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益作為本地老牌富豪,懂不懂法術、長沒長靈根都不重要,他只需在後輩們阿諛奉承的臉上觀察觀察,就能輕易知曉自己想知道的一切,比什麽心靈感應、陰陽眼都管用。
比如此時,從陪同他們前來的新建局小領導那隱隱冒汗的腦門兒上,夏益也借由自身的“鈔能光環”看出了許多事情,立即拉過大肚子的女兒,讓她先乖乖在沙發上坐好。
夏益子嗣不豐,中年得了夏楠一個獨生女,所以夏楠打從出生起就備受呵護,唯一的挫折恐怕就是前幾天被變成了驢。此時緩過了勁兒,一頭長卷發烏黑發亮,皮膚白皙宛如古典油畫,美眸清透依舊和少女時沒什麽區別,任由老父親扶著坐下,道:“沒事的爸,我不累。”
白合義還在搗鼓空調,趙奇秋眼前就一片血淋淋的裙邊,兩條青白的小腿踩著小皮鞋站在桌面上,他目光不由落在旁邊——還沒喝幾口,熱水都結冰了。
趙奇秋忍不住揉眉心——當初夏利或許是想吃了他腕上小妖變的紅繩,又或許是自己單純合了“眼緣”,反正被夏利纏上了。
擱一般人已經是橫禍,全靠他這幾年維持視而不見的態度,才能和夏利保持一個“友好”的關系。
畢竟幼兒的意識原本就懵懂,活著的時候,令其恐懼的事情就有很多,當幾歲的孩子成了厲鬼,想法、行為便會更加混亂,很難以尋常去理解。
夏利死的太早,聽說她曾經每晚三點二十分準時降臨到四口之家中,設下鬼屋,天亮前所有人都會被她當成玩偶玩耍,直到天亮,受害者才能安息。當時只有行動部部長張抗能降服她,也是因為張抗莫名的一絲仁慈、或是另一種形式的殘忍,夏利才能被新建局收編。
所以夏利對張抗是服從的,這些年一直很聽安排。而對趙奇秋,夏利沒事摸摸拽拽,說幾句話,許是因為趙奇秋身上存在的“官威”,同樣不敢越雷池。
可再看眼前,是不是夏利最近在李藍天那,他們沒好好對她,導致夏利腦袋哪根筋搭錯,竟然又開始對活人出手了……
兩根細細的羊角辮歪了歪,一隻小手逐漸覆上青黑,向依舊面帶笑容的夏益伸了過去。
四周光線又黯淡了幾分,會客室的氣氛頓時令人感到極度的冷清寂寞,尤其一股令人脊背發寒的涼風颼颼刮過,白合義搓了搓手臂,氣的準備直接拔掉空調插頭。
李藍天急切之下遞給鮮明樓的眼神頻繁到抽筋,偏偏媚眼拋給了瞎子,鮮明樓穩如泰山,壓根兒沒覺得厲鬼擋著他視線。
終於,即便夏益本能向後退了退,甚至也在沙發上坐下,那隻小手依舊不放過他,直接對準了他的眼睛,仿佛想通過摳眼眶達到讓對方靠近的效果。
李藍天渾身汗毛倒豎,仿佛已經看到大筆資金變成紙錢,再也不敢耽誤,雙手一搓,手心一撮白灰呼一下被吹向桌上站著的小女孩。
趙奇秋手臂一緊,就被鮮明樓拉起到一旁,沒讓天神道的香灰沾上身。
不過這一下對夏利還算有效,只見夏利渾身被籠罩在一團白霧中,抓向夏益的動作已經凝滯起來。
但同時,夏利原本隱形的魂魄也在白灰中變得若隱若現,叫沒有陰陽眼的人也看見了她。
夏楠撫著肚子呆在當場,白曉光更是渾身一僵,直接喊壯勞力:“爸爸!!”
白合義轉頭看見這一幕,臉膛當即一黑,先怒吼一聲:“什麽東西?!”
老婆和兒子看起來真是處在一萬分的危險中!
好在對方的爪子先伸向了他最尊敬的老丈人!不,是竟敢將爪子伸向他最尊敬的老丈人!
白合義牙齒咬的咯噔噔響,仿佛綁架懷孕妻子、幼小兒子的就是不遠處那白霧裡的影子一般,鐵塔似的身體直接撞了過去。
李藍天沒等夏益說話,在一旁大喊:“不要慌,不要慌!只是下邊人的疏忽,夏總,白總,我馬上把它度了!”
白合義充耳不聞,大手一抓,穿過了白霧,那邊李藍天連說好幾句“收”,拿出一串法器法寶施為,最終卻隻導致夏利的腦袋哢哢轉向他,四周的光線更加陰暗,夏利的身形也愈加清晰,鬼結界都要成了。
李藍天更加冒汗,恨不得直接放一把符火,可這剛用完香灰,也不能用火啊,不然粉塵爆炸,他來得及砸消防栓嗎,事後夏老跟局長問罪,他總不能說自己忘了規矩……反正這隻鬼到底為什麽會在這啊!!
別看眼前這厲鬼個子小,厲鬼本來也跟個頭沒關系,她可是“凶名赫赫”。這次為了處理蛇患特地從海京調過來,看來不止是海京人跟他過不去,連海京的鬼都跟他過不去!
大丈夫能屈能伸,李藍天當機立斷,對趙奇秋和鮮明樓道:“這個任務就交給你們了,驅完它我跟總局申請,直接給你們轉正!”李藍天心裡懊惱,這兩個小子立了功,偏偏這會兒傻了,擺明了在看笑話,回頭好好收拾收拾他們!
