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修緩慢地走在空蕩蕩的街道上。
拖遝而單調的腳步聲在死寂的建築間內回蕩著,翻倒在路邊的車輛上濺著漆黑乾涸的血跡,風聲在城市上空嗚咽著盤旋。
戈修漫無目的地向前走去。
他現在十分茫然。
不知道為什麽,現在無論他走到哪裡,原本密集的喪屍群就會像被揮開的蟲子般散開,真正還沒有等他靠近,剛才還密密麻麻的街道就會變得空空蕩蕩。
為什麽呢。
戈修一邊遲緩地思考著,一邊將手伸進被塞的鼓鼓囊囊的口袋裡,掏出一顆晶體放到嘴裡,咯嘣咯嘣地咬碎咽下。
他費勁地回想。
在那天自己吃掉了那幾個轉化成人類的喪屍頭顱裡的晶體後,他就不再滿足於隻吃那些寡淡無味的灰色晶核,而開始專門尋找那些頭上光暈更深,顏色更複雜的喪屍下手。
——當然,戈修有興趣的時候,還是會敲開一些晃晃悠悠從自己身邊路過的喪屍的腦殼,用它們的晶體填補自己建在口袋中的倉庫。
雖然特殊的晶核味道更好。
但是他也需要一些零嘴隨時解饞。
在連續吃掉七八顆顏色各異,大小不同的特殊晶石後,戈修就發現自己逐漸陷入了沒喪屍願意讓他靠近的尷尬處境中。
這讓他感到非常困惑。
他們明明是同類啊。
戈修又塞了一顆晶石在嘴裡。
接下來,他用了三天時間,才慢慢琢磨出來應該怎樣收斂自己身上的氣息——或者說,怎樣讓自己變得不那麽顯眼。
在五米以外卓有成效。
但是倘若戈修進入喪屍群的五米之內,那群喪屍就仿佛本能感到掠食者接近似的,瞬間作鳥獸散。
雖然這對戈修敲碎他們的腦殼沒有什麽太大的影響,但是,以前伸手就能捉到的食物,現在需要跑幾步才能逮到。
這種難度的增加還是令戈修還是有些不爽。
他口袋裡晶石庫存的增加再也沒有以前那麽快了。
於是,戈修在一群喪屍旁晃悠了幾天,物色了一只看上去肢體完整,衣服乾淨,腐爛程度沒有那麽嚴重的喪屍,然後突然襲擊,將它捉到了手裡。
本能覺察到危險的喪屍掙扎著,但是它卻不知道究竟是什麽給自己帶來了威脅,只能茫然地晃動著四肢,試圖從戈修的手裡逃開。
戈修從口袋裡掏出一顆晶石。
他用自己僵硬青白的手指將晶石塞到那個喪屍的嘴裡,然後用手卡住它的下顎,強迫它的嘴巴一開一合,將晶石咬碎。
喪屍頭顱周圍籠罩的光暈稍微深了一點。
於是它掙扎的更厲害了。
戈修耐心地固定住它,又喂了一顆進去。
然後是兩顆,三顆……
終於,在喂到第二十五顆的時候,喪屍那渾濁發黃的眼珠裡漸漸有了些不易覺察的清醒,它在戈修的手裡直哆嗦,但是卻不再試圖逃跑了。
似乎是它終於明白了二人的實力差距,以及自己為什麽會在神智混沌之時就感到危險。
同時,它也清晰地認知到——跑是跑不掉的。
戈修滿意地停了下來。
他將自己從隔壁商店找到的銅鑼掛到了喪屍的脖子上,然後指使它握緊木棒,向金屬的銅鑼表面敲擊。
喪屍已經有了低等的智商。
它哆哆嗦嗦地握緊木棒,動作僵硬,開始一下一下地敲鑼。
那單調刺耳,同時又有些顫抖的聲音,瞬間被周遭空曠的街道擴大,向著遠處蕩去。
對聲敏感的喪屍瞬間扭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一雙雙眼睛中亮起饑餓渴望的光,迅猛地向著聲音傳來的地方湧去。
戈修藏在暗處,等聚集的喪屍數量足夠多了才撲出來。
短短十分鍾,他就把自己浪費在那個喪屍身上的晶石全部賺了回來,甚至還有不少盈余。
戈修步伐緩慢地走到一旁的商店裡,拿了個背包出來,然後將自己的口袋裡的晶石清空丟了進去。
他注視著地面上堆成一堆的,還沾著粘稠漆黑的腦漿和血漿,若有所思地歪了歪頭。
戈修衝著那隻喪屍招了招手。
喪屍邁著兩條顫顫巍巍的腿,一步一挪地靠近了過來。
戈修拿起一個地上的晶石,在它的身上擦了擦,然後再擦乾淨的晶石丟到了背包內。
他擦一下,喪屍就抖一下。
很快,戈修將所有的晶石全部擦乾淨,旅行背包也被裝滿了一半。
他拎起背包抖了抖,晶石碰撞的清脆聲響在背包內響起,令他的內心格外的滿足。
戈修抬頭看了眼哆哆嗦嗦站在身旁的喪屍,仔細思考了一下自己這個方案的可行性與可持續性,最終決定不按照自己自己最開始的想法來,在一切結束之後把它的腦袋砸碎吃掉晶石,而是將這個喪屍留下來,繼續自己搜羅晶石的偉大任務。
畢竟再養一隻還是很累的。
他想了想,然後勉為其難地從背包裡掏出五顆顏色稍深的晶石,塞到了喪屍的手裡。
喪屍:“?!”
