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溫室頂棚上已經被濃蔭裡三層外三層的覆蓋,每一根藤蔓都有成人手臂粗細,溫室內的陽光被完全遮擋,倒不如說是這株植物刻意獨佔了所有陽光,不漏一點縫隙。
更異常的是,這些葉片仿佛能吸收陽光,蒲扇般的葉片綠的發亮,將光線反過來折射進溫室,從下面能清晰的看到內部密密麻麻的脈絡,每一根藤蔓,每一片葉子都如同大自然的藝術品般精巧奪人。
羅晴芝想到老太太,正呼吸不暢,聽到鮮明鏡開腔,強自鎮定道:“哦,哦,說的對,還有一個……一個……哪一個?”
她在早晨陽光充足的溫室中瞪眼尋找,也沒見到鮮明鏡說的那一株植物,入目全是殘枝敗葉,尤其是老太太在溫室養的大型盆景,每一株都價值不菲。角落那幾棵小樹,是老太太從山上宅子那邊帶來的,更是看重,現在全都仿佛一碰就會碎成木屑。
鮮明鏡聽她詢問,視線微垂,道:“可能是我看錯了。”
趙奇秋不聽他強調一下還好,一聽鮮明鏡這麽說,不由也眯起眼睛仔細尋找,結果在那株瘋狂生長的藤蔓植物根部發現了一顆小小的果實,襯著幾片小巧的綠葉,顯得紅豔豔的,更加醒目。
趙奇秋的神色古怪起來,側目看向鮮明鏡。
怎麽回事,靈氣重啟了,就連趙奇秋都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一點點發生著變化,也不知道跟上輩子相比,最後會怎麽樣,但起碼一夜過去了,大佬的陰陽眼竟然還沒有徹底打開?
不難猜出,現在除了趙奇秋,其他人眼中的溫室該是什麽模樣,這株藤蔓植物,可能學會了一些小把戲,能掩蓋自己的存在,這一點和成精的妖怪也沒什麽不同,假以時日發展起來,林家就更熱鬧了。
趙奇秋沒有搭腔,深呼吸了一下,即便現在這裡除了那株藤蔓外,所有的植物都枯死了,但溫室中的空氣依舊濕潤、清新,只是靈氣十分稀薄。隨後他退出溫室,拉住背包彎下腰,在溫室外的花園裡抓了一把,花園裡的土從指縫間滑下去,再看四周,原本肥沃的土壤已經乾燥到接近沙化。
靈氣重啟後的植物,還是這麽霸道。
羅晴芝忍了忍,到底沒忍住,想鮮明鏡也就是個孩子,她顧忌那麽多做什麽,當即柳眉一豎,對一旁的傭人恨恨道:“你們昨天晚上到底幹了什麽!怎麽可能整個溫室的花全死了,你知道這是多少錢嗎?!你們賠得起嗎?!現在把監控調出來,要是我知道是誰……”
“林夫人,林釗少爺來電話了!”遠遠又跑來一個傭人,到近前聽到這個說法,不由靜若寒蟬。
“林釗?林釗這個時候來電話做什麽?”羅晴芝噎了噎,有些心虛的問:“他說什麽?”
傭人松了口氣,才道:“林釗少爺說今天交通不好,讓家裡的車別出去,司機們從另外一條路過來了。”
“交通不好?”羅晴芝松了口氣之余皺眉:“有多不好,冬冬上學都要遲到了,對了,冬冬起來了嗎?”
等到上路,所有人才知道所謂交通不好,已經是林釗極為含蓄的說法了。林家的車從綠化帶稀少的老城區穿過,遠遠看到外面新商業街的板油馬路,三分之一都被一夜之間瘋長的樹根頂的支離破碎,另外三分之一則被過於茂盛的枝葉遮擋,看馬路上僅剩下的高度,公交車恐怕已經徹底停運了。
林釗做事情極為細心,即便今天出趟門不容易,也照例把趙奇秋和雙胞胎分兩輛車送到學校。
最近一段日子都是這樣,趙奇秋都有點懷疑,林釗好像不是在保護他,而是在保護雙胞胎。不過林釗的做法也沒錯,畢竟今天馬路都成了這個德性,要是再送雙胞胎去醫院,豈不是更麻煩?
