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白日裡鬼屋中的追逐過於刺激,陸南橋夜裡睡得並不十分踏實,他時而夢見幾十個鬼追著問他糊是一種什麽樣的體驗,時而又夢見段聆風舉著小花球給他喊加油。
種種光怪陸離的場景讓他明明知道是夢,卻怎麽都醒不過來,直到清晨的幾縷光線穿過窗簾的縫隙,他才緩緩從夢境中回過神來。
“橋橋,你夢見什麽了?”
陸南橋一睜眼,就看見眼前有一支筆,筆帽上用繩子系著個糖紙折出的蝴蝶結,在他的眼前晃來晃去。
段聆風趴在自己的床上,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搖著糖紙做成的蝴蝶結,看起來似乎已經醒了很久了,那雙平日淡漠的眼睛在晨曦中多了點柔和,看他的時候還帶著些玩味,和平時不太一樣。
“幼稚。”陸南橋翻身面朝著牆,懶得搭理他,“這才幾點,睡你的。”
糖紙蝴蝶結落在他的頸間,癢癢的,讓他到底還是忍不住伸手去搶,“沒夢見什麽。”
“是麽。”段聆風的語氣聽起來就是不信,像是好奇,又像是質問,糖紙小蝴蝶被陸南橋抓走了,他也不惱,只是用手中的筆點了點陸南橋的唇角,“沒夢見什麽,為什麽要喚我的名字?”
陸南橋:“……”
有嗎?他只是夢見,怎麽還說夢話了。
夢裡那個搖著小花球給他喊“橋橋加油”的段聆風明顯是假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陸南橋想不明白自己白日裡到底思考了些什麽東西。
這個夢,肯定是不能說給段聆風聽的,再怎麽盯著他看都不可以。
清晨發生的這段交流像是個小插曲,早餐過後,兩人都沒有再提。第二輪公演在即,作為第一輪公演中勝組C位,陸南橋擁有選歌組人的權利,這還是有史以來第一次,他有機會走向自己的舒適區。
“我記得陸南橋可以自己寫歌?”有人建議,“你們幾個會寫歌的組吧,能唱你們自己寫的歌。”
同類節目中,不少人都會展示自己的原創能力,這是個機會,但也需要實力,也存在翻車的風險。
不得不說,陸南橋想過很多次,如果他有主動組隊的機會,他會挑選一首什麽樣的歌,與什麽樣的隊友做展示,他期待了很久,也失望了很多次,當這個機會真正降臨在他的身上,他才發現自己好像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期待。
選創作組自己寫歌,就意味著要和段聆風分開,這是他的舒適區,但不是段聆風的。
他們說好要一起營業的。
而且創作組各有各的想法,最終寫出的作品,不見得會讓人滿意,陸南橋不會因為那樣一首歌被人記住,與其這樣,不如享受舞台。
那是他許久不敢奢望的初心。
“段靖然導師曾經說,要走出舒適區,想成為男團的一員,該學的唱跳一個都不能少,不能總是揚長避短。”陸南橋對著鏡頭說,“我想看到不一樣的自己。”
二樓末間宿舍的三個B又抱團了,另外組了幾個A班和C班的選手。
“額,你說過嗎?”副導演問觀看分組的段靖然導師。
段靖然:“……”
段靖然:“唉,就當我說過吧。”
陸南橋他們組這次選的歌,是一首中規中矩的男團歌曲,說他中規中矩,是因為這首歌兼顧了每個人的長處,但唱跳也沒有那麽簡單。
“已經是第二次公演了,不能像初舞台那樣偷工減料了哎。”中央空調的溫度有些高了,辛微揚折了個紙扇子,搖個不停,“不管怎麽樣,呈現最好的一面吧。”
“不能劃水了。”舞房裡,陸南橋把衣服的外套系在腰間,抬手抹去頰邊的汗水。
他發現了,只要把每一場舞台都當做比賽的最後一場,他就可以全力以赴。
練習室外的走廊裡,拎著冰鎮汽水頂著毛巾的段聆風迎面遇上了段靖然。
段聆風的目光漠然地在段靖然臉上停留幾秒,轉過頭目不斜視地繼續往前走。
“站住站住。”段靖然先開口了。
“避嫌。”段聆風停下來,往後退開一步,離段靖然遠遠的,“段老師離我遠一點。”
“你糊成那樣我有什麽需要避嫌的。”段靖然沒好氣地說。
段聆風:“?”
“哎,其實這次還好,人氣並不像你想的那麽糟糕。”段靖然沒透露太多,“沒鏡頭也沒人,和導演打過招呼了,我就和你說句話。”
“說。”
“你和你的小夥伴想抱團就抱團了,怎麽天天還跟高中生寫語文作文似的拿我編排名人名言呢。”段靖然氣憤地說,“陸南橋挺好的,你別把人家給帶壞了。”
“我沒帶壞他。”段聆風說,“他和我,本來就很像。”
“小看你了。”段靖然看得出這段時間段聆風身上發生的變化,“經紀人說你橫衝直撞失敗了幾次後,喪到不思進取了,我就想著過來看你笑話,沒想到也沒我想的那麽糟糕。”
“替我謝謝他吧。”段聆風說。
經紀人那個看似不靠譜的決定,讓他在這場多人選秀中遇到了陸南橋,營業不營業另說,他好像找回了一開始憧憬舞台的初心。
“搞不懂你們年輕人,你現在想想還來得及。”事業有成的段靖然說,“家裡有資源能捧你你不要,非得自己橫衝直撞,這算什麽?”
