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丹融不記得第一次注意到那個人是什麼時候。
起初,在他心裡,那個人跟其他人無異,總是看著他,總是叫他小師弟,總是給一些他不需要的東西。
那時候他叫對方為二師兄。
而突然,對方不再纏著他了。
薛丹融對此並不在意,在他看來,沒了那個人的打擾,他能更好地修煉。
但意外發生。
他中了蛇毒,倒在山洞裡,雖然意識模糊,但他知道方『潮』舟在做什麼,那個人在看話本。後來他清醒了一陣,無論是方『潮』舟的行為,還是方『潮』舟的言語,都讓他有些生氣。
當方『潮』舟將死蛇拿給他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將蛇打落在地。
不過後來中了蛇毒的他對方『潮』舟做出了不好的行為,即使蛇毒清理後,他也還記得他把那個人壓在身下,唇牙咬在對方臉頰的感覺。
這是他第一次跟別人那麼親近。
除此之外,接下來的幾日他也是癡纏著方『潮』舟。
事後,薛丹融想跟方『潮』舟道歉,但師父告訴他,方『潮』舟回來後就閉關了。再見到對方就是半年後,他與方『潮』舟都要去參加修真大會。
跟上一次出任務一樣,方『潮』舟避他如蛇蠍,甚至比上次更甚。
薛丹融生『性』驕傲,見方『潮』舟如此躲著自己,也不上趕著去道歉了,但他總是能看到方『潮』舟跟其他人在一起。
跟他在一起時完全不同,方『潮』舟在那些人的面前是放鬆的,甚至在一個陌生魔修面前,方『潮』舟的神情也比看到他時要好上許多。
他看到了方『潮』舟深夜出去,他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麼修煉完要出去找對方,結果就看到方『潮』舟抓著那個魔修少年的兩隻手。
他們在說話,魔修少年臉紅了。
薛丹融看到這一幕,就先一步回了客棧,但在回房之前,他又忍不住在客棧一樓等對方回來。等方『潮』舟回來,他看到對方手上的牙印。
很新鮮的牙印。
除了他,還有其他人咬了方『潮』舟,應該是那個魔修少年。
薛丹融回房後忍不住想,只有他一個人在意山洞裡發生的事情嗎?方『潮』舟毫不在意?
後來,他比賽意外對上了方『潮』舟,在之前,他知道方『潮』舟在比賽里玩小聰明的事情。方『潮』舟買了許多法寶,用那些法寶誘『惑』對手,換取晉級。
在薛丹融看來,這種行為實在有些無恥,甚至他不理解方『潮』舟為什麼要這樣做,明明那些跟方『潮』舟對戰的對手,沒有一個人修為在方『潮』舟之上的。
方『潮』舟買法寶換晉級,看上去是十分在乎修真大會的排名,可當他對上方『潮』舟的時候,方『潮』舟毫不猶豫讓了他。
這讓薛丹融有些生氣,而生氣之餘,也覺得奇怪。
為什麼方『潮』舟要讓他?
方『潮』舟這一讓,排名就排在非常後面,回宗門一定會被師父訓斥。
因為看不透方『潮』舟,所以產生了好奇。
好奇讓他對方『潮』舟關注更多。
被提前淘汰的方『潮』舟連修真大會的決賽都不來看。他聽到大師兄和五師兄說話,說方『潮』舟身體不好。薛丹融想這多半是假話。
自從一年前方『潮』舟閉關出來,一心就撲在話本和零嘴上。
零嘴都罷了,薛丹融在想那些話本有那麼好看嗎?值得方『潮』舟這樣每日愛不釋手地看,連修真大會決賽都不來看。
而後,他被黯魂門的魔頭羞辱,那魔頭為了羞辱他,故意將自己身邊的小寵易容成他的樣子。但奇怪的是,那個坐在黎一燁懷裡的小寵格外避他的視線。
那個小寵似乎認識他,準確來說,他應該是認識那個小寵,對方給他一種奇怪的熟悉感。當那個小寵被擄走,他不自覺追了上去。
後來,又追到鎏金窟,他才確定自己是真的認識對方,那個小寵就是方『潮』舟。
方『潮』舟靜靜躺在榻上。
他本想把人帶走,但不知為何停住。盯著眼前酣睡的面容,他突然回憶起半年前的夜晚,對方臉頰的觸感。
大概是昏了頭,他竟將方『潮』舟額頭和耳垂的蠟油『舔』去。
當他和方『潮』舟都被黎一燁綁到黯魂門後,方『潮』舟似乎一點都不緊張,每天都睡得很香,不過方『潮』舟睡容實在說不上好,每次睡著後都喜歡把手腳搭在他的身上。
他被捆仙繩綁著,甩不開方『潮』舟。
某日,黎一燁出現,欲行不軌,他心中激憤之際,發現自己身上的金蟬衣能護他後,還聽到了方『潮』舟的話,“你別碰我小師弟,你… …你要碰就碰我吧!”
這句話讓薛丹融愣住了。
這個世上還有人願意為他做到這一步?