趙奇秋想到這裡,不自覺又露出了純真的笑容。
嘴角還沒放下,就感覺到臉上有點發燙,好像有人在用兩百度的熱視線盯著他,趙奇秋轉過頭,被迫跟他同一輛車的鮮明鏡已經從窗外收回了若有所思的目光,轉而道:“你很開心?”
趙奇秋一本正經的道:“好久沒看到這麽熱鬧的場面了。”
“你好像也不意外?”鮮明鏡早就發覺,趙奇秋無論是早上看到溫室裡那些枯死的植物,還是看到大街上混亂異常的景象,都一副不怎麽在意的樣子,好像今天就和別的日子一樣,沒有什麽特殊的。
趙奇秋抬眉,兩眼認真的道:“意外,我真沒見過堵成這樣的。”上輩子等他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十來天后了,外面世界別說翻天覆地,都來回翻了好幾遍了。
鮮明鏡沒有挪開視線的意思,似乎在分辨他是真不在意還是假不在意,說道:“你敷衍我?”
趙奇秋頓時一副你無理取鬧的表情:“這有什麽可敷衍的?”
“真的無所謂?”在看到昨晚、今天早上的這一切之後?鮮明鏡道:“你不瞎吧?”
趙奇秋當下長長歎了口氣,憂鬱的說:“交通都這樣了還不是得去上學,有什麽區別嗎?”
鮮明鏡皺眉:“上學有什麽,你學習嗎?”
“……”他都有點忘了,大佬說話一直這麽欠揍的嗎?怪不得他們會打起來。
不過最終,趙奇秋還是多少表了個態:“無所謂就是無所謂,我從來不說假話。”
鮮明鏡嗤笑一聲,一個私生子,剛從外面接回來,從來不說假話,也能混到現在?
自動把這一句也當做假話,鮮明鏡接下來的一路都沒再開口,磨磨蹭蹭到了學校,趙奇秋昨晚就聯系過的鮮家人已經等在了校門口,把課本和校服給鮮明鏡送了過來
趙奇秋左看右看,還沒進校門呢,就已經感覺出了那股熱鬧。恐怕嚴格如綠履,今天早上也沒有那個閑工夫給學生扣分了。
因為是私立學校,校園的綠化和它的佔地面積一樣十分可觀,更因為如此,學校裡也算是遭了災了,精心布置的林蔭道、花園、人工湖、草坪等景觀全部變得亂七八糟,被一夜間變得狂野的植被淹沒,十年樹齡的小樹成了幾百年的參天大樹,還在瘋長似的,一陣風一陣搖晃。
要說尚算完好的,也只有學校的室外田徑場,400米塑膠跑道鋪滿橡膠顆粒,跑道裡面是露天網球及籃球場,四周沒有植物,所以算是幸免於難。
看到這幅場景,趙奇秋真是佩服,上輩子他入學的時候,學校裡這些植物已經被原地重新規劃,形成了新的綠化景觀,打理的井井有條,當時不覺得什麽,現在一看,效率簡直歎為觀止。
趙奇秋看著鮮明鏡頭也不回的走了,心裡對今天早上自己的表現十分滿意,正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反過來說,就是他們現在還沒凍上,最多凍上了一尺半,還有的救。
今天學校請假的人相當多,以至於趙奇秋中午在學生休息室,都沒幾個人跟他搶電視,不過調了調頻道也是邪門,休息室裡各個角落三台電視,漸漸都被調成了同一個台。
“歡迎大家關注新聞二十分……路面塌陷,誰將為豆腐渣工程買單?”
“有史以來首次出現的奇異天象,天文學專家大膽猜測昨夜事件與地外生物有關……”
“海京市城郊一夜之間出現一座大山,有關專家仍在觀測中,疑似地殼運動……”
“植物攻擊城市,我們是否經得住考驗?”
三台電視漸漸成了一個聲音,趙奇秋大咧咧坐在沙發上,看的津津有味。
現在還不是人手一部手機就能上網的時候,昨晚到現在的一切其實已經引起了民眾恐慌,全球各地都在傳播異象的消息,新聞為了緩解焦慮情緒,避重就輕的只是說問題在解決,到底給不出一個事情發生的原因。
到底也不能怪誰,畢竟現在全球最難的問題,不是數學猜想,不是人類戰爭,而是一個“發生了what”?
趙奇秋拿出剛從餐廳帶出來的巧克力,別的也沒有,撕開包裝剛準備往嘴裡放,沙發背後有人說:“好看嗎?”
