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時黎錯愕地注視著空空蕩蕩的門口。
幽藍色的冰錐仍舊懸浮在空中,然而冰尖正對的敵人卻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幾分鍾後。
走廊裡傳來了熟悉的,隻屬於喪屍的腳步聲。
那單調的摩擦聲在空蕩的走廊內回蕩,逐漸地向這裡靠近。
謝時黎微微眯起雙眼,長腿略曲,身上的肌肉下意識的收緊,猶如遇到危險時的獵豹,隨時準備暴起反擊。
緊接著,那隻謝時黎曾在民居中見到的高級喪屍出現在了門外。
這是去叫同類了嗎?
謝時黎心下一緊。
喪屍的進化速度是他沒有預料到的迅速。
沒有智力的,隻憑原始欲望驅使的普通喪屍就將人類逼到了幾乎彈盡糧絕的地步,那在它們同樣開始變異之後……
謝時黎難以想象。
正在這時,那隻高階喪屍邁步向著病房內走來。
它用那雙無機質的灰色眼珠注視著謝時黎,毫無表情的面孔在黯淡的燈光下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青白,它的身上沒有什麽區別於其他喪屍的特征,但是就是有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壓迫感。
隨著它的靠近,謝時黎的神經逐漸緊繃。
他調動自己已經所剩無幾的異能,寒氣透骨的冰錐在手心裡逐漸成型,鋒利堅硬的邊緣帶起隱隱的刺痛。
謝時黎感到自己的大腦已經被燒的不太清醒。
他知道自己在對方的面前沒有一戰之力,但是,就這樣毫不掙扎地死去,謝時黎不甘心。
喪屍在病床邊停下了腳步。
它歪著頭想了想,然後動作遲緩地伸手進口袋裡,摸出一個紙盒子,遞給了謝時黎。
謝時黎微微一愣。
他的視線落在那個紙盒上——上面印著兩個黑色的大字:
瀉藥。
謝時黎:“……”
似乎是注意到了謝時黎表情突然的複雜,高階喪屍又想了想,把手伸進另外一個口袋,又掏出了一個紙盒。
上面白紙黑色寫著幾個大字:
腎寶片。
謝時黎:“???”
戈修陷入了沉思。
——原來這個也不對嗎?
不過沒關系,他還有別的辦法!
謝時黎只見眼前的高階喪屍將紙盒收起,轉身向著病房的門口發出一聲短暫的低吼,緊接著,兩隻喪屍步履蹣跚地走了進來,手上還抬著一個巨大的編織袋。
它們走到病床前,手一松,編織袋掉了下來。
只聽嘩啦一聲,各色各樣的藥物堆疊成小山,仿佛雪崩似的直接散落了一地。
戈修對自己的機智感到十分驕傲。
這下總對了吧。
謝時黎呆愣的注視著眼前的藥山,一時有些不知道該作何感想。
他垂下雙眼,彎下腰,從那堆藥物中挑出了消炎藥和退燒藥,然後表情複雜地抬起頭,注視著那隻站在自己床前的高階喪屍,張了張嘴:
“……謝謝。”
戈修憐愛地端詳著自己的儲備糧,怎麽看怎麽滿意。
看著柔韌結實,彈牙適口的肌肉,散發著蓬勃熱度和鮮甜味道的鮮血,以及那強悍美味的異能者氣息。
即使他的腦袋沒有晶石,也是作為一隻喪屍夢寐以求的食物。
戈修暗暗地咽了口口水。
要忍住。
現在還不能吃。
他現在已經模模糊糊知道,無論是喪屍還是人類,只有晶石對自己的幫助才是最大的。
而且……
戈修有些挑剔地打量了一下謝時黎。
這個人類還是太瘦了。
他轉身向病房外走去,在路過三號和四號的時候,他的喉嚨裡發出一聲威脅性的低吼,兩隻注視著眼前的人類流口水的喪屍頓時渾身一哆嗦,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後,離開了病房。
要等把自己的儲備糧養的白白胖胖的,口感才會更好。
戈修美滋滋地想。
他感到自己的口水又有了難以控制的趨勢。
在看到病房的門關上之後,謝時黎才終於稍稍松了口氣。
和一只能夠隨時咬斷自己喉嚨的高級喪屍共處一室所帶來的壓力,令他在高燒不退下本就緊繃脆弱的神經更是不堪重負。
而且,不得不說……
那隻高階喪屍眼神裡透露出來的神色,令謝時黎不由得脊背生寒,它仿佛能夠僅憑視線就將自己拆吃入腹,在那一瞬間,謝時黎幾乎以為自己就要葬身於此了。
他低下頭,視線落在散落於地上的藥物上,漆黑的眼底閃過一絲複雜。
為什麽……?
謝時黎想不明白。
自己現在完全是沒有任何反抗之力的狀態,甚至是先前的負隅頑抗都對它沒有造成半點的傷害——只要對方想,完全可以隨時吃掉自己,但是……為什麽要留下他呢?
甚至還為他送來了治療的藥物?
