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深深地凹陷下去,密密麻麻的巨大裂紋向著遠處延展。
在裂紋的中央,渾身皮膚皺縮的高階喪屍憤怒而驚恐地嘶吼著,試圖脫離那沉重壓力的桎梏,但是,壓在身上的空氣卻仿佛重逾千噸萬噸,它就連一根指頭都無法抬起,身上的骨骼都發出不堪重負的摩擦聲,只能被一點點地摁入地面。
“喀擦。”“喀擦。”
骨骼斷裂的聲音響起,喪屍身上的骨頭幾乎被寸寸壓斷,失去支撐的皮膚和肌肉在地面上被壓平,腐臭漆黑的血漿順著七竅流淌而出。
在已經模糊的視野中看到,它看到,那雙腳停留在了自己的面前。
“喀擦。”
喪屍身上最為堅硬的顱骨終於承受不住,整個碎裂開來。
腐臭漆黑的腦漿流淌而出。
它不動了。
戈修彎下腰,蒼白的手指輕巧地撥開那碎裂的顱骨,從中撿起一顆碩大的晶石。
他端詳著自己掌心中的那顆晶石。
按照以往的經驗,喪屍的等級越高,晶核的顏色越深。
但是,這顆卻是一種近乎純淨的白色,外部不規則的表面令它看上去猶如鑽石一般,裡面流淌閃耀著細碎的微光,散發出一種濃鬱的,極端誘人的味道。
戈修的喉結動了動。
他的視線仿佛被那顆晶石深深吸引,半點都無法挪開,本能在腦海深處衝撞叫囂——吃掉它。
吃掉它。
戈修遵從了心底的呼喚。
他張開嘴,將那顆晶石塞了進去。
在進入口腔的瞬間,晶石堅硬的表面就瞬間被融化,一股冰冷徹骨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
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在身體內流淌。
一股極其強大的力量瞬間延展開來,然後又飛速地被體內的經脈骨骼貪婪地吸收吞噬,他能夠感受到自己瞬間的充盈和飽腹,以及那身體內仿佛能夠毀天滅地的龐大能量。
戈修緩緩地睜開雙眼。
灰色的瞳眸中倒映著頭頂翻滾著的陰雲,猶如山雨欲來前渾沌的天空。
一股無形的力量以他為中心,飛速地向著四周蔓延。
猶如一堵無形的牆壁,帶著冰冷而恐怖的威懾力,將周圍的空間一點點吞噬侵襲。
周圍的普通喪屍仿佛感知到了危險的來臨,爭先恐後地向著周圍散去,在高階喪屍死後,它們本就已經失去了頭領,在這種可怖力量所帶來的恐慌中,它們就如同被衝散的沙礫一般,瘋狂地向著遠處散去。
凡是跑的稍慢一步的喪屍,瞬間就被拉扯卷入那森冷的壓力當中,渾身骨骼被碾碎,猶如肉醬般緊緊地粘連在地面。
在喪屍們汙濁的雙眼中,食欲被本能的畏懼感取代,猶如退潮似的,瘋狂地遠離壓力來源的中心。
在基地前奮戰的人類異能者也注意到了喪屍們的異樣。
他們緩緩地停下了手中的攻擊,震驚地注視著眼前的場景——周圍的喪屍不再對他們進行攻擊,反而像是被追著跑的獵物似的,洶湧地從他們的身邊跑過,猶如逃命似的散了開來。
剛才還密密麻麻,令人恐慌的喪屍潮,在瞬間就成為了一盤散沙,失去了所有的威脅。
它們不再依據本能地向人類發起進攻,似乎在它們的面前,一切都不如逃命重要。
異能者們面面相覷。
他們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也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景象。
謝時黎微微一怔,向著喪屍爭先逃離的方向看去。
緊接著,他仿佛感受到了什麽似的,扭頭衝著其他的異能者們喊道:
“快!回基地!”
那堵無形的牆壁飛快地向他們逼近,猶如一場席卷而來的颶風,謝時黎注意到,無論是石頭還是跑的過慢的喪屍,都被無情地碾碎。
那種狂暴的力量失去了控制,很顯然在對周圍進行無差別的攻擊。
倘若人類繼續停留下去,恐怕也會被碾碎成齏粉。
被改裝過後的車輛一個急轉彎,加足馬力,拚盡全力地向著城門開去。
謝時黎咬緊牙關,心如擂鼓,雖然現在他也危在旦夕,但是視線卻始終向著壓力傳來的方向掃去。
數輛越野車在劇烈地顛簸過後,直直的向著基地內衝去。
終於,那堵無形的牆壁在金屬牆前堪堪停下,不在繼續向前。
驚魂未定的異能者們扭頭向著身後看去,剛才還被喪屍潮淹沒的地方已經被夷為平地,喪屍的屍體內壓入地面,就連他們曾經布置的鐵絲網和崗哨都被碾碎,只剩下一片空曠而荒蕪的平原。
眼前的空間近乎靜止。
沒有風,沒有沙塵,沒有活物,仿佛一切都被吞噬殆盡,只剩下純然凝固的沉寂空氣。
眾人目瞪口呆,震撼地注視著這已經完全超出他們想象的場景,幾乎忘記了呼吸。
謝時黎眉頭緊皺,視線焦急地在那片空間中搜尋著。
終於,他看到,在遠處,那片空間的中央,一個模糊的身影悄然靜立。
謝時黎的心底猛地一震。
雖然隔著如此遙遠的距離,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清楚——唯一站在平原中央的身影,就是他的喪屍。
在那刹那,無論是自己的安危,還是身後的牆壁,仿佛都已經不再重要。
謝時黎定定地注視著那抹身影,似乎身邊的一切都已經消散。
他面色沉靜,毫不猶豫地邁步向那被寂靜籠罩的空間走去。
身後傳來其他異能者焦急的喊叫,試圖阻止謝時黎近乎自殺一般的行為。
但是,那些聲音卻仿佛是從另外一個世界中傳來似的,模糊的音調被呼嘯的風聲吹散,沒有一個字能夠真的被謝時黎聽進耳中。
他的身影徹底地被空間吞沒。
正當異能者們以為,謝時黎在下一秒就也會像其他步入那個空間中的存在一樣,被徹底的碾碎。
然而,令他們目瞪口呆的景象出現了。
——謝時黎的步伐甚至沒有停駐半分,而是仍舊直直的向著空間的中心走去。
他毫發無傷地踏入了那片沉寂的領域,仿佛絲毫不受干擾。
難道……那道牆消失了?