趙奇秋一抬頭,心裡不由一樂,鮮明鏡破天荒出現在公共休息室裡,怪不得他剛才就覺得周圍比平時安靜,而且鮮明鏡早上剛跟他分開,中午就又來了,大佬真甜。
鮮明鏡看著悠哉的趙奇秋,就是本能的覺得這個人很討厭,肯定有什麽古怪,比如今天請假的人這麽多,他無意中聽說,很多人是因為昨天淋了雨就暈倒了,自己也是如此,可這個趙奇秋,不僅沒事,還反過來把他帶到了林家?
趙奇秋暗示性的拍了拍身邊的空處,正要狗腿的邀請鮮明鏡過來坐,突然聽到一個遲疑的聲音:
“奇秋?”
趙奇秋一抬頭,鮮明海擰著眉看著他和鮮明鏡,顯然是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趙奇秋再看鮮明鏡,後者目空一切的看著新聞,仿佛根本沒聽到鮮明海的聲音。
這家夥,專挑這個時候跟自己說話,該不是故意的吧?
趙奇秋正在內心用真可愛來侮辱鮮明鏡,突然聽到站在落地窗前的女同學發出了驚呼:“倒了倒了,要倒了!啊!”
仿佛看到了什麽危險的場景,她身邊的另一個學生也叫了起來:“那邊也要倒了,哎,小心!!”
落地窗前的動靜漸漸吸引了休息室裡的學生,趙奇秋也從善如流的站起身,很快看到了下面發生的事。
乍一看,完好無損的田徑場並沒有什麽異樣,但下面正在打籃球發泄多余精力的高中部學生就不這麽想了。
一個場地中的兩個籃球架,本應該是牢牢釘在地面的,此時竟然像紙糊的一樣,軟綿綿的倒在地上。另外一個場地,帶著籃筐的上半部分完全折斷,當趙奇秋耳邊聽著驚呼聲定睛的時候,又一個安裝的好好的籃球架,就在眾人的目光中突然拔地而起,在空中呼呼晃了兩圈,才栽倒在地。田徑場上的所有人看到這一幕,都連滾帶爬的跑了。
樓上旁觀著這一切的眾人更是靜悄悄,直到最先看到的女孩顫抖的問:“怎麽回事,到底怎麽回事,有鬼嗎?”
“大白天哪來的鬼,超能力還差不多!”也有興奮的聲音反駁道,一時眾說紛紜,休息室裡唧唧喳喳,吵的趙奇秋沒辦法,正要走,就聽一個聲音弱弱的道:“你們,你們沒看到嗎,那裡有個影子。”
趙奇秋回過頭,一個小個子的女生怯懦的指著樓下某個地方。
令人意外的是,隨著她話音落下,還有人附和道:“是,那邊還有個影子,我也看到了。”
休息室裡先是一靜,但很快,更是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
“哪裡啊,你們說哪,我怎麽沒看到?”
“影子,哪有什麽影子?籃球架分明是自己飛起來的。”
“對啊,別嚇人了,難道真有鬼?”
趙奇秋摸了摸鼻尖,正打算要走,余光瞄到鮮明鏡,後者竟然仍舊面無表情的站在另一面窗戶旁邊看著樓下。
意識到刷好感的時候又來臨了,趙奇秋腳尖一轉就朝鮮明鏡走過去。
這時,鮮明鏡頭頂的天花板哢哢兩聲響。
趙奇秋動作一頓,和鮮明鏡同時抬頭看去,下一秒,趙奇秋收回視線,加快腳步,衝鮮明鏡道:“看什麽呢?”走到近前,趙奇秋手臂一展,勾住了鮮明鏡的肩膀,後者一愣之下被他帶著走了兩步,趙奇秋好奇的道:“感覺這天花板不太結實,你還是別站在下面了。”
話音剛落,頭頂天花板劈裡啪啦一陣響,瞬間塌了下來。
休息室裡猛地響起一聲高亢的尖叫,最開始說看到影子的女生嚇的臉都白了:“影子,這裡也有影子!!”
“影子?”鮮明鏡終於開了金口,他看著面前塌陷的天花板,又看了看休息室角落的某個地方,突然發出了一聲冷笑。
趙奇秋一手摸著下巴想,紅燒呢,還是清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