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身縈繞的陰氣頃刻間被炙熱的氣息覆蓋,趙奇秋心頭猶如過山車一般,呼一下沉了下去,同時有種難以言說的期待和渴望從內心深處又升了起來。
趙奇秋在黑暗中閉上眼,無聲歎了口氣。
陽氣啊!
雖然可以靠法決修煉,但讓一隻鬼修完全不吸取陽氣,也著實有點太吃素了。
趙奇秋即便不知道吸食陽氣是個什麽感覺,可還是出於本能很快意識到,身後這位此時是精怪化身,即便人模人樣,身體裡流的卻是滿滿鹿血。
“你幹什麽?”
趙奇秋的聲音陌生,口氣卻熟悉,叫鮮明樓動作一頓,誰知下一秒,趙奇秋後背便沉了沉,身後伸過來的手也用力了一些,鮮明樓的聲音從呼吸中吐出來,似是不經意的道:“怕你冷。”
“……”這就是實打實的鬼話了。
四周伸手不見五指,趙奇秋沉默好半天,才忍不住吐槽道:“你這是要獻身嗎?”
本意是開玩笑,身後卻沒回應,趙奇秋正有些尷尬,耳邊忽然響起耳語:“可以嗎?”
“……”
趙奇秋真想抽他,肩膀一頂,鮮明樓就松開了手,往後退了退。
“解禁了就好,好好修煉。”
後背上的熱量離開,趙奇秋也不是並無感覺,甚至真的像鮮明樓說的,重新感到陣陣陰冷,甚至比先前更令人無法忍受,好在趙奇秋稍加調整,很快就恢復了過來。
也不知道這小子是粗心大意還是對自己身上的陽氣沒譜,趙奇秋原本不覺得他礙事,現在卻忽然覺得,鮮明樓簡直是一頓大餐,無時不刻不在饑餓的自己眼前亂晃。
好在趙奇秋常年念佛經也不是沒有用處,總不會因為變成了幽魂就真的升起鬼性,努力屏蔽之下,身邊的陽氣才又一次減弱了。
想著鮮明樓恢復人身,過幾天開門勝算更大,趙奇秋便重新沉浸在修煉中。
耳邊恍惚聽到幾不可聞的一聲歎息,周遭再一次寂靜下來,沒過多久,趙奇秋忽然覺得大腿像是浸入了溫水裡一般,眉頭不由皺起,再次睜開眼,就看到眼熟的幼鹿,緊緊貼著自己的大腿一側,蜷在那睡著了。
趙奇秋往旁邊挪了挪,剛一閉上眼,腿側又是一熱,幼鹿挪了過來。看了好幾眼,趙奇秋忍不住道:“……你不冷嗎?”
支棱的耳朵抖了抖,幼鹿用半睜的眼睛瞟了他一眼,鮮明樓的聲音從鹿嘴裡傳了出來:“我熱。”
可我真有點受不了啊大哥,你這什麽習性啊,這是鹿嗎?!
誰知鮮明樓還沒說完,語氣不帶任何起伏的接著道:“我剛化形不適應,不然你獻身一下?”
“……”
趙奇秋緩緩抽出一張符篆:“這有降溫工具,我幫你適應適應?”
幼鹿轉過頭去,重新趴在地上不動了。
趙奇秋:“……”喂!
第二日。
趙奇秋從街角的陰影中走出去,懷裡抱著個果盤,悄無聲息融入了來往的人流中。
有句話秦秉書說對了,城主的侄子真要在門裡相親結婚,今天的街上格外熱鬧,甚至還有妖仆在街巷當中表演。
趙奇秋走到人群後面,和其他人一樣駐足觀看,只見幾名巧笑嫣然的妖仆少女,兩人握著小巧的花鏟在挖坑,一人頤氣指使在旁邊監督,只是監督的女孩最為古靈精怪,手中還拿著一枚汁水豐盈的大桃子,吸溜吸溜吃的香甜。
等她吃完了,坑也挖好了,她故意讓路人為她擦擦嘴,便把桃核扔在了坑裡,由挖坑的兩名妖仆嬉笑著埋好。這時另一名早已等待多時的小女孩,手裡提著與身形不相稱的大鐵壺,將裡面呼呼沸騰的開水朝埋著桃核的位置澆了下去。
隱約間仿佛聽到地裡有哎呦叫痛的聲音,下一刻,泥土中猛然抽出一根細條,越長越高,眨眼枝丫分叉,越發茂盛,漸漸長成一棵巨大的桃樹。
桃樹枝丫在風中搖擺,只聽嘩嘩聲響,宛如雨聲唰唰不息,樹下的小女孩終於倒完了開水,擦擦額上的細汗,望著頭頂舔嘴皮。
桃樹也沒叫她失望,只見下一秒,樹上桃花紛紛揚揚落下,一時景色美不勝收,沒多久,喜人的大桃子便吹氣一般長滿枝頭,沉甸甸的懸在眾人頭頂上。
幾名妖仆歡天喜地的鼓勵觀眾摘桃,趙奇秋順手摘下一枚,仔細看了看,手裡自然也是有重量的,和真的一樣,周圍有人咬開桃皮,大口嘬著裡面的汁水,那吃的格外歡快樣子,跟真正的人類還是有些微妙的區別。
桃子的味道想必非常好,只是趙奇秋手裡這枚,漸漸的重量便減輕了,等那邊幾個妖仆丫頭香汗淋漓的砍倒桃樹,趙奇秋手中便只剩下一片桃花。
趙奇秋將手放進了口袋,恰好碰到一顆小小的頭顱,頂上兩隻長耳朵柔軟的能在指尖彎折。
將桃花瓣留在口袋裡,趙奇秋端著果盤繼續沿著大街走了下去。
一整天照例在外面逛兩-->>
個小時,趙奇秋第二次準備回到安全屋時,還沒進門,就隱隱感覺到了不對。
屋內依舊一片死寂,好像和離開的時候沒有不同,但趙奇秋二話不說,轉頭就離開了這個地方。
只是重新尋找的地方,條件就不怎麽樣了,是另一座院落的地窖,趙奇秋從口袋裡拿出鮮明樓,將小鹿放在旁邊修煉。
鮮明樓也什麽都沒問,兩人相處模式和昨晚一樣,一個盤腿坐著,另一個靠在腿邊。
修為噌噌噌漲著,原本一切順利,趙奇秋卻忽然覺得眉心發癢,就像有人盯著你看一般。
而且這種感覺也不陌生,鮮明樓十來歲的時候,趙奇秋就經常能感覺到這種“死亡視線”。
趙奇秋也懶得睜眼,無奈的問:“又幹什麽?”