它渾濁的雙眼中露出了某種詭異的震驚。
喪屍緩緩抬起頭,看向站在面前的戈修,智力低下的大腦中閃過一個模糊的念頭——
難道……他……居然是個好人嗎?
喪屍將晶石塞進自己的嘴裡,吭哧吭哧地嚼碎了。
等它再次抬起頭時,它的眼睛裡已經充滿了死心塌地的感激。
沒錯!
是好人!
而一旁的戈修完全不知道自己擁有了一隻喪屍粉。
此時此刻,他正在心裡冥思苦想,試圖給對方取一個名字。
名字是很重要的。
戈修模模糊糊的這麽認為。
在思考了二十分鍾之後,他終於想到一個絕妙的名字:
就叫它一號好了。
戈修從背包內掏出一把晶石塞到了嘴裡,哢擦哢擦地嚼著,然後扭頭看向呆呆傻傻站在一旁的喪屍,越看越滿意。
他毫無心裡負擔地將沉重的背包丟到喪屍的背上,決心讓它扮演誘餌的角色之外,同時擔當自己的苦勞力。
一號前面掛著鑼,後面背著包,一步一晃,勤勤懇懇,呆呆傻傻地地跟在戈修身後。
很快,在一號之後,二號,三號,四號也加入到了他們的隊伍裡來。
戈修成功建立了一個收割喪屍晶石的產業鏈,愉快地在城市裡掃蕩著。
與此同時,人類基地裡出現了恐怖的傳說——他們說,在喪屍末日來襲之後,A市開始鬧鬼了,每隔一段時間,他們總能聽到城市內傳來刺耳單調的金屬敲擊聲。
雖然這個傳說很明顯就是謠言,許多在末世摸爬滾打許久的異能者和普通人都對此嗤之以鼻,但是總會有一些人從A市內逃回來的人信誓旦旦地宣揚。
一切都是真的。
A市現在就是個鬼城,一半歸喪屍,一半歸厲鬼。
不然你說為什麽A市內的喪屍數量顯著地減少了呢!
三個月飛快地過去。
對於喪屍來說,三個月的時間幾乎無法被覺察到。
戈修帶著自己的部隊在A市內掃蕩著,他已經不記得自己吃掉了多少晶石,也從來沒有記的想法。
畢竟,喪屍是貪婪的存在,永遠地被食欲驅使,永無止境地在走在覓食的道路上。
但是,在無法填補的食欲之外,戈修卻能夠感受到自己的大腦慢慢地變得清晰了起來。
他隱隱約約覺得,自己似乎應該找一個人。
但是他卻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誰,長什麽樣子,究竟是人還是喪屍。
他只是隱約知道那個人的存在。
於是,終於有一天,戈修決定離開A市。
這個城市裡已經沒有什麽可以繼續吃下去的了。
稍微等級高一點的喪屍已經被吃光了,剩下的普通喪屍們腦袋裡的晶石已經完全無法滿足戈修的進食欲望了。
喪屍的世界裡總是想走就走的。
於是,在這個念頭誕生的半個小時之後,戈修就帶著一號二號三號四號,晃晃悠悠地沿著道路向前走去,踏上了離開A市的道路。
·
謝時黎用手中按著自己的傷口,鮮血汩汩從指縫間湧出。
他眉眼冷肅,牙關緊咬,異能從指尖瞬間蔓延開來,幾乎能夠將人凍傷的藍色寒冰將傷口封住,再也沒有一滴血能流淌出來。
這個猙獰的傷口並非來自喪屍,而是他曾報以絕對信任的親人和下屬。
作為末世三大人類基地之首的黎明基地,就此落入他手。
而他則是基地的建立者,卻被至親之人陷害至此。
謝時黎的瞳孔深處彌漫著幽暗冰冷的寒意,猶如寒冰烈火般在他的眼底無聲燃燒,他靠在牆壁上,諷刺地扯了扯唇。
這時,他聽到遠處道路的盡頭,傳來了拖遝的腳步聲——應該是,小支的零散喪屍……
是能夠……用火焰……清理掉的……
但是,他的視線隨著體力的流失而漸漸地模糊起來,傷口處的寒冷沿著血管蔓延至全身,他虛弱到連一根手指都無法移動,更別說是繼續釋放異能。
謝時黎感到無邊的諷刺。
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是這樣的下場。
他閉上了雙眼。
·
戈修驟然停住步伐,他扭頭向著一旁破敗的建築物看去。
——他感到,那裡有股熟悉的氣息。
那種存在感深深地烙入意識深處,隔著一層薄薄的牆壁都能牽動他的神經。
如果他還有神經存在的話。
好香啊。
那是完全區別於其他晶石散發出來味道的香氣,混雜著人類血肉的芬芳,以及某種強大的,令人垂涎欲滴的氣息。
自從那次吃掉那幾個晶石顏色不同的,由人類變成的喪屍之後,戈修就再也沒有嗅到過這樣的味道。
而這次的味道更加強悍,更加具有侵略性——除了稍微有些虛弱之外,幾乎無可指責。
戈修感到自己的口水蠢蠢欲動。
他終於知道自己這段時間,一直想尋找什麽了。
是……
是儲備糧!
作者有話要說: 謝時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