他忍不住又想到方『潮』舟曾變成他的樣子坐在黎一燁的懷中,方『潮』舟跟黎一燁是什麼關係?方『潮』舟喜歡黎一燁?
而當黎一燁真轉換目標,他才知道方『潮』舟是不喜歡的,甚至不喜歡到捅了黎一燁一劍。
明明原來也殺過妖獸,跟魔修打過架,方『潮』舟捅了黎一燁一劍,卻把自己嚇懵了,看他的眼神裡有驚恐,還有委屈,好像一個被人搶了糖果的小孩。
“小師弟,我可以抱抱你嗎?”方『潮』舟對他說,聲音還有些抖。
薛丹融很敏感,他早發現方『潮』舟很早就開始特意避開他,即使偶爾跟他相處,也說不出幾句話,不像跟其他人在一起的時候。
方『潮』舟對著所有人似乎都能樂呵呵的,五師弟是,魔修是,那個鎏金窟的女子也是。唯獨對著他不一樣,雖然叫他小師弟,可對方看他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個活人。
這種感覺很奇怪。
他總有一種方『潮』舟沒有融入這個世界的感覺。
而這一次方『潮』舟的害怕,讓他感覺對方是第一次融入了這個世界。在之前,薛丹融想過方『潮』舟是不是厭惡他,可若說厭惡,方『潮』舟有些行為實在古怪。
修真大會讓他,給他送金蟬衣,甚至在遇上黎一燁時,方『潮』舟說出以身替之這樣的話。
薛丹融此時的心情很複雜,他知道很多人因他容貌而膚淺動心,但那些人所做的事情都不顧他的意願。
彷彿他只是一個物件。
因為方『潮』舟眼裡的害怕,薛丹融抱住了對方。
但這是他清醒的時候第一次抱人,臉上的熱度總是消不下去,甚至腦海裡總是出現中云絳蛇毒他把對方壓在身下,或者是那日夜裡,他將對方眉心和耳垂的蠟油『舔』去的事情。
這些記憶弄『亂』他的思緒,讓他居然做出親吻方『潮』舟的動作。
也許方『潮』舟說的沒錯,他體內的蛇毒還未清乾淨,不過看到方『潮』舟眼裡的拒絕後,他還是生氣了。
所以他回去的路上並不想理方『潮』舟,一直到回到宗門。
師父讓他帶方『潮』舟修煉。
他想如果他能帶著方『潮』舟勤勉修煉,也算把之前欠對方的還清楚了,可方『潮』舟實在是不聽話,他從來沒有見過那麼會偷懶的人,被他捉住後就討好一笑,甚至還餵東西給他吃。
他幼時就辟穀,記憶中上一次被人餵食還是他母親尚在的時候。
後來,方『潮』舟貪吃,將虎狼之『藥』當成好吃的糖丸吃掉,薛丹融起過懷疑,他想方『潮』舟是不是故意的,但後來又覺得不可能,他與對方同宿同修煉這些時日,方『潮』舟避他還來不及,怎麼會主動吃虎狼之『藥』來引誘他。
當時方『潮』舟窩在他懷裡,耳發悄然被汗潤濕,看自己的眼神既有不安也有期盼,還有被慾望所控制的無措。
這算還了方『潮』舟幫他解蛇毒的恩情吧,薛丹融這樣想,可卻在修煉的時候心思橫飛,想到那夜方『潮』舟狼狽不堪的模樣,不慎修煉出了問題。
他察覺身體有異,便把自己一直泡在寒潭里,他習慣一個人去撐過事情,但他沒想到方『潮』舟會找他。
這段日子與對方相處,薛丹融覺得自己似乎重新認識了方『潮』舟。方『潮』舟又懶又饞又畏寒,還喜歡騙他。
畏寒到必須蓋很多床被褥的方『潮』舟居然在知春洲夜裡出門,甚至還主動踩進寒潭,平時他都要廢不少心思,才能把人弄進水里。
薛丹融看著眼前面容,將人一把扯過來,吻住了。
這是一個非常失禮的行為。
他以為他貿然親方『潮』舟的事情,就算不惹得對方不生氣,對方也會丟下他走掉,可方『潮』舟沒有,甚至還哄他上去。
等他上岸,又迫不及待拿出狐裘給他穿上。
薛丹融其實想過,方『潮』舟是不是以退為進,換一種方式來接近他,但他總覺得這個猜測不太對,方『潮』舟有點笨,不像是能做出以退為進的人。
後面,他親手將方『潮』舟送到師祖身邊,表面上是為了清蛇毒,其實這個時候,他已經有些明白自己的心思,方『潮』舟應該是喜歡他的,而他也想跟方『潮』舟在這浩瀚天地一起走下去,而他總是會對方『潮』舟心軟,如果有師祖教導,方『潮』舟也許會好很多。
況且師祖、師父等人對他要求一向很高,尤其是師祖,方『潮』舟如果能突破元嬰,他們未來的道路也許能更順暢些。
可他把人送到華黎山,他突然發現一切可能是他想多了,方『潮』舟並不喜歡他,他問金翅鳥方『潮』舟在華黎山的情況,可否有提過他的名字,金翅鳥跟他說方『潮』舟忙著到處找機會偷懶,還沒提過他。
薛丹融有些生氣,生氣之餘又忍不住想,既然方『潮』舟不喜歡他,為什麼還要對他好?為什麼不拒絕他的一些親密行為?
