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關於蘭斯大人的事情。”

　千婉玉本還笑眯眯的看著她， 一聽到‘蘭斯’二字， 嘴角的笑意都收斂起來， 渾身散發著生人勿進的氣息，若不是東方明惠已經習慣了這樣的七姐， 恐怕看到千婉玉這番變臉， 也是要嚇得先跑再說。

　至於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什麽的， 都不及保命重要。

　東方明惠小心翼翼的吞咽了下口水， “七姐， 我一直沒告訴你們，其實蘭斯大人身體內枯竭，已是油盡燈枯。”

　千婉玉深黑的眸子就這麽靜靜地盯著東方明惠，良久才道， “娘， 知道嗎？”

　這又是另外一件她想坦白的事……

　東方明惠小臉都糾結成了包子樣，“娘她知道一點， 但知道的不是太多，我說你會親自告訴她的。”

　說到最後， 東方明惠都沒了音，低垂著腦袋時不時瞅一下千婉玉的表情變化，“我——”

　千婉玉上前一步， 抓住對方的手，在手背上重重的咬了一口。

　“疼疼疼，七姐你快松開。”

　“居然膽敢瞞到現在！”

　“七姐， 我錯了。”東方明惠也覺得自己這做法有些不太對，若擱在以前，這種隱瞞病人病情的情況多半是要被開除了，“我不想看到你和娘傷心。”

　千婉玉微一怔楞，伸出手來將人摟進了懷裡。

　東方明惠臉被摁在了七姐的胸前，她伸出雙手順勢環住了對方纖細的腰身，“七姐，你別傷心，我一定會想到辦法的。”她現在唯一怕的就是木頭大舅的血和她的血起到的效果太慢了，一年時間又太短，如果多個兩年或者三年，興許也不用這麽煩。

　但，這些能夠給人希望的話她更加不敢說，所謂期待越大，失望也會逐漸升高。

　千婉玉心口空空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傷心，生她的親爹身體已是油盡燈枯，卻表現的一臉平靜，像個正常人一樣，如果不是九妹說，她和娘都不知曉，就光這一點，讓她頗不是滋味，“九妹，還有多久？”

　“不到一年。”

　“知道了，我會和娘說的。”

　東方明惠立即松開對方的懷抱，瞪大眼，“七姐，你打算怎麽和娘說，萬一娘——”

　千婉玉擼了擼對方的頭髮，“我會好好和娘說的。”

　“玉兒，小九，你們站在那做什麽？”千倚靈本還沒發現兩個人沒跟上來，是看著小白團不走了，她才覺得奇怪，這不一回頭就看到兩個丫頭相互擁抱在一起。

　她忍不住笑著搖頭，這兩丫頭黏糊的勁兒，趕個路還要偷偷摸摸的黏糊在一起，看來回到千家的確該辦成親儀式了。

　“來了，娘。”

　千婉玉牽著東方明惠的手，快步跟了上去，她們就走在最後面，神色各異，各自思量著。

　“哎，有沒有延續壽命的藥丸。”

　“你的那一顆續命丹藥。”小色提醒道，“多少人夢寐以求的藥丸，可遇不可求，但——”

　東方明惠懊惱地差點去撞牆，那顆續命藥丸被用掉了，現在來說，豈不是要扎心，“除了續命丹，還有其他東西麽？”

　豬仙草甩甩草尾巴，“其實你的血液也是這世上絕無僅有的，但這人到底還是差了一點氣運。”

　她明白了，就是命不好，早個一年半載，用她現在的法子來調養一下說不定還能保不住一條命。但她這話更不敢說，說了就是拿刀子戳七姐的心。

　這件事，東方明惠覺得不能再提了。

　接下來的路途中就順利了許多，大家趕一天路，就坐下來休息。

　青嵐宗的弟子們一開始還挺警惕，但這兩日下來後，確定路途中沒遇到什麽，警惕心也就逐漸放下來了，看到東方明惠在煉製藥劑還不時上前來看看，問問。

　東方明惠都耐心的一一作答，知道他們這番試探是為什麽，想了想，如實說道，“你這位小師弟的傷恢復挺不錯，再過個一段時日就能恢復如常了。但，如果想要趕路或者長途跋涉，對他的傷毫無幫助。”

　花書榕想了想，就將千婉玉拉到了一旁，低聲道，“千姑娘，我們想等到前面的城鎮就和大家分開，這些日子以來，多謝姑娘費心照顧了。”

　千婉玉對此一點異議都沒有，僅僅是好心提醒一句，“我不知道當初那群死亡兵團的人是如何找到你們並且圍捕你們，但如果你們就此選擇分開，我就無法確保你們的安全問題。”

