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組組長王鐵健神色嚴肅的看著地面上躺著的女人,目光炯炯有神,棱角分明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聲音低沉的問道:“劉大夫,什麽問題?”他渾厚的聲音頓時為周遭亂糟糟的環境增添了一抹懸疑色彩。
劉升抬起眼默默看了王鐵健一眼,心想,他平時就這麽說話的嗎?
現在滿教室的怪味,除了泡麵的味道,還有說不出的酸腐氣味,一想到這些氣味都是眼前的嘔吐物產生的,劉升就不自覺的想遠離眼前的中年女人。
除了當年學醫的時候,劉升好久都沒聞到這麽刺激的味道,更別說眼下這個畫面,真是一點都不輸給解剖課。
所有人在看到劉照喜的時候,都以為她是個孕婦,但魏巍很快就否認了這一點,劉升先看了看劉照喜的臉色,如果不是脈搏仍然在跳動,他覺得死人也比她好看一些。
這時候劉升心裡已經有了計較,掀開劉照喜的衣服,果然露出了一個巨大的肚皮。
此時王鐵健問起來,劉升已經檢查完了,搖搖頭道:“救護車什麽時候來?”
要是平時,王鐵健也能估算一個時間,但現在還真說不上:“不清楚。”
劉照喜袒露著肚子,肚皮上青紫蔓延,多少根血管清清楚楚,還有皮下出血,紅痕一條接一條,劉升真是大開眼界,道:“急性胃擴張,救護車再不來,估計就不用來了。”
話雖然這麽說,劉升又有點不確定,畢竟眼前的女人已經昏迷了這麽長時間,呼吸卻始終沒有停止,這就無法用常理來判斷了。
“急性胃擴張?”王鐵健皺眉,沉聲問道:“這是什麽病?”
聽到這麽有磁性的聲音,劉升再次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王鐵健一眼,才道:“就是一次吃的太多,必須要做手術取出胃容物,但死亡率依舊很高,像她這樣……”
劉升就是在任何文獻、醫學雜志、書籍上都沒有見過這麽大的肚子,怎麽樣才能一口氣吃下去這麽多東西,簡直已經不符合人的生理特征了。
劉升道:“不知道她怎麽可能還活著。”
現場沉默了片刻,王鐵健突然道:“或許她不是普通人,是那種變異了的……”
所有人一齊轉過頭來看著王鐵健,王鐵健呵呵笑了兩聲,方正的臉上終於露出了憨厚的表情:“我就說說,就是說說。”
王鐵健其實是這個月換的第二個保安組組長,前任組長在收到招收警衛員的消息後臨危受命,以為來了綠履中學,會和其他地方一樣,遭遇很多古怪棘手的事情,學校也許諾了金錢上的支持,沒想到來了之後,可能全國最無聊的地方就是這所學校,每天上學放學,風平浪靜,就連重金聘請的醫生護士都又給送走了。
外界依舊混亂,前任保安組組長雄心壯志,辭職求發財去了,所以王鐵健自然的升職,不過工資卻比前任組長少了一多半。
可想而知,當今天這件事發生的時候,王鐵健心中激動不已,上班這麽長時間了,這還是第一次有狀況,別說眼下這些古怪的情形,就是再古怪、再詭異一些,他也能接受的了!
王鐵健正在幻想學校加薪,這邊就聽劉升道:“什麽變異,什麽特異功能的,少聽點那些小道消息,我們還是要相信科學的嘛!”
劉升說著,聽診器再一次落在劉照喜胸前。
片刻後,劉升收起了聽診器,擦了擦人中上的熱汗,乾笑道:“真是的,早說要換一個聽診器了。”
王鐵健頓時看出異樣,趕緊拿過了聽診器:“給我聽一下。”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戴上聽診器,王鐵健耳邊一靜,準確的將聽頭放在了劉照喜的胸前。
剛一貼上肉皮,又急又快的心跳聲就響徹腦海,噗噗通通的給人一種莫名的焦慮感,仿佛這心跳聲下一秒就會猛地停止一般。
王鐵健抬起手,周遭又安靜下來,只有同事朦朧的談話聲,他看了看手中聽頭,點點頭想到,看來有的病到了危急關頭,這個心跳不是越來越慢,而是越來越快的。
一旁的劉升站起了身,兩手插進了白大褂的口袋裡,緊緊盯著王鐵健又一次把聽診器的胸件貼在了病人身上,他看著王鐵健的神色,仿佛在等待什麽,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緊張。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王鐵健起初還端著組長的架子,神情非常嚴肅認真,但漸漸的,劉升看到他的眉毛猛地抽動了一下,十分古怪的看著自己的手下的那一塊皮膚,又過了一陣兒,王鐵健仿佛有了一些不好的聯想,快速抬頭看向劉升,剛要說些什麽,一個一米八的大漢忽然大叫一聲原地跳了起來。
“有,有東西!!”