這些問題讓他想不通,所以他每想一次,都在牆上刻一次方『潮』舟的名字。
即使在北境,他也在想這些問題,想到後面,他從北境脫困,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他很想見對方。
把事情問清楚也好,薛丹融想。
可他到了京城,卻發現方『潮』舟和風月庵宋漣衣在一起,那時候他莫名其妙生著氣,根本忘記自己來的初衷。
當夜,薛丹融還聽到了方『潮』舟和風月庵宋漣衣的對話,宋漣衣想要新被褥,方『潮』舟說沒有,但轉頭就告訴他,他的被褥全是新的。
因為這個舉動,薛丹融又開始動搖。
方『潮』舟還是對他不一般吧?
薛丹融覺得自己的心情有點『亂』,也許他真的被雲絳蛇的毒困惱了。
但他總覺得這不過是師祖的托詞,什麼蛇毒清那麼久都沒能清掉?
可沒多久,他被師祖洗掉兩年記憶,他忘了這兩年間的事情,可周圍的一些小東西又在時時刻刻告訴他,知春洲曾有其他人住過。
那個人很有可能是他刻在牆上名字的主人。
沒了記憶的他在想為什麼自己會在牆上刻上別人的名字,為什麼會被師祖洗掉兩年記憶?莫非他與方『潮』舟相愛,但師祖不同意?
師祖一直希望他不要為俗事煩惱,一心修煉,日後飛升,他的前半生的確也是這樣做的,可被洗掉記憶後,他卻更加猜想紛紛,比洗掉記憶前想方『潮』舟的次數還要多。
薛丹融試圖從方『潮』舟的反應得到印證,可方『潮』舟彷彿只把他當成小師弟,滴水不漏。後來,金翅鳥來找他,說師祖要給方『潮』舟洗髓,他將此事告訴師父,幾日後,方『潮』舟回到一指峰,他再次去試探。
他借擦『藥』之事試探對方與自己的關係。
他想如果方『潮』舟真跟自己什麼都沒有發生的話,應該會拒絕他這種無理行為,但方『潮』舟沒有,方『潮』舟只是臉很紅,眼神一直不敢看他。
薛丹融心裡有了猜測,再後來,他們要去地下妖境歷練,他想這是個機會,於是他找五師兄要了吐真『藥』。
給方『潮』舟服用後,他才知道自己與對方曾有多親密。
可方『潮』舟告訴他曾經的事情后,又跟他說不能與他太過親近。
“為什麼?”他問對方。
方『潮』舟告訴他,會有人找他的麻煩,還說他們兩個清清白白。一時氣不過的他又做出冒犯對方的行為,方『潮』舟的唇很軟,而且還透著甜味,大概是糖丸吃多了。
他把人壓在身下,放任自己,肆意欺負對方,看著對方委屈又躲不開的樣子,第一次清楚地意識到他不過也是個俗人。
也會不甘心,也會沉溺他人的體溫,也會耽於世間情愛。
知春洲很冷,他想若有人陪在他身邊,應該也是好的吧,可沒多久,方『潮』舟就因為他掉入地下妖境的地下。
那是他最後悔的一天。
如果他不那麼魯莽,非要找黎珠的麻煩,是不是這一切就不會發生?
明明做錯事的人是他,為什麼每一次替他受過的人都是方『潮』舟?
他好像從來沒有給方『潮』舟帶過幸運,可方『潮』舟卻從不怪他,甚至在那麼危險的情況下,推開他。
當同門阻攔他去找方『潮』舟,他吐了血,那兩年記憶也重新回來。
方『潮』舟有多怕疼,他知道。
可是為了他,方『潮』舟犧牲了自己,甚至毫不猶豫。
他爹曾告訴他,有個人不在他盛時而來,卻會救他於狼狽落魄之時,就像他爹跟他娘一樣。很多人都說他娘不夠聰明,天資也不好,配不上他爹,可他爹說他娘是世人最好的人,因為他娘把自己有的都給了他爹。
世人慕他,圖容『色』,望佔有,而方『潮』舟不一樣。
如果,如果方『潮』舟還能回到他的身邊,他願意把他這條命給對方。
方『潮』舟離開的那五年,他曾去了一趟華黎山。
“我的蛇毒是不是很早就清了?你是怕我變成我爹那樣,才騙我對嗎?”
師祖神情倦怠,彷彿不想看到他。
“是。”
師祖故意分開他和方『潮』舟,因為師祖認為他的動心不過是少年年少,一時情『迷』意『亂』,只要分開了就能冷靜。
起初也許是一時情『迷』意『亂』,但現在他已將方『潮』舟視比生命更重要。
*
世間情愛,從無道理,也無合適不合適一說。
他愛方『潮』舟,單純地只喜歡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