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和你一起回去嗎?”賈雲嘉從車上下來,問寧舟。
寧舟搖頭,“不用,你先回家。”
他背對著賈雲嘉揮揮手,背影看上去肆意瀟灑。
賈雲嘉卻擔心寧舟和寧長雄起衝突。
然而寧舟並不願意讓他插手家裡的事,他也不能不顧寧舟的意願衝上去幫忙。
至今他甚至不明白,寧舟和家裡的矛盾到底出自哪裡?
賈雲嘉輕歎了一口氣,坐進車裡啟動熒光藍離開。
寧舟走到別墅門前站定,伸手按響門鈴。
沒一會兒有人過來開門,看到站在門外的人是寧舟,眼底先流露出一絲驚訝,緊接著被嫌惡取代。
開門的人是寧家的幫傭季嬸。
寧舟有記憶起季嬸就在寧家裡工作。聽說原先是寧家老夫人也就是寧舟奶奶身邊的人,老夫人去世後,季嬸就一直在寧長雄身邊工作至今。
按理說季嬸是看著寧舟長大,對寧舟應該是有感情的。
當然,季嬸對寧舟有感情是真,但這種感情是負面的。她對寧舟可以用深惡痛絕來形容。
寧舟至今也不知道季嬸厭惡他的理由來自於哪裡。
寧舟不是一個會拿熱臉去貼冷屁股的人,別人給他臉色看,他自然不會覥遮臉湊上去。
他繞開季嬸走進別墅裡,季嬸似乎想要伸手攔住他。
寧舟冷冷地睨了她一眼,季嬸縮了縮脖子,終究沒敢阻攔他,顯然是怕了寧舟了。
輕嗤了一聲,寧舟雙手插進褲子的口袋裡,吊兒郎當地朝客廳走去。
寧舟的父親,寧長雄先生此刻正八風不動地坐在沙發上。就算在家裡他還是穿著一身妥帖沒有任何皺褶的西裝,神情嚴肅,有一種不怒而威的氣勢。
寧舟的母親,張瑤女士坐在單人沙發上,見寧舟進來,馬上笑著迎上去,“舟舟,你終於願意回來了。”
她笑得溫和慈祥,看著寧舟的眼神裡充滿拳拳真情,一看便是一個慈愛的母親。
“我讓季嬸準備了你最愛吃的菜,等會兒吃完飯和你爸好好聊聊,父子倆哪裡有隔夜仇的?你啊,已經二十的人了,是時候收收心。趕緊和那勞什子的經紀公司解約,去你爸的公司給他幫忙。”她拉著寧舟的手,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她和每一個關心兒子的母親一樣,恨不得幫兒子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當當的。
可是寧舟知道,張瑤現在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踩在寧長雄的爆點上。不管是他進娛樂圈發展還是去公司接班這件事,一直都是他和寧長雄之間存在的矛盾。
如果張瑤真的為寧舟著想的話,在寧舟長時間離家後再歸家,是會下意識避免提到這兩個話題的。
張瑤卻偏偏提出來了。
果然,寧長雄坐不住了,朝寧舟呵斥道:“寧舟,你給我過來!”
寧舟趿拉著腳步走到寧長雄旁邊的單人沙發上坐下,雙手攤開架在靠背上,一雙長腿瀟灑地往茶幾上一擺,一點坐相都沒有。
“叫我回來做什麽?”褪去偽裝的乖巧,寧舟的雙眼凌厲而桀驁,就是一個不服管教的刺頭兒。
寧長雄覺得自己額頭上的青筋正突突地跳著,恨不得現在就打斷寧舟放在茶幾上的腿。
但他知道今天叫寧舟回來有更重要的事,暫時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這種事上。
寧長雄:“我最後問你一遍,願不願意退出娛樂圈?”
聲如洪鍾,似乎每一個字都帶著壓迫感。
寧舟卻不受影響,“我也最後再說一遍,我想做的事你們攔不住我,我不想做的事你們也逼不了我。”
他的態度一如從前,不曾改變。
“行!行啊!”寧長雄氣得拍案而起,威脅道:“寧舟你長本事了啊,你就不擔心我把你的所有銀行卡都凍結了?”
說到這個,寧舟就覺得好笑,便真的仰頭笑了起來,“您寧大老板貴人多忘事啊,我高中一畢業您不就把我的銀行卡給凍結了嗎?現在再用這一招,也要我有銀行卡給你凍結才行。”
寧長雄還真是忘了這一茬,一時之間竟不知道用什麽威脅寧舟。這也才意識到,這兩年多來,寧舟沒打過一個電話回來,他也沒給過寧舟一分錢。
這麽想著,他心裡倒生出一些愧疚來。
卻色厲內荏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媽背著我幫助你,要不是你媽,你早就餓死了!”
寧舟沒接這個話茬,隻遙遙地看了張瑤一眼。
對方不知道是心虛還是怎麽的,避開了寧舟的視線,幾步走到寧長雄面前,柔聲安撫道:“你說你,舟舟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的,怎麽還蹬鼻子上臉了呢?在下屬面前逞威風還不夠嗎?”