“轉正?!”誰料門外大呼小叫,一個花裡胡哨的背影,沙灘褲配寬大短袖,衝著走廊裡其他人喊道:“趕緊的,這有隻厲鬼,李藍天說驅鬼給轉正!”
秦秉書就像是聞著鬼味兒過來的,喊完直接進門,先是激動的搓手,才看到夏益等人,不由一愣:“夏爺爺好,白叔,楠姐,這麽巧啊,光光,叫哥哥。”
趙奇秋:“……”到底你是什麽輩分啊,看臉啊?
秦秉書嘴上說著,隨手掏出一把綠幽幽的寬劍,剛巧那邊李藍天的香灰也逐漸失效,秦秉書樂的嘴都合不攏,顛了顛手裡的古劍就要往前湊,結果才走了兩步就站住了。
只見香灰裡露出一個看似單薄的小身體,暗紅色裙邊滴滴答答往下淌血。
李藍天強自微笑:“秦秉書,還在等什麽,快點啊!”
“emm……”秦秉書茫然了,他看了眼旁邊的趙奇秋,青銅劍不由點在了地上。他可還沒忘,自己第一次和趙奇秋打架就是因為這隻厲鬼。他心裡想什麽,嘴上就溜了出來:“姓趙的,什麽情況啊,這不是你童養媳嗎?”就知道沒有天上掉轉正的好事!
趙奇秋:“……”
偏偏秦秉書的大嗓門除了他的狐朋狗友,還引來了知道夏益今天到局裡的馮匯和江清河,兩人都在不遠的會議室裡,這時候疾步趕了過來。
馮匯聽到秦秉書那句話,到門口皮笑肉不笑道:“聽說最近局裡很多女鬼空虛寂寞的供都吃不下,反正都是單身,秦秉書,要不要給你介紹一下啊?”
秦秉書:“……”
人一多,會客室裡陽氣陡然上升,鬼結界破了,夏家眾人眼睜睜看著紅裙的女孩從眼前消失,頓時更加緊張,白合義直接擋在其他三人面前,原本想護著他們躲遠點,卻被一名面色冷峻的新建局人喊住:“別動!她的目標是夏老先生,先不要觸怒她!”
江清河說完,一把推開礙事的李藍天,手一揮,大把天神道的符篆釘子一般射向夏利。
小女孩開始充血的大眼珠看向江清河的方向,那臉上也沒有了一切人應該有的神情,隻讓人覺得陰森恐怖。
看到的人心裡都是一涼,預感到眼前的夏利是不可能偃旗息鼓了。
那些符篆一頭撞上夏利的陰氣,一張張頃刻間被陰火點燃,紛紛毫無作為的燒成灰燼。
雖然只是試探,但江清河臉色也不由更陰沉了幾分,再抬起手,指尖多出一枚鬼牌,他薄唇翕動,下一刻,濃重的鬼氣從鬼牌中溢出,和鬼氣一同蔓延出來的,還有一個彎腰駝背的影子,一名穿著襯衣馬甲,面容淒苦的中年男子從鬼牌裡滑了出來。
這鬼身上的凶厲之氣與夏利相比隻強不弱,當中年男子落地,站立的姿勢十分異樣,一腳的腳尖朝著另一隻腳的腳跟,兩隻手臂扭曲的垂著,當江清河說:“抓住她!”的時候,中年男子搖擺著兩條手臂疾步前去,幾乎是瞬移一般,兩步已經出現在夏利身邊。
夏楠坐在沙發上,被丈夫和父親護在後面,她雖然看不到眼下發生的一切,卻能感覺到周圍更冷了一些,且從那些人的表情裡看出前面又多出了不屬於活人世界的東西,當下再也忍不住,一手拉過白曉光,抱著兒子縮進了沙發。
中年厲鬼徹底無視其他活人,眼裡只有夏利,當他到夏利身邊,那軟綿綿的手臂,突然發出幾下細微的脆響,仿佛斷骨相連,瞬間變得和正常的手臂一樣,猛然抬起,抓向夏利雞崽一般的細脖頸。
夏益始終一言不發,此時卻仿佛感覺到了什麽,突然出聲:“別傷她!”
他聲音蒼老虛弱,眾人精神又緊繃,根本沒人理會。
夏利被比她更凶的厲鬼從後頸一把抓住,拽下茶幾,整個小身體不由僵硬,喉嚨裡發出生氣的呼呼聲,終於徹底放過夏益,兩隻鋼筋一般的手報復的劃拉向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咧嘴笑起來,之後那嘴越張越大,臉頰也越來越長,兩排青灰色的牙齒啃向夏利的腦袋,一條羊角辮也進了嗓子眼。
夏益的胸口起伏越來越大,使勁看眼前的空氣,又喊了一聲:“你們在幹什麽?我說別傷她!”
這下眾人終於聽清,再看夏老的神色,也是紛紛一愣,可懂他的意思也沒用,厲鬼這東西並不是外人想象中的如臂使指,那邊中年男子已經準備下嘴,喊停可是來不及了。
李藍天心裡還顫著,胡亂想到,江清河出手就是沒輕沒重,那嘴張的也太大了!
鍘刀一般的齒關蓄力結束,眼看就要落下,正在這時,夏利的頭頂上出現了另一隻手,這手先是撥開了夏利的腦袋,又扶上中年男人的下巴,一個聲音道:“這位先生,麻煩你下巴先收一收。”
中年男人的下巴:“哢哢哢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