　花書榕早就想好了，利弊問題也考慮的非常透徹，當初在長生鼎中他和東方明惠也說過，“我知道，這一路上多謝千姑娘和東方姑娘攜手相助，救命之恩不會忘，但我覺得無論如何，一味躲藏不是辦法，生死有命，我想再為青嵐宗做點事。”

　千婉玉眼中閃過一絲欣賞，之前看著他們為保命將那些書籍全部交給她的時候，她多少是有些看不起這群人的，但如今卻發現眼前這人比她想象的還要有擔當，“看來你已打算好了。”

　東方明惠一字不漏的將她們的談話都聽了下來，她想到之前自己的提議，猜測青嵐宗的這四位弟子大概是真的要去投奔除靈師們了，但，這就意味著他們四個人都要分開……

　到時候分開了，心還會在一起嗎？

　人是奇怪的物種，綁在一條船上的時候尚且能夠同甘共苦，但一旦各走各路，心中原本堅定的目標和理想就會隨著新環境而產生天翻地覆的變化，到時候人心就會偏離。

　“你在想什麽？”玄珠獨有的嗓音一下子就將東方明惠的思緒從各種腦補中給拉扯了回來。

　“啊！”她在想如何混進除靈師堆裡去，但又覺得不現實，“沒想什麽。”

　玄珠看了看對方那碾藥罐子都歪了，再歪一點，好不容易碾壓的藥汁都流到外面去了，她一把搶奪過來，幫忙繼續，“你心不在焉的時候就會表現在臉上。”

　東方明惠也不惱，看對方熟練的拿起她的藥碾，她忍不住撐著腦袋看著玄珠，越發覺得玄珠和她想象中不一樣了，好像自打被人拐賣到獸人族開始，這位小公主身上的棱棱角角就被磨平了，“玄珠，拉金祭師他對你好嗎？”

　玄珠的手一頓，沒有說話。

　東方明惠忍不住皺眉，又腦補了一場玄珠被師傅經常訓斥的樣子，她猜測拉金祭師那麽變態，玄珠的日子恐怕也不好過，“豬仙草，一般情況下暗系靈師不是無法觸碰到靈植嗎？”

　“對。”暗系靈師與普通人不一樣，她們一碰靈植，那些靈植就會死。

　“那如何能夠讓暗系靈師可以成為藥劑師……”這話放在以前，東方明惠是想都不敢想的，她覺得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但看到玄珠這樣，她覺得這世界上應該是只有她不敢想的事，沒有做不到的事情。

　豬仙草短暫的沉默了下。

　東方明惠也沒催促，就靜靜地在一旁注視玄珠，她有些話想問，又覺得自己沒有立場問，所以嘴巴子蠕動了好一會，那一句話翻來覆去的在舌尖上咀嚼，愣是沒問出口來。

　“師傅已經死了。”

　“哎？”

　玄珠手中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沙啞的嗓音中聽不出是悲傷來。

　但東方明惠看著對方坐在那，小小的人就被那一團黑衣包裹著，怎麽看都有點可憐，她伸出手想要擁抱一下這個算是自己同門師姐的人，雖然在她心中從來就沒承認過玄珠這一身份，她的手還沒來得及沾到玄珠的肩，就被一隻強而有力的手給握住了。

　“七姐。”

　“嗯。”

　千婉玉大手包裹著她的，順著剛才的話題繼續道，“他怎麽死的？”

　玄珠有一下沒一下的碾藥，神情相當的飄忽，她還是那件衣袍，只是在面對她們時，還將帽兜給摘了，偶爾露出一張過分蒼白的臉，好幾次，東方明惠都想問對方為什麽氣色如此差，是不是生病了……

　但隨後一想，對方就是一個藥劑師，自己的身體狀況自己最為清楚。

　“是死亡兵團的人。”

　“嗯。”

　這個答案在千婉玉的猜測中，早之前在獸族部落時，拉金祭師就遭遇到了埋伏和追殺，她當時還險些做了替死鬼，“拉金祭祀應該和你說過什麽。”

　玄珠略痛恨的看著千婉玉那一臉平靜的臉龐，她將藥碾直接塞在了東方明惠的手中，走了。

　東方明惠反應遲鈍，還有幾分懵，她以為玄珠是不想說，“七姐，玄珠心情不好，我們就別問了。”

　千婉玉忍不住捏了捏東方明惠的臉頰，極無奈的感慨了一句，“你啊。”

　“痛痛痛，七姐，我臉都要被你捏腫了。”

　“哪裡，給我看看。”

　她當真將自己的脖子伸長些，好讓對方可以看看自己的暴行，隨即臉頰上就被一個濕漉漉的東西給輕舔了下，她瞪大眼，心虛的看了看其他人，“七姐。”