鮮明樓的聲音很近,回答道:“有點冷。”
趙奇秋不說話了,一天熱一天冷的,別以為我忘了,你現在明明是個妖怪好嗎?!
當下趙奇秋相當佛系的道:“離我遠點可能就不冷了。”
沉默幾秒,身旁的氣息果真離遠了一些,趙奇秋暗中松了口氣,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鮮明樓身上的陽氣好像比昨天更盛。
或許是門裡的環境特殊,或許是四下黑燈瞎火,又或許是鮮明樓之前變成了鹿,總之通過這兩天相處,趙奇秋總覺得和鮮明樓的關系,似乎恢復到了很久以前,兩人做同學時的樣子。
還沒想清楚,原本已經遠離的氣息再一次靠近,趙奇秋思緒被打斷,忍不住想,整什麽么蛾子,要敢說一句又熱了,我就……
唇上忽然一片溫熱。
柔軟一觸即離。
宛如日光暴曬下蓬松的羽毛,帶著暖洋洋的氣息,和松軟的本質,羽枝在壓力下彎曲又彈開,本應再尋常不過的觸感——令趙奇秋如遭雷擊!
數秒的停頓,數秒的闃靜,趙奇秋在黑暗中呆滯的緩緩睜開眼。
突然,唇上又一次溫熱襲來,這次甚至比之前灼熱了不少,更用力了不少。
趙奇秋感到嘴唇都被壓的變了形,等熱度的來源離開,猛然脊背升起一股驚悚之感,頭皮發炸,趙奇秋深吸口氣,厲聲道:“你——”
瞬間,一股大力撞過來,趙奇秋雙肩一緊,整個身體向後倒去,雙眼驟然睜大!
一眨眼的工夫,趙奇秋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回過神來,自己已經躺在了冰一般的地面上,而肩上壓著兩隻火燙的大手,高大的驚人的陰影,撐在自己頭頂上。
趙奇秋渾身僵硬,腦袋一片空白。
此時根本無法覺察時間流逝,趙奇秋好不容易回過神來,還是因為他發覺,按著自己的雙手,指尖竟然在微微顫抖。
鮮明樓的呼吸聲也較往日更深、更粗,甚至垂著頭,仿佛壓製趙奇秋,已經用了他全身的力氣一般。
好半天,趙奇秋從混亂中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起來。”
鮮明樓的喉嚨似乎滾動了一下,他沙啞開口道:“我冷。”
“……”
“是這冷,”鮮明樓捏起趙奇秋的手,放在了胸口上,並再一次咀嚼那三個字:“趙奇秋。”
兩輩子的初吻就這麽沒了,趙奇秋才是真的冷,都有些打顫了:“你……你……”
兩人接觸的任何一點都無比的燙人,只有鮮明樓的語氣,似乎還和先前的吻一樣,溫熱、輕柔、但莽撞的讓趙奇秋腦袋裡嗡嗡響:
“剛剛,我突然很理解藍綴青,”他聽到鮮明樓這麽說:“你是不可能被勾引的。”
“……鮮明樓,你中什麽邪?”趙奇秋簡直目瞪口呆。
“以前你問過我兩次,”鮮明樓卻恍然不覺趙奇秋的震驚:“第一次,你讓我趁你受傷殺了你,第二次,也是類似的情景。不如現在……你再問問?”
“什麽?”趙奇秋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別生氣,”鮮明樓的力道忽然加大,趙奇秋感受到肩上兩塊碳火一般的熱量,透過軀殼滲透進魂魄中:“——問我要不要趁你現在虛弱,做一些滿足我自己的事情?”
“……”
趙奇秋呆滯的望著頭頂的人影,發覺這兩天認為鮮明樓態度宛如從前,著實是個笑話。
眼前這個鮮明樓,分明還是地府中見過的那個人,是那個自己早已經不認識的人!
“你——”趙奇秋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臂:“你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