旁邊一直關注這一切的魏巍臉色也變了,不自覺的後退,離劉照喜更遠了點:“我也看到了!什麽東西?!”
王鐵健和魏巍兩人一起看向劉升,其他人面面相覷,劉升再次抹了一把汗道:“別怕,別怕,我們都要相信科學……你聽到什麽了?”
王鐵健把聽診器塞回護士手裡,剛才有些下面子,此時看著地上躺著的劉照喜,謹慎的道:“我好像,聽到咕嚕嚕的聲音……”
旁人頓時大失所望,一個咕嚕嚕的聲音就能把他嚇成這樣,一個同事道:“不是說吃多了嗎,消化不好吧?”
劉升嘴角抽動了一下,他和王鐵健對視一眼,在場的恐怕只有他們兩人心意相通了,王鐵健說的太含蓄,什麽咕嚕嚕,想起來那種聲音,劉升隻覺得自己的心口都在發癢。
再次看向地面上的劉照喜的時候,劉升想,這隻寄生蟲,是不是也太大了啊!
……
趙奇秋眯了一會兒就睜開眼,此時恢復能力驚人,原本火辣辣的嘴角沒了感覺,應該已經消腫了,再往旁邊一看,正對上鮮明鏡的側臉,對方安安靜靜的躺在隔壁病床上,呼吸十分均勻。
趙奇秋眨了眨眼,心道怪不得沒感覺到鮮明鏡那種讓人刺撓的目光,原來是睡著了。
趙奇秋起床去了趟洗手間,又給皇甫小香帶了一條口信,最後在醫務室裡轉了兩圈,鮮明鏡竟然還沒醒。
雖然鮮明鏡今天突然出現讓他措手不及,但回過頭來想想,趙奇秋對鮮明鏡的表現十分滿意,他就知道,鮮明鏡平時對自己表現出來的愛搭不理都是假的,一到關鍵時候,還不是火燒屁股似的趕過來?
趙奇秋這時皺了皺眉頭,目光落在睡得真的很熟的鮮明鏡臉上,不由自主的湊過去仔細看了看。
鮮明鏡成長的速度著實驚人,如今已經靠著那副頂級的靈根修煉起來,但今天,自己分明在門上下了障眼法,鮮明鏡是怎麽打開那扇門的,打開的時候,難道就沒有覺察嗎?
看著看著,趙奇秋又想,我都盯著你這麽長時間了,你竟然還沒醒,就這個警惕性,以後遛出去讓師父我怎麽做人?
走廊上傳來雜亂的腳步聲,趙奇秋豎著耳朵聽了聽對方和門口保安的對話,一回過頭,正對上一雙黑不見底的眼睛。
鮮明鏡不滿的道:“你起來幹什麽?”
趙奇秋比他還不滿:“我倒是想叫你給我端尿盆,但你睡得這麽死,我只能起來了。”
“……”
外邊來的正是警察,劉照喜被救護車抬走,這些警察看過了化學教室才過來,那裡的場景的確“與眾不同”,但最近遇到的詭異的事件太多,警察的神經都變粗了,問趙奇秋道:“她來找你都說了什麽?”