發燒帶來的高熱令他眼前逐漸模糊,思維也變得逐漸遲緩。
謝時黎收斂心神,拆開藥盒,將裡面的藥物塞到嘴裡。
他的嘴唇和喉嚨因高燒而格外乾澀,但卻仍舊硬生生地將藥咽下——藥物在末世是珍貴而稀少的資源,再加上,謝時黎對自己現在的狀況十分清楚,倘若不及時進行處理和治療,有喪命的危險。
他勉強將藥物吞服而下。
然後,謝時黎彎下腰,從地面上小山一樣高的醫藥堆裡尋找出來繃帶和酒精。
他解除掉自己覆蓋於傷口上的異能,然後咬緊牙關,開始用酒精和紗布對自己的傷口進行簡單的處理,最後熟練地將繃帶纏繞在自己受傷的部位。
——這是這種環境下,謝時黎所能夠做到的僅有的掙扎。
他緩慢地艱難地躺回床上,高熱帶來的混沌和模糊迅速吞噬了他勉強支撐的神志。
謝時黎感到黑暗再一次一點點降臨,逐漸將自己的意識完全籠罩。
·
戈修留了一號和四號在病房門口進行看守,他則是帶著二號和三號離開了醫院,沿著道路向小鎮內走去。
小鎮的喪屍數量雖然比不上A市稠密,但是由於沒有戈修這樣破壞分子的存在,裡面等級稍微高一點的喪屍還是有的。
於是,戈修故技重施,讓二號和三號製造聲音做誘餌,自己則是埋伏在旁邊等待時機。
很快,地面就被腐臭的黑血染成了不祥的暗色,地面上腐爛的屍體堆疊在一起,每一個都顱骨粉碎,裡面已經被掏空,只有漆黑粘稠的腦漿緩緩地流淌下來。
戈修滿足地將晶石一顆顆收集起來,順手又塞了幾個進嘴裡,嚼的哢嚓哢嚓響。
他的視線漫無目的地遊蕩著。
突然,戈修咀嚼的動作微微一頓。
他的目光落在了一個積滿灰塵的招牌上,然後若有所思地歪了歪頭。
戈修記得,人類……也是要吃東西的。
雖然吃的東西和喪屍不太一樣,但是總是得吃的。
那麽,自己的儲備糧只有吃很多東西,才能被養的白白胖胖,鮮活肥美。
戈修精神一振。
他下定決心,順手又往自己的嘴裡塞了幾顆晶石,然後才邁步向著那個名叫超市的商店裡走了進去。
一個小時後。
戈修雙手空空從超市衰敗的大門內走了出來,而二號和三號則是步履蹣跚的跟在他的身後,兩隻手上都拎著一個巨大的購物袋,甚至就連脖子上都掛著一個,每個購物袋裡都被裝的滿滿當當,沉重的重量將兩隻可憐的喪屍壓的直不起身來,一步三晃,勉勉強強地跟在步履輕松的戈修身後。
他們回到了醫院。
一號和四號勤勤懇懇地守在病房門外,試圖忽視從裡面傳來的人類氣味,眼睛都要熬紅了。
戈修非常滿意,給它們每隻喪屍分了兩顆級別稍高的晶石,然後便推開房門,向著病房內走去。
病房內彌漫著一股酒精和鮮血混雜的氣味,顯得格外的誘人美味。
戈修的步伐不由自主的一頓。
他的眼珠一凝,鐵灰的顏色微微加深,藏在唇下的犬齒蠢蠢欲動,對血食的渴望在他的胃裡燒灼,蠶食著他本就僅剩無幾的理智。
戈修緩緩地扭頭看向躺在床上的謝時黎,心裡再次天人交戰。
終於,他邁開步伐,向著床邊走去。
謝時黎是被窸窸窣窣的聲音驚醒的。
——畢竟這裡是危機四伏的末世,即使是處於高燒狀態下,只要有風吹草動,他也會立即清醒。
謝時黎幾乎在驚醒的瞬間就進入了戰鬥狀態。
他猛地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只見那隻高階喪屍正蹲在自己的床邊,那張蒼白俊秀的臉湊的很近,灰色的瞳眸反射著冰冷而渴望的微光,它面無表情,那種純然原始的,逼人的壓迫感撲面而來,幾乎能讓任何擁有智力的生物感到膽寒。
它淡漠地看了謝時黎一眼,然後再起低下頭——
伸手撿起了地面上沾滿鮮血的紗布。
謝時黎愣怔地注視著對方然後一臉純潔地將紗布向著自己的嘴裡塞去,心底一驚,下意識地伸手攥住了喪屍的手腕。
對方的手腕極其冰冷,猶如鐵石,透過薄薄的皮膚,能夠摸到下面細瘦的嶙峋腕骨。
喪屍低下頭,毫無感情的視線落在了那隻握著自己手腕的手上。
事實上,謝時黎也被自己的舉動嚇了一跳。
他的大腦被燒的有些混亂,一時也想不通自己究竟是出於什麽心態,居然會阻止一隻喪屍食用染著自己鮮血的繃帶。
謝時黎感到自己的手背在對方的視線下微微發燙,猶如芒刺在背,他硬著頭皮,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那隻高階喪屍抬起頭,沉吟著注視了他半晌,似乎在思索著什麽。
終於,它恍然大悟,仿佛想通了什麽。
下一秒,只見喪屍表情沉痛地伸手進自己的口袋,從裡面摸出了兩顆晶石遞給了謝時黎。
謝時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