異能者不信邪,從腳下撿起一塊石頭,向前方扔去,就在石塊即將落下的瞬間,一股無形的壓力驟然壓下,那塊石頭不堪重負地碎裂成粉,被壓在了地面上。
這,這是怎麽回事?
他們難以置信地看向男人已經逐漸遠處的背影,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像是……只有謝時黎會被這片空間另眼相待似的。
·
空間內,聽不到風聲,看不到灰塵。
腳下是喪屍被壓扁碾碎的屍骸,周圍是一片純然的死寂和空曠。
每前進一步,都要花費百倍甚至千倍的氣力。
謝時黎的目光緊緊地膠著在前方的青年身上,他感到,隨著距離的縮短,身上的壓力在逐漸變重,他的體力也在飛速地流失,但是他卻仍然難以自抑地加快步伐,向著青年的身邊走去。
距離在逐漸縮短。
終於,對方的身影逐漸清晰。
面容蒼白的青年靜靜地矗立在空間的中央,他面無表情地凝視著向著自己走來的謝時黎,一雙灰色的眼眸沉寂而幽深,泛著無機質的金屬光澤。
謝時黎的目光在對方遍體鱗傷的身軀上掃過,最終停駐在青年已然斷裂的左腳上。
他的呼吸瞬間一窒。
謝時黎咬緊牙關,心口傳來撕裂般的抽痛感,就像是每一道傷口都劃在自己的身上似的,劇烈的疼痛感自從心口蔓延開來。
下一秒,青年緩慢地眨了眨眼。
他微微皺起眉頭,仔細地凝視著站在自己眼前的人類,眼底浮起一絲細微的波動,似乎想起了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在想。
青年向著謝時黎走來。
他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腳上的傷口。
在邁步的瞬間,左腳失去了平衡,整個人猛地一歪,失重地向著地上倒了下去。
謝時黎微微一驚,趕忙邁步向前,在他摔倒之前把對方接到了懷中。
戈修緩慢而茫然地眨眨眼,灰色的眼眸毫無聚焦地看向眼前的人類,眼皮緩緩地垂落下來,一點點地閉上了雙眼。
他下意識地將自己整個人蜷縮起來,額頭抵住男人的胸膛,將自己的臉埋了進去。
與此同時。
異能者們守在城牆前,焦急地望著前方,試圖看清遠處究竟發生了什麽。
就在這時,一個人突然開口喊道:“有風了!”
眾人紛紛一愣。
——真的有風了!
細微的風裹挾著喪屍潮帶來的腐爛氣息,向著他們的臉上撲來,剛才那隔絕一切的空間似乎已然消失,眼前空空蕩蕩的平原上再次回蕩起了呼嘯的風聲。
有人再次撿起一塊石頭,向著前方扔去。
這次,石頭安然無恙地落地,咕嚕嚕地向遠處滾去。
眾人精神一振。
——那面無形的牆真的消失了!
·
感受到對方靠近時的動作,謝時黎心率微微加快。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開始認真地思考現在的狀態。
謝時黎對戈修現在的狀態有印象,這就和上次吃掉那隻變異喪屍的晶石後一樣——
先是沉睡。
然後是饑餓。
但是……這隻喪屍的等級更高,那麽按理來說,這次醒來之後對方經受的饑餓感將更加劇烈。
上一次已經是千鈞一發。
那這次他還能懸崖勒馬,及時收手嗎?
謝時黎低下頭,凝視著青年沉睡著的蒼白臉龐,漆黑的眼眸幽暗凝深。
冰冷無情的理智在分析過一切已知的因素過後,確信無疑地告訴他:
幾乎不可能。
——那麽,既然已經料想到了結局,那就應該及時止損。
可是他心底的聲音卻格外清晰。
不想放手。不能放手。不會放手。
即使真的命斷於此。
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依舊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謝時黎平靜地輕笑一聲,低下頭,在青年冰冷的額頭上印下一吻。
那就重蹈覆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