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奇秋站在原地靜靜等著,心裡十分期待這些腦袋有點瓜的小孩趕緊打道回府,但人就是這種東西,看見有亮光,膽子就會大一些,經過討論,尤許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拍板決定,他們偷偷看一眼就回去。
趙奇秋暗罵一聲,原本速戰速決的事情,現在有了這些半夜不睡覺跑來玩大冒險的學生,少不得要他親力親為了。不然見死不救和殺生區別也不大,他還不想這麽早破戒。
尾隨他們經過教學部,趙奇秋不由的抬頭看了一眼小塔樓上的鍾表,心想也不知道二十分鍾夠不夠,結果就看到那大鍾表已經完全停走了,時間跟他把手機還給李培清的時候前後只差了一兩分鍾,也就是說當他剛進入學校裡,這表就停了。
趙奇秋拽了拽運動外套,把自己裹得嚴實一些,免得冷颼颼的凍感冒,下午流血太多了,現在身體虛著呢。趙奇秋珍惜的摸了摸自己的臉。
西式的大禮堂稱得上綠履一個景點,平時的校慶、畢業典禮、頒獎等重要場合都安排在這,一扇扇大窗安排的經典又前衛,白天整個禮堂都布滿了陽光,從外面更是可以清晰的看到大廳裡。
可今天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尤許等人躡手躡腳的到了禮堂外面,從大門繞到一旁,正準備從落地的玻璃牆往裡看,就發現整個禮堂的玻璃上都充滿了霧氣,裡面亮堂堂的光線透出來,偏偏從外面看不分明,好像裡面成了桑拿房一樣。
“怎麽回事?”尤許的一個跟班小弟道:“好多人啊!”
眾人小心的靠近了玻璃,眯著眼睛使勁往裡看,果然清晰了很多。只見裡面人來人往,觥籌交錯,每個影子都很體面,有的西裝革履,有的長裙曳地,還有幾對影子兩兩貼在一起,像是在跳舞。
從外面往裡看,一切都是朦朦朧朧,簡直猶如印象派的油畫,看著看著,就讓人生出本來就是這樣的感覺,漸漸誰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對了。
“會不會是校長在舉辦晚宴?”另一個女孩徹底放松了:“不是前幾天說要接待外賓嗎?”
“我也記得有這回事!”
“等等,我好像看到校長了!”
“哪有,我怎麽沒看到?”
“不然我們到大門那邊看看,這裡看不清啊?”
七嘴八舌的說完,這幾個男孩女孩就直起身,一個個臉上都露出了輕松的神色。
尤許最後一個離開玻璃,但和其他人不一樣,他的臉色非常難看,甚至嘴唇都哆嗦起來,尤其是發覺其他人已經準備往禮堂門口走,他腳步一竄,手裡的桃木劍橫在了其他人面前:“你們傻了嗎,這裡面根本看不清,怎麽可能看到校長!而且哪有什麽外賓,大門早鎖了,你們誰看到外面有車停著了?喂,喂你們幹什麽,沒聽到我說的嗎?站住!”
可無論他怎麽說,其他人就像沒看到他似的往禮堂大門走,尤許頭皮都炸了起來,第一次有了種害怕的情緒。
實在忍不住,他一咬牙,手中的桃木劍狠狠劈砍在自己的跟班身上,後者哎呀一聲大叫,捂著手臂疼的急眼:“你,你幹嘛打我!”
尤許松了口氣之余罵道:“打得就是你,我跟你說話你沒聽見?”
“你跟我說話?”跟班的反抗情緒遲疑了一下,有點懵的道:“你什麽時候跟我說話了,誒,他們都幹什麽去?”
尤許見有效果,信心頓時大增,拿著桃木劍正要往下一個人身上劈,突然聽到有人叫他:“尤許同學?”
尤許手下一頓,抬頭看去,臉上隨之露出疑惑:“你是……”
一名穿著晚禮服的高挑少女正在不遠處微笑的看著他:“你怎麽在這呢,你來晚了,快跟我來。”
“哦……哦,”尤許緩緩撓了撓頭:“我……我有點別的事耽誤了……”
“沒關系,其他人都忙著呢,不會注意到你的。”少女露出善意的微笑,走過來拉住了尤許的手,到了亮處,尤許呆呆的倒抽一口涼氣,才看清對方長的竟然這麽好看,比什麽電影明星都要好看一千倍,登時就傻了。
“嗯?你拿的什麽?”少女笑著彎腰掰開尤許的手,把桃木劍拿到自己手中,來回看了看,扔在一邊,推著尤許和同樣傻了的跟班道:“別站在這了,快走,你的朋友們早都進去了。”
趙奇秋從剛經歷瘋長的大樹後露出半個身子,眼睜睜的看著尤許和另外一個同樣有點眼熟的少年被那個好客的仙女送進了禮堂,遠遠還聽到一聲清脆的招呼:“還有兩位客人在這!”