趙奇秋如實相告,警察點點頭,和他們預想的沒有太大差別,總之劉照喜參與、組織賭博,有虐待兒童的前科,還拒捕出逃,現在回來還想搞綁架,性質十分惡劣。
其實劉照喜還和另外一個案子有關系,在四環外一片待拆小區,前兩天有人報案,稱那附近的味道最近一直非常難聞,帶警犬上門後,在其中一間民房裡發現了三具高度腐爛的屍體,人應該是同時死亡的,而且起碼已經死了一個月,臨死前,這三個人還都圍坐在麻將桌前,面對著一個空了的座位。
警察很快就發現這裡是一間私人賭場,除了這三具屍體,要說還有什麽地方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就是在賭場深處的小房間裡,有一個空著的神龕,當他們進門的時候,還能聞到濃鬱的香火氣。
之後走訪,警方鎖定了劉照喜。那附近的居民因為一些傳言,都對賭場敬而遠之,只有小區對面的便利店老板,說直到十來天前,劉照喜還不斷出入小區,有時候待在裡面整夜都不出來。
沒人願意想象劉照喜在裡面幹什麽,但今天找到劉照喜時的情況,他們更加想不到。
唯一的解釋是劉照喜精神失常,不然一個正常人,怎麽可能強迫自己吃下好幾箱、會直接撐死自己的東西?
“小同學,你知道教室裡哪來的那麽多方便麵嗎?”
趙奇秋神色露出些許茫然,突然有個聲音插進來道:“各位警官,各位警官!不好意思打擾了,其實那些方便麵……”
來的是個戴眼鏡的男人,正是常常使用那間教室的化學老師,此時一臉尷尬的說道:“是我之前看教室裡有很多空櫃子,暫時放在裡面的,原本準備發回老家,結果現在包裹不太好寄了……”
說話的間歇,化學老師衝趙奇秋點點頭,仿佛真的有些羞於面對趙奇秋這個受害人,趙奇秋回以一笑。
原本警方還準備帶趙奇秋回警局做筆錄,這時候林釗趕來,以保護未成年人的名義直接回絕了。
一場風波來得快去的也快,趙奇秋跟在林釗身後離開,走到半途回頭看去,鮮明鏡就站在走廊的另一頭,神色難辨的看著自己的方向,趙奇秋不由咽了口唾沫。
年輕的大佬總在生氣怎麽破?
今天難得林釗開車,趙奇秋剛一上車,林釗就俯過身來給他系好安全帶,抬頭的時候視線落在了趙奇秋臉上。
“恩——怎麽了?”
林釗轉動方向盤走上車道,聲音十分平靜的問道:“有什麽想要的?”
趙奇秋沉默許久,林釗又道:“想要的太多了?”
趙奇秋臉皮非常厚的點頭,林釗面不改色的伸手過來打開副駕前的儲物箱,裡面有些雜物,林釗手指夾出一個小筆記本,又準備從西裝口袋裡取東西的時候,趙奇秋道:“不用了我有筆。”說著取下自己胸前口袋裡的鋼筆,筆尖落在了紙上。
停頓數秒,趙奇秋從上到下刷刷刷列出一整頁,當趙奇秋翻頁的時候,林釗老僧入定般的神色沒變,當趙奇秋又一次翻頁的時候,林釗長臂一伸,過來搶走了趙奇秋的鋼筆和本子。
鋼筆一入手,林釗才突然皺了皺眉頭,看了趙奇秋一眼。
拿在手裡寫了這麽長時間,這支筆竟然還是冰涼的,可見趙奇秋的手同樣毫無溫度。
這麽一想,林釗翻看筆記本的速度就慢了很多。
“你能不能好好開車?”
趙奇秋默默的抓住了車窗上方的把手,現在總算知道林釗平時為什麽不開車了,這車開的真是毫無顧忌,一會兒工夫已經超速了三次。
從頭看到尾,林釗隻說了一句:“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趙奇秋道:“手機可以不要,其他都得有。”
林釗道:“手機可以有,其他的我要考慮考慮。”
話雖這麽說,但趙奇秋太了解林釗了,他沒有直接拒絕,就說明這些東西已經十拿九穩。
接下來一路沉默,直到快下車的時候,林釗才又開口:“字寫的太難看了。”
趙奇秋:“……”
……
劉照喜的事件並不是沒有後遺症,被林釗強製在家休息一天后,趙奇秋一回到學校,只要他在的地方,四周竊竊私語的聲音就沒斷過。
要是再過幾年,他現在可能就等於上了熱搜,初中部所有人都在談論他,甚至高中部的人偶爾也有圍觀。
僅僅隔了一天,趙奇秋身上就多了好幾個話題:“林家的私生子”、“養母是精神病人”、“校內被綁架”、“社會底層”、以及理所當然的,那天劉照喜吃泡麵吃到休克的事情也在瘋傳。
有一些是上輩子經歷過的,趙奇秋根本無所謂,但一聽到劉照喜和方便麵幾個字,他就感覺到一陣的舒心。
“趙奇秋,趙奇秋!”
