前走去。
已是深夜時分,小徑上人跡罕至,只有一陣陣冷風呼嘯而過。
在他身後,城堡一樣的酒店裡亮著一站站橘黃色的燈光,隱隱傳來歡聲笑語。
前方是一片陰冷沉寂的黑暗。
季燦把夾克拉件拉倒領口,雙手插在口袋裡朝前走去。
酒店暖氣太強了,他要出來透透氣。
季燦這麽想著,心安理得的閑逛起來。他順著之前顧江珩的運動路徑往前,最後在森林和湖的交界處找到了人。
夜晚的鏡湖漆黑一片,顧江珩裹著長款風衣臨湖而立,高大的背影透出一股落寞的意味。
風衣剛好遮到小腿肚,露出了光溜溜的小腿,腳下踩著一雙涼拖鞋,沉鬱頓時變成了滑稽可笑。
季燦停下腳步,聲音不大不小的喊了一聲:“顧江珩。”
顧江珩聞聲回頭,眼裡寫滿了詫異。
季燦皺眉,冷冰冰道:“你就打算在這裡蹲一整夜?”
一瞬間,顧江珩茫然的臉上綻開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