很快,歡聲笑語從禮堂裡傳出來,是那些玩大冒險的學生,似乎開心的不得了。
趙奇秋歎了口氣,拍了拍身側的大樹,道:“借你點生氣用一用,明天上學了我就還你。”
樹影和禮堂透出的光交織在一起,在這明明有風的夜裡一動不動,趙奇秋遠遠望著禮堂,注意著那邊的動向,幾秒鍾後,耳鬢一涼,側頭一看,肩上落著一片新鮮的葉子。
趙奇秋含糊說了聲謝謝,把葉子放在自己頭頂上,雙手有些敷衍的合十,嘴唇微動,快速的默念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念完,趙奇秋靜靜等待了幾秒,低頭再看,身上的運動服已經變得有點小,褲子也短成了七分褲,松開合十的手掌,兩隻手掌骨節鮮明,修長有力,身體看起來已經像是成年後的自己。
剛想到這,他就不由顫巍巍踢了踢腳,搖搖晃晃差點沒站穩。
老天爺啊,這鞋質量怎麽這麽好,腳趾頭要骨折了好嗎?!
趙奇秋強自壓下了突然被裹小腳的痛苦,趕忙又一次雙手合十,這一次虔誠了許多,閉著眼一個字一個字咬牙念完,腳下一松,再睜開眼時,身上的衣服也變得合身了。
趙奇秋松口氣,好久沒用障眼法,差點翻車。當下兩手環胸的重新裹緊外套,一路小跑到了禮堂外面。
果然很熱鬧,世人能想象的最漂亮的男男女女此時都在禮堂裡,一個個錯身而過模樣都是單純的快樂,明亮的燈光,昂貴的紅酒、精美的杯盤,看起來來自世界各地的自助餐、耳邊是悠揚的舞曲,光潔的木地板好像剛打了蠟一般,整個禮堂內部閃閃發光。
趙奇秋頭頂帶血紗布,臉色青白,環胸的胳膊還沒解開,含胸駝背,雙目無神的站在大禮堂門口。
或許是趙奇秋的氣場實在太強,沒過多久,所有人都看到了他,就連音樂聲也莫名其妙的停止了。
會場裡一時竟然寂靜下來。
那一張張瀟灑愉悅的臉保持著愉悅,只不過再沒有絲毫的變化,好像一下子從熱鬧的舞會現場,變成了舞會的立體模型。
剛被帶進來的那群學生有的正癡迷的看著四周的這些人,有的則在埋頭大吃,依然沒有察覺到任何不對。
明明離冬天還遠著呢,趙奇秋站在這裡卻差點被凍出了鼻涕,趕緊走了幾步,拉住禮堂的門,緩緩把它推動了。
只聽哢噠一聲響,禮堂大門從裡面合上了。
趙奇秋抬起頭來,微微一笑:“Surprise?”
所有燈光在瞬間熄滅了。
“啊呀!”
“燈怎麽滅啦?”
“那個人是誰啊?”
“怎麽回事?”
“都等什麽呐,快把那個人帶過來呀。”
原本蠟像一般的舞廳內又有了說話聲,只是在黑暗中,這些聲音就不如之前那麽坦然,竊竊私語一般,大部分都聽不清楚。
就在這時,說話聲中突然夾雜了一聲低啞的咆哮。
趙奇秋耳邊就是一靜,同一時間,整個禮堂像是凍結了一般,竟然一絲聲音都沒有了。
籠罩在禮堂中的黑暗隨著時間的流逝在一點點的褪去,通透的玻璃牆外開始有月光照映進來。那些大廳裡站著的人此時都已經消失不見,只剩下空地裡站著一個不小的影子。
這個影子渾身毛發烏黑,四隻爪子著地,細腰闊胸,一條鞭子般的尾巴微微的甩動。
它深深低著頭顱,好像有幾分疲憊,但那雙眼,卻死死的盯著前方的空氣,喉嚨間繼續發出令人膽寒的哼鳴。
這是一隻體型堪比犛牛的巨犬,皮毛順滑的又像是一匹馬,月光照在它身上,巨犬的四隻厚厚的爪子上方,各戴著一隻金色的圈。
黑暗中,一個屬於青年的、輕快的聲音簡短的道:“去吧。”
那巨犬依舊沒有抬起頭,但它鐵蹄一般的爪子向前邁了一步,僅僅這一步,它就原地消失了。
驚慌失措的叫聲很快四處響起,光聽那些慘叫,簡直是人間悲劇。
趙奇秋原地坐下,能感覺到四周的溫度在回升,屁股底下的木地板也慢慢不那麽凍屁股了,一陣陣妖風吹過,他眼前漸漸堆起了一座小山。
趙奇秋揉著眉心想,野狗子什麽都好,就是這個喜歡把東西胡亂堆起來、哪裡都能搞得跟亂葬崗一樣的習慣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