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有人想到地下妖境竟會塌了, 裡面成千上萬的妖獸沒了結界封印,瘋狂外逃,而活著逃出來的修士幾乎人人灰頭土臉。
宋漣衣給自己施了一道淨身術, 就看向四周, 逃出來的修士幾乎都聚在這一塊。他的眼神在人群裡掠過, 最後看到一群穿著天水宗弟子服的修士時,眼睛微微亮了一下, 不過很快, 他的眼神變得詫異。
“少主, 我們速離開這裡, 天下恐亂。”
宋漣衣像是沒聽到旁邊侍女的聲音, 他快步走到那群天水宗的修士面前,目光從那些人的臉上一一掃過, 最後落到一處。
他看到趴在天水宗一指峰大師兄背上的薛丹融, 薛丹融明顯人事不省, 垂下來的手盡是血汙。
大師兄看到突然攔住他去路的少女,愣了一下, 才低聲說:“勞煩姑娘讓讓, 我小師弟受傷,需盡快回宗門。”
“方潮舟呢?他在哪?”宋漣衣冷不丁問。
大師兄臉上的表情瞬間變了,唇角繃緊, 一言不發。從旁湊過來想查看小師弟的杜雲息聽到這句話,愣了一下,他看向周圍, “對啊,二師兄呢?”
站在大師兄身旁的六師弟低下了頭,聲音隱隱有了哭腔,“我們遇到一個奇怪的東西,二師兄他……他被那怪東西拖到地下了,我們沒……沒時間……救二師兄。”
“什麽?!”杜雲息愣住了。
大師兄深吸一口氣,“此事是我的錯,等返回宗門,我會向師父請罪。”
宋漣衣聽到六師弟的話,臉色微變,他轉眸看向已經塌了的地下妖境入口,不由往那邊走了一步,可這時他的侍女拉住了他。
“少主,現在進去只有死,少主不想想自己,也要想想庵主。”
宋漣衣沒說話,最後幾個侍女對視一眼,硬生生把人拖走了。
杜雲息還沒反應過來,抓著六師弟的手臂問:“什麽叫做沒時間救二師兄?他還在裡面?”
六師弟把臉扭開,“五師兄,你就別問了吧。”
“肅靜,清點人數,準備返程。”大師兄這句話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一樣。
天水宗華黎山上,某個正在入定的白衣男人悄然睜開了眼,他抬眸看著從窗外照過來的日光,半響,起身,走了出去。
守在門口的白貓看到男人出去,圓溜溜的鴛鴦眼裡閃過驚訝,它對著男人喵了兩聲。
男人沒看它,只是望著外面,過了一會,便有幾人乘坐金翅鳥而來,正是天水宗五個峰的長老。
為首的則是一指峰的長老,也就是方潮舟的師父成鴻義。
成鴻義見到站在屋簷下的男人,腳步更快,拱手行禮,“原不想驚擾師尊清修,但此事重大,不得不稟告師尊。”
鍾離越水輕輕瞥了下成鴻義,“何事?”
“是地下妖境的事情,地下妖境不知因為什麽緣故塌了,裡面的妖獸逃了出去,一大半逃去了凡間,其中不乏眾多凶獸,據門下弟子傳來消息,凡間出現了檮杌的蹤跡。”成鴻義頓了下,“兩百年前,檮杌為禍人間,是師尊出面,親自將檮杌關進地下妖境,如今它逃出來,恐怕只有師尊才能降服它。”
檮杌是極其凶惡的妖獸,能日行千裡,愛食人,兩百年前,它曾出現在凡間,見人就吞,最後是鍾離越水出手,封印檮杌,壓製其修為靈力,把它丟進了地下妖境,讓它作為歷練修士的道具。
只要它在地下妖境,修為就一直被壓製,但地下妖境已毀,恐其修為會比兩百年前更厲害。
鍾離越水聽完成鴻義的話,微微皺了下眉。地下妖境的妖獸成千上萬,隨便一隻逃到凡間,都能鑄成禍事,更別提檮杌這種凶獸。
“那我去凡間走一趟。”他說。
成鴻義說:“我也會派門下所有金丹以上的修士前去降妖,只是其中一大半這次都去了地下妖境,回到宗門恐還要些時日。”
“受傷的可以回來,沒受傷不用回來,直接去凡間。”鍾離越水冷聲吩咐,而後半句,語氣明顯要緩和一些,“你待會傳音給方潮舟,讓他與我並行,他歷練太少,這次正好是個機會。”
可這句話落,站在他面前的成鴻義直接跪在了地上,另外四個長老看到自家大師兄都跪了,也連忙跪了下去。
鍾離越水看著突然跪下去的成鴻義,眼神微變,還未說話,就聽到成鴻義說:“師尊,潮舟……潮舟那個孩子沒能出來。”
“沒能出來?什麽意思?”鍾離越水緊盯著面前的弟子。
旁邊的荼白立刻變成了白虎,對著成鴻義咆哮出聲,齜牙咧嘴。
成鴻義閉了下眼,“地下妖境塌的時候,潮舟被裡面的妖獸卷住了腿,拖到地下,所以沒能從地下妖境出來。”
鍾離越水聞言,就往外走,金翅鳥盤旋而來,瞬間降落在他的面前。他在金翅鳥面前停了下來,又轉過身看著還跪在地上的幾個弟子,“拜入宗門的弟子都有命牌,他的命牌在哪?”