　千婉玉伸出小舌來，在自己完美姣好的唇上輕舔了下，低聲在東方明惠耳邊道，“味道極好。”

　一直等人走出去老遠，東方明惠才反應過來，自己被七姐調戲了！！！

　“哎喲，真是沒眼看了，現在青天白日的，你們這對狗女女就不能考慮一下我們幼小的心靈嗎？”小色和豬仙草齊聲在魂海中討伐她。

　東方明惠紅了臉，偏脖頸後的叮叮還出來湊熱鬧，坐在她肩膀上一本正經的將剛才千婉玉那勾人舔唇的姿勢學了個十足像，末了，還忍不住砸了砸嘴，“小九，味道極好噠。”

　“叮叮！”

　“哎呀，小九打人啦——”

　“哈哈哈哈。”

　……

　歡快的時光飛快過去，等到她們又連續趕了三天路後，終於看到了一座城，城門比慈心鎮要雄偉許多，城牆上還有人看守著，她們看到過路的行人在進城的時候都要停駐一下。

　“她們在做什麽？”

　“收取進城的過路費。”一旁的玄珠補充道，“一人一枚靈石。”

　東方明惠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玄珠你來過這地方啊？”

　玄珠也不否認，“以前跟著師傅東躲西藏的時候的確來過，還對此地記憶猶新。”

　“怎麽？”

　“先進城，找一家客棧大家休息休息。”

　“好。”

　東方明惠的好奇心又被千婉玉給打斷了，她略哀怨的看了一眼七姐，數了數人頭，從空間內掏出了十幾枚靈石來，“剛才不覺得，現在突然發現守個城門也可以賺很多靈石啊。”

　木生在一旁哈哈大笑著，少了的大門牙都露在外面了。

　“這筆靈石的收入的確很可觀。”

　“嗯。”

　“站住，你們都是從哪來的？”那個攔著她們的人長得像個小人，尖嘴猴腮，兩隻眼還色眯眯的在她們身邊來回的流轉了一遍，“喲，還要四個小妞。”

　“我們是從慈心鎮過來的。”玄珠一說話，那攔路人就嚇得往後蹦躂了一步，連忙拍了拍胸脯，“嚇死本大爺了，還以為是個大美人，沒想到居然是個——”

　如果不是有七姐攔著，東方明惠都想衝過去抽人。

　“一共十三個人，這是十三枚靈石。”東方明惠直接讓木生將靈石交給了那人，結果那人小眼睛一眯，目光在她們這一行人上來回的看了又看，一會看看青嵐宗受傷的弟子，一會又指著小蚘和小淼，各種找茬。

　千婉玉抽出水雷鞭來，紫色的雷電在石門上面甩出了一道痕跡，長鞭轉了一個圈兒，從那人面前劃過，嚇得那人直接噗通一聲跪坐在了地上。

　千婉玉涼涼的看了他一眼，“我們可以走了嗎？”

　那人都被嚇懵了，還是一旁的人連連點頭，“可以，可以了。”

　走出去離那城門老遠，東方明惠才止不住的笑出了聲來，“七姐威武。”

　千婉玉將那她只在面前作亂的小手給握在自己手中，提醒道，“大家要小心一點。”

　“嗯。”

　她們十三人，總共要了六間房，木生和青嵐宗的其中一弟子一間，玄珠和芷蘭姐一間，大家的房間都相互挨著，一有什麽動靜，都能聽到。

　東方明惠知道在這座城她們也許要和花書榕等人分開了，一空閑下來，就帶著千婉玉去隔壁幫忙檢查了一下那位弟子的傷勢，還將自己稀釋又添加了的藥劑交給了花書榕，“這些藥劑你要每隔七日給他喝一下，就這麽點量，不能超。”

　花書榕還多問了一些問題後，才將藥劑瓶妥善收著。

　千婉玉就一直在旁邊看著東方明惠忙來忙去，回到自己房間，才迫不及待的將人一把按壓在了門板上，親近到兩人額頭都抵在了一塊，“九妹。”

　東方明惠感覺整個人的氣息都被七姐包融了起來，舒服的忍不住發出一聲喟歎。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青天白日的，心中那點羞恥心以及止不住的欲望就像是星星點火一樣，被千婉玉低眉淺笑勾的心癢癢的，她湊過去，直接堵上了那張嘴。

　兩人之前一直忍受著雙修帶來的靈魂輕顫，好不容易現在身旁沒人了，便肆無忌憚了起來。

　千婉玉百忙之間還忍不住丟了一個結界在房間內，以免好事被沒眼界的人給打斷，那才真的想讓人嘔血，她一路輕撫。將人直接推上了床，順勢壓了過去。

　“七姐。”

　“小九啊。”

