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晝聽到了寧縱的聲音,他這才意識到,他一直沉浸在戲拍完的情緒裡,卻忘了。
今晚還有殺青宴。
到時候寧縱會告訴他,當時寧縱為什麽出國,為什麽寧縱會買他的專輯……
那麽多為什麽,今天終於要有一個答案。林晝恢復了鎮定,他第一次開始期待殺青宴的到來。
晚上很快就到了,殺青宴在冠都酒店進行。
《在雲端》的工作人員馬上要面臨分別,他們雖然有些感傷,但今晚這是大家的最後一次團聚,大家臉上都帶著笑容。
大家陸陸續續到了,殺青宴馬上就開始了。
走廊上站著兩人,燈光昏昏地落下,籠罩著兩人的身影。寧縱漫不經心地倚在牆上,嶽風站在他對面。
嶽風心想,寧縱的心思藏得真夠深的,他和寧縱當了這麽多年的朋友,也沒有發現半點不對。
嶽風想到這半年來的種種,感慨道:“我本來就奇怪,為什麽這次你突然決定要回國。”
“一回國就宣布和林晝演戲,原來都是為了他啊……”
嶽風想到今天早上拍戲的時候,寧縱和林晝兩人都有些不對勁,他問了一句。
“你打算什麽時候和林晝說?”
寧縱垂著眸,隻把玩著手機,他輕笑了一聲,沒有回答。
嶽風知道寧縱有自己的打算,也不打算繼續問。
嶽風開口:“殺青宴的時候,我把你們兩人今晚的相處錄下來吧。”
寧縱一頓,抬眼看他:“錄下來?”
嶽風繼續說道,“你們拍了這幾個月的電影,就當做給你們兩人的紀念。”
“如果你們倆到時候成了,錄像就沒必要看了,如果不成……”
剩下一句話他沒說,如果不成,也是美好的回憶。
看到寧縱微沉的臉色,嶽風立即話鋒一轉:“不過……我肯定白擔心了。”
他離開前,落下一句:“我有種直覺,你們最後一定會走到一起。”
這時,嶽風身後響起一個清淡的嗓音。
“謝了。”
嶽風笑了笑。
林晝來到大廳,很多人都坐在那裡,他掃了一圈,第一反應就去找他哥,他找了很久,都沒發現寧縱。
他看向婁恆,剛要問:“我哥……”
林晝聲音一頓,視線瞥到門口走來兩個人,一個是嶽風,另一個人身子頎長,寧縱。
他立即走到寧縱旁邊,把手放在寧縱肩上,問。
“哥,你剛才去哪了?”
兩人親密戲都不知道拍了多少場,林晝就算現在整個人賴在寧縱身上,他也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
嶽風瞥了一眼林晝擱在寧縱肩上的手,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就離開了。
寧縱看著林晝:“嶽風說,晚上殺青宴給我們兩人錄像,你同意嗎?”
林晝想了想,給他和他哥錄像?
他直接應了:“當然可以。”
大家紛紛落座,空氣中響起大家的笑聲,還有酒杯碰撞的聲音,氣氛一下變得熱烈起來。
林晝、寧縱和劉傳羽坐在同一張桌上,婁恆和萬驪也坐在這裡,林晝站起來,向劉傳羽道謝。
“劉導,這是我第一次演戲,您教導我這個新人演戲,這幾個月真是委屈您了。”
這是他的心裡話,劉傳羽要求嚴苛,但經常會鼓勵他,他學到了很多。
林晝一說,大家都笑了,嶽風故意說了一句:“阿晝,除了劉導,還有誰教導你了?”
林晝十分上道地給嶽風敬了一杯酒:“嶽導,我當然沒忘記你。”
然後,他看了寧縱一眼,拿酒杯撞了一下寧縱的杯子,笑道:“還有我哥,謝謝你教我。”
寧縱唇牽了牽。
這時,劉傳羽狀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林晝,想沒想過拿個影帝回來?”
空氣寂靜了下來。
《在雲端》拍來就是衝著拿獎去的。頂級導演,頂級演員,頂級配置,磨了好幾個月,花費了大家極多的心血。
林晝怔了一下,他還是知道他的本事的,雖然進步了很多,但和寧縱完全沒法比。他笑了笑,勾住寧縱的脖子:“要拿獎也是我哥拿。”
“大不了這一次我讓給我哥。”林晝眼底閃過狡黠的光,“下一次我再拿一個影帝回來。”
“這麽有志氣……”劉傳羽笑了,“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林晝是可造之材,天賦驚人,如果他繼續精進演技,假以時日拿獎也不是沒有可能。
林晝的話,讓氣氛一下子沸騰了。大家紛紛起身,開口。
“阿晝,有志向,那我就提前恭喜你了!”
“林影帝,這杯酒喝不喝?”
“……”
林晝平時不怎麽喝酒,他隻喝了幾杯酒,整個人就有些醉了。
他一一掃過在場這些人的臉,他唇邊翹著,這似乎是這個夏天,最熱烈又明晰的回憶了。
這時,幾個工作人員過來想找寧縱和林晝合影,他們都是白晝放縱的CP粉,想在今晚和偶像們合影。
林晝和寧縱當然同意,別人拍下的一張張照片,就像是見證他和寧縱這幾個月的相處一樣。
林晝很喜歡這種能記錄他們在一起的方式