成鴻義頓了一下,才從袖中拿出一塊玉製的命牌,命牌前面是方潮舟的名字,後面是其的生辰八字。鍾離越水看到命牌,直接將那東西吸入手中。
命牌在,就證明人還活著,若人死了,命牌就會斷成兩半。
只是這塊命牌上面的光越來越暗,證明方潮舟此時很虛弱。
但他活著。
可就在這個時候,四長老身上的傳音符亮了,他不動神色看了眼正看著命牌的鍾離越水,打開了傳音符。
“師父,有人發現了檮杌的蹤跡,它出現在北方的小鎮。”
地下妖境位處西南,鍾離越水乘坐金翅鳥去地下妖境,少說也要花上一日的時間。一日時間,不知道檮杌又會逃去哪。
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到傳音符裡的話,包括鍾離越水。
不知是誰開口說了一句,“師尊,檮杌多在凡間待一刻,死的人就越多,它以吞人增長修為,時日一長,恐怕更難對付。”
鍾離越水握緊了手裡的命牌,踩上了金翅鳥的鳥背,半響,他回頭看著還跪在地上的成鴻義,“你們五人,留一人守宗門,三人帶門下弟子前往凡間。”捏著命牌的手因為太用力,手指變得蒼白,而手背青筋根根浮出,猙獰如盤根錯節的樹根,“成鴻義,你去一趟地下妖境,務必把方潮舟帶回來。”
黯魂門。
坐在上位的男人懶洋洋地翻著玉簡,聽到有人進來的動靜,他也沒抬下眼,漫不經心地說:“你們這次倒是厲害了,把地下妖境都弄塌了。”
“爹,你怎麽知道?”進來的人驚恐出聲。
這不尋常的反應讓黎一燁抬起了頭,他看著站在大殿上的黑衣少年,他只是隨口一說,可他那傻兒子的表情就跟死了親娘一樣。
“怎麽知道?天下人恐怕都知道了,這有什麽稀奇的?”他把手中玉簡放到案桌上,“倒是你能活著從裡面出來,倒是讓你爹我覺得稀奇,你早回來也好,我的劫雷將到,準備閉關,沒時間幫你收拾爛攤子。”
話一落,他卻聽到自家兒子嚎喪似的聲音,還沒來得及斥責,就聽到黎珠哭著說:“爹,我把他害死了,他死了!”
黎一燁心一沉,猛地坐直身體,“誰死了?”
黎珠哭得更大聲了,“方……潮舟……他被關在……關在地下妖境裡……我……”
他哭聲太大,幾乎蓋住說話的聲音。
黎一燁微微眯了下眼,下一瞬黎珠就挨了一巴掌,那巴掌把黎珠打懵了,臉一下子紅了起來。
“不準哭,把話說清楚,誰死了?”
黎珠再調皮,也沒被黎一燁打過巴掌,這一巴掌不僅把他打懵了,也把他打害怕了,他膽戰心驚地看著黎一燁,好一會,才努力平靜聲音說。
“是……方潮舟,我在地下妖境碰見他,他在那裡面,先跟風月庵的那個小娘皮拉拉扯扯,又跟薛丹融在一起,我氣不過,就想把他綁起來,可他不從,天水宗的弟子又打死了我們這邊的幾個人,丁修建他們生氣了,就去追,一直追到一個奇怪地方。那裡有個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妖怪,把我們關在一個洞裡,還殺了好多人,丁修建他們毀了洞裡的牆體……地下妖境就……就塌了,在塌之前,方潮舟被……被那個鬼東西捉住了,扯到地下,他沒有從裡面逃出……逃出來……”
說到這裡,黎珠又哭了,眼淚順著臉頰流,滴落在地。
一時之間,大殿之內只有黎珠的哭聲。
不知過了多久,黎一燁的聲音才響起,“他不會死,鍾離越水那老頭子怎麽會讓他死。”
黎珠聽到這句話,立刻胡亂把臉上的淚水擦了擦,“爹,真的嗎?方潮舟真的還活著?他要是活著,我……我再也不咬他罵他了。”
黎一燁站起了身,目光看向殿外,“他肯定不會死,就算死了,也有的是辦法把他從陰曹地府拉回來,我黎一燁未過門的夫人怎麽能隨隨便便就死了。”說到這裡,他喊了一個名字。
話落,有人就出現在大殿內。
那人一身黑袍,臉上也覆著黑色面具,出現在大殿內,就單膝跪在地下。
黎珠看向突然出現的人,面上一喜。這人叫傀一,是他爹做的傀儡當中最厲害的。傀儡不是活人,受了傷也不會覺得疼。
“傀一,你去地下妖境,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黎一燁說到這裡,頓了一下,“那小家夥喜歡糕點果子,你記得買點,帶過去,他被關在地下,少不得被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