　叮叮這一聲把兩人冒出來的情谷欠差點給弄熄滅了，千婉玉手指一抓，就將叮叮給丟出了結界外，“往後不準讓它藏在你這脖子後面。”

　東方明惠也心有余悸，這小東西模仿能力很強，都快要被七姐教壞了，不過還沒等她想到更多，千婉玉又重新壓了回來，雙手並用的在她身上點火。

　“唔，七姐你輕點兒——”

　不消片刻，房間內就傳來了低低的喘息聲……

　——

　“小九小九！！！”

　被千婉玉丟出結界外的叮叮也就楞了一下，隨後任由它怎麽橫七豎八都闖不進去了，略一思索，就跑到其他房間去告狀，先是潛入了木生的房間，房間內就木生一個人，他此刻正呼呼大睡，隨後它就跑去了玄珠的房間，一看到玄珠叮叮又飛速閃了出去，最後乾脆就到了千倚靈和蘭斯的房間內。

　“蘭斯大哥，你先休息一會。”

　“不用。”蘭斯表示他已經休息了大半輩子了，剩下的一點時間就想陪著家人，他拽拉著千倚靈的手，兩人就像老夫老妻那樣，擁抱著坐在那。

　叮叮進來的時候，先是喊了一聲，“娘。”

　千倚靈在半空中找了一圈，最後才在開啟了一條縫隙的窗子上看到了叮叮，對於這個擁有和小九一個樣貌的小家夥，千倚靈也給予了相當多的耐心。

　“叮叮。”

　“小九！哼！”叮叮撲閃著翅膀，習慣性的窩在別人肩膀上了，它湊到千倚靈耳旁，告狀，“不讓我進屋。”

　千倚靈一聽，忍不住笑了起來。

　“靈兒，是誰？”

　“是叮叮。”

　千倚靈將叮叮從肩膀上拿下來，拉開蘭斯的大手掌，將叮叮放到了他的手心中，“小家夥要在我們這裡借住一宿了。”

　蘭斯自然也很歡迎，只是無法想象叮叮的模樣，他就覺得手心癢癢的，有一個軟軟的小東西正來回的在他手心中踩來踩去，“叮叮。”

　叮叮歪著腦袋打量了他一番，隨後又飛回到了千倚靈的肩頭。

　這一夜，幾家歡快幾家愁。

　隔天一大早，千婉玉神清氣爽，一打開門，早就在門外候著的叮叮像個小炮仗似的衝了進去，結果還沒進到門內就被千婉玉給攔截住了，想到昨個好事差點被這小東西給破壞了，她眼睛微微一眯，“九妹還在睡覺，不準去。”

　隔壁房間也是一扇接著一扇的打開來，玄珠冷著臉，“這小東西吵了一個晚上，你能不能管管？”

　千倚靈也很無奈，叮叮一開始還願意待在她那屋，後來到了下半夜就出去鬧騰了，她也拿叮叮沒辦法。

　木生打著哈欠出來了，身上的衣服還是歪的，他覺得很奇怪，明明睡了一晚上，卻渾身酸痛，他敲了敲自己的背，“我昨個好像夢到自己在天空飛，差點沒能喘過氣來。”

　“你那個不是夢，你是真的在天空中飛。”和木生一屋的青嵐宗弟子倒是看得比較清楚，因為他沒睡，一直窩在師傅房間內商量以後的路，半夜回到房間，發現房間內沒人，然後就出去尋了一圈，最後看到半空中有一黑影來回的晃動。

　“啊——”木生尖叫一聲，連忙回去檢查了一下自己。

　“誰的叫聲！”東方明惠一坐就起，起了後又覺得腰酸背痛，身子軟軟的又躺倒了下去。

　千婉玉捏著叮叮的兩隻翅膀，低聲道，“沒事，你繼續睡。”

　叮叮歪著腦袋，瞅了瞅屋子內，因多了結界，它完全看不到小九，但一點都不妨礙它呼救，“小九啊，救命——”

　千婉玉瞪了它一眼，“閉嘴！”

　叮叮立即捂上自己的嘴巴，極無辜的瞅著千婉玉，那黑不溜秋的小眼神很是靈動，仔細看還能看出點委屈的意味在裡面。

　一旁的門再次打開，這回花書榕等人也走了出來，千婉玉看到他們還扶著那位受傷的弟子，看他們的架勢就明白了，“這是準備今日就走？”

　“嗯。”

　“告辭。”

　“有緣再見。”

　東方明惠被吵醒了，哪還能睡得著，加上聽著外面你一句我一句的客套話，她乾脆起身，目送花書榕他們離開，回頭一看，卻發現千婉玉神色凝重，“七姐，你怎麽皺著眉？”

　“我擔心他們走不遠……”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