又對寧舟說道:“舟舟你這又是何必呢?去娛樂圈拋頭露面的算什麽?你知不知道你爸因為你去當戲子,在那些合作夥伴面前抬不起頭來?”
說到這個寧長雄就來氣,別人家的孩子要麽是名校高材生,要麽海歸精英,就他這個不爭氣的兒子去當下賤的戲子!
他都不好意思在別人面前提起這個逆子!
張瑤一句話輕輕松松就把寧長雄心裡的那點愧疚打散,怒火重聚,狠著聲音給寧舟下最後通牒,“你真不和經紀公司解約?”
寧舟乾脆利落:“不解約。”
寧長雄一言不發地轉身回到樓上,朝著書房的方向走去。寧舟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也不在意他要做什麽。
很快,寧長雄的身影便消失在走廊的拐角處。
張瑤往樓上看了一眼,確定寧長雄已經進了書房,再次面對寧舟的時候,她的臉色冷淡了幾分,聲音尖銳,“你怎麽就不聽你爸的話呢?怎麽就不聽呢?”
寧舟從口袋裡掏出一根棒棒糖,撕開包裝紙放進嘴裡,用舌頭頂了頂,面帶譏誚:“張女士,這不是你一直期待看到的嗎?”
張瑤像是被扼住了脖子,漲紅了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客廳一下子陷入安靜之中。
直到寧長雄下來。
他直接走到寧舟面前,把一份文件遞給寧舟,口吻強硬道:“把這份文件簽了,你以後做什麽我再也不管。”
寧舟接過文件,隨意掃了一眼,眸光微微凝住,而後爬上嘲弄的神色。
寧舟:“放棄繼承權聲明書……”他故意把語調拖得很長很長,一個字一個字地把聲明書的內容念出來。
他是一個演員,台詞課專業第一,就算含著棒棒糖,他念聲明書的時候依舊字正腔圓。他的語氣裡又帶著嘲弄,聽起來不想是念正式文件,反而像是在讀一則笑話。
也確實是個笑話。
他的父親正值壯年、身體健康,卻逼著兒子簽署一份放棄遺產繼承權聲明書。
“……完全自願放棄對上述財產中屬於遺產的繼承,今後決不反悔。”
寧舟念著念著念笑了,最後一個字落下的時候他的聲音都是顫抖的,哢嗒一聲咬碎了嘴裡的棒棒糖,薄荷的清涼味道在他的唇舌中散開。
寧舟把腿從茶幾上放下,挺直了背脊,抬頭看向這個是自己父親的男人,認認真真地問了一句,“你想要我簽嗎?”
“要麽退出娛樂圈,要麽簽!”寧長雄毫不退讓。
寧舟朝寧長雄伸出手,“把筆給我。”
“你真打算簽?”寧長雄瞳孔微縮,語速加快。
“不是寧大老板您想讓我簽的嗎?怎麽?又後悔了?”寧舟又把手往寧長雄那邊遞了一點,“筆給我吧。”
寧長雄又一次進行了確認:“你知道簽了它之後,意味著什麽嗎?”
寧舟不說話了,攤開要筆的手一直懸在寧長雄面前,堅定不動搖。
一再給寧舟後悔的機會,寧舟都不給他面子,寧長雄也是真的氣到了,賭氣似的把筆摔在寧舟手上,“你今天要是的敢簽了它,以後再也……”
他威脅的話語還沒說完,寧舟已經在聲明書上瀟灑地簽上自己的名字。
停筆,起身,把聲明書和簽字筆一起還給寧長雄。
寧舟的態度始終都是無所謂的,甚至唇角還帶著笑,“寧大老板,東西我簽了,可以把戶口簿給我嗎?”
“你要戶口簿做什麽?”寧長雄問,看著聲明書筆力遒勁的寧舟二字,他心裡沒由來一陣發慌。
寧舟聳聳肩,語氣輕佻,“我都放棄繼承你的遺產了,我們再在一個戶口簿上就不合適了吧。”
“張瑤,去把戶口簿拿下來!”寧長雄額上青筋暴起,他冒火的雙眼盯著還在笑著的寧舟,恨不得一拳砸過去,好讓寧舟知道他才是老子!
他就不相信,沒有了寧家,就寧舟這個二流子要怎麽在社會上活下去!
張瑤猶豫不前,嘴巴張張合合,好像要勸寧長雄。
寧長雄見張瑤沒動作,氣得自己親自去樓上把戶口簿拿下來,兜頭兜臉地朝寧舟扔去,“拿著它有多遠滾多遠!”
戶口薄重重地甩在寧舟的臉上,又落到地上。
寧舟垂眸看著地上戶口薄,心裡充滿諷刺。來之前他完全沒想到他會以這種方式拿到戶口薄。
寧舟蹲下.身撿起戶口薄,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道是在嘲笑自己還是在嘲笑其他。
有一滴水落下,在棗紅色的封皮上暈開。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