“不知道。”段聆風給陸南橋拿的冰鎮汽水都要不冰了,他嫌棄地繞開表哥走了,“不後悔。”
段靖然當然不會因為那個子虛烏有的“名人名言”特地過來找他,段靖然是在替家裡公司那邊問他,要不要出道位,這類節目出道位的角逐不僅取決於選手本身的實力和人氣,同時也伴隨著各大公司之間的較勁。
剪輯控制鏡頭,鏡頭影響流量,觀眾的喜歡取決於他們能看到的東西,很多時候,不被看到時常就意味著不被喜歡和認可。他的成長環境決定了他從一開始就不會對這些包裝過的夢想和努力有著天真的情緒,可他還是橫衝直撞,哪怕有一個人能認可的是他本身,而不是一些被美化過的東西。
盡己所能問心無愧,呈現最好的舞台效果,就是他參加這個節目的意義。
“怎麽去了那麽久。”陸南橋接過段聆風遞過來的飲料,“你去哪個角落偷懶了。”
“沒有偷懶。”段聆風抬手抹去他唇邊沾到的果汁,“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
陸南橋似懂非懂,不予計較。
像是約好了一般,兩個人同時調整出了自己最好的狀態,唉聲歎氣是他倆的日常,但在公演的事情上,誰都沒敷衍過,他們組經常練習到深夜,到宿舍的時候倒頭就睡,沒什麽過多的交流,但兩個人之間漸漸有了營業的默契。
陸南橋對選秀的結果不抱有期待,但他對舞台效果有期待,有段聆風單獨教他,他漸漸學會融入團隊,一些簡單的編舞,他也能很快學好。
“行了,你這趟不虧了。”選手的票數還未公布,但辛微揚有種預感,他覺得陸南橋不會被埋沒,會有人從這次節目中看到他喜歡他。
陸南橋也覺得自己不虧。
營業小幫手又教營業又教跳舞,怎麽可能會虧。
陸南橋和段聆風靠著東拚西湊的生活用品撐到了第三次公演結束。第二次第三次公演的內外場,陸南橋都在觀眾的呼喊聲中聽過自己和段聆風的名字,他們公演的現場效果很好,相比於之前vocal組的安靜,這兩次選的都是快節奏的歌,同組七個人發揮穩定,唱功在線,舞蹈動作整齊,舞美的燈光中,緩緩定格舞步的段聆風回頭衝他一笑,台下有觀眾在尖叫。
夏天要到了,陸南橋和段聆風的營業也要結束了。
陸南橋沒想到,他和段聆風離開的那天,會在宿舍區外面看見那麽多粉絲,大家手裡的橫幅上都寫著他倆的名字。
“橋橋寶貝媽媽抱!”陸南橋先前見過的小姑娘又來了。
“叫南橋哥哥,叫什麽橋橋寶貝。”段聆風看見妹妹就頭疼,“向伊陽,你給我點面子好不。”
“我高考完了!”妹妹有恃無恐,“你走開一點,我是唯粉。”
段聆風:“?”
陸南橋:“?”
“還有什麽粉?”陸南橋困惑了,他有粉就不錯了,難道還分種類嗎?
“來的都是唯粉啦,cp粉在家圈地自萌,不會來正主面前舞的。”
陸南橋:“?”
怎麽還有cp粉了?
外邊的粉絲很多,天氣也炎熱,兩家公司都有人來接,陸南橋還想和段聆風說些什麽,卻沒辦法在這裡久留。
“唉。”段聆風幫陸南橋擋了下人群,“走吧,我們可以再約。”
“你等下……”陸南橋想了想,問旁邊的小粉絲借了支簽名筆,“我把號碼留給你。”
手邊沒有能用的紙張,他也沒多想,牽過段聆風的手,在對方的手心裡,寫下了自己的電話號碼,粉絲帶的簽名筆是粉色的,寫出的字體特別粉嫩,很不符合他的風格。
“你記得……打給我。”匆忙中,陸南橋覺得這畫面有點似曾相識,似乎有點別的意味,但他一時間沒想明白這是什麽。
“想死你了!”他的經紀人鄧揮從人群中衝出來,給了他一個熊抱,“陸南橋,想我沒想我沒。”
“哦。”陸南橋坐上了返程的車。
“昂,人都走了,還看呢。”向伊陽伸手在哥哥面前晃了晃。
段聆風低頭,攤開掌心時看見了陸南橋留下的那串手機號,粉色的數字,像是個邀約。
“哥,我把你手機帶來了。”向伊陽在應援袋子的底部翻了翻,把哥哥的手機丟了過去,“我去那邊和姐妹們一起玩,你回去吧,說好的幫我追星,連個簽名都沒給我要。”
妹妹是充好電再帶著手機來的,回程的路上,段聆風按下了開機鍵。
許久不見的微信界面彈了出來,就在開機的同一瞬間,他收到了一條新的消息,來自於他出來錄節目前剛剛認識的一個怪人。
[木木橋]:好久不見,魚魚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