趙奇秋正在卷子上奮筆疾書,寫著寫著抬起頭,一個硬邦邦的紙團擦著他的鼻尖飛過。
“你姑姑以前就那樣嗎?”
“精神病發病是不是很可怕啊?”
“喂!”
講台上的魏巍重重的咳嗽了一聲:“誰再說些跟課堂無關的事情,把整本書抄一遍!今天我們……”
教室門突然被敲響,魏巍說到一半停了下來,門外站著的竟然是校長,魏巍點頭哈腰說了幾句,很快,帶進來了一個人。
趙奇秋注意到四周詭異的安靜,再看悠哉走進來的人,頭上也不由冒出了幾根黑線。
魏巍道:“大家應該都見過,這是今天準備轉到我們班的鮮明鏡的同學。”
眾人頓時無聲的嘩然,忍不住都去看靜靜坐著的鮮明海。
魏巍緊張的搓了搓手——他也知道這兩兄弟不和,但校長發話,他沒辦法,如果實在鬧得厲害,鮮明海這樣的好學生,他只能忍痛割愛,轉到其他班了!畢竟誰不知道,鮮明鏡才是那個魔頭,既然來了,肯定不會主動離開。
魏巍歎了口氣,看向身邊站著的鮮明鏡:“去坐下吧,我看看……”
話音未落,鮮明鏡直接走向趙奇秋的方向,之後越過他,來到鮮明海的位置上。
“讓開。”
魏巍道:“欸,鮮明鏡,那裡,那已經有人了!”
鮮明鏡卻仿佛根本沒聽見,站在鮮明海身邊一動不動。
原本以為大戰一觸即發,誰知鮮明海扶了扶眼鏡,沉默的收拾東西站了起來,對魏巍道:“沒關系,魏老師,我換個位置。”語氣不卑不亢,但微微顫抖的手指仿佛暴露了什麽,其他人看著鮮明海可憐的樣子,紛紛露出同情的目光。
直到鮮明海走開,他們再看向鮮明鏡的時候,人人都帶上了憤懣,可都是敢怒不敢言。
鮮明鏡毫不客氣的在趙奇秋身後坐下,視其他人如無物,趙奇秋感受到背後傳來的火辣辣的目光,默默扶額。
很好,他們算組成了一個話題角,#校霸和私生子的一天
這下鮮明鏡的行蹤不再成謎,一上午都在睡覺,中午趙奇秋起身去餐廳,凳子一響,鮮明鏡就懶洋洋抬起了頭,隨後宛如背後靈,和趙奇秋一起吃飯,到公共休息室繼續睡,下午繼續睡,一直睡到了放學。
趙奇秋全程:“……”
雖然很想問問鮮明鏡為什麽轉班,但自打鮮明鏡出現在化學教室,也不知怎麽,趙奇秋就已經猜到了原因,想鮮明鏡到底是嘴硬心軟,欣慰之余,自然也不會捅破這層窗戶紙,去刺激原本就臭著個臉的鮮明鏡,對方一整天和鮮明海低頭不見抬頭見,恐怕心情正是無比糟糕。
趙奇秋相反,心情非常不錯,晚上教鮮明鏡法術,也是無比細心,導致鮮明鏡頻繁看他。
趙奇秋笑眯眯的,正準備開口糾正一下鮮明鏡的錯誤,余光忽然瞄到一個影子從後街穿行而過,不由一愣。
當下裝模作樣點評幾句,趙奇秋對鮮明鏡道:“今天野狗子陪你練習,我有事先回去。”
話音落下,龐大的身軀從空中落在了鮮明鏡眼前,原本不見蹤影的野狗子冒了出來,而青年則直接消失了。
趙奇秋拐了個彎,走過一個街區,心裡還想剛才是不是眼花,結果下一秒,就遠遠的看到一個穿著西裝的背影,寬闊的肩背挺直,一動不動站在道路中央。
趙奇秋在障眼法下身形逐漸變矮,身上的衣服也換了一套,最終,趙奇秋以肉身的模樣站在了西裝男身後。
“想清楚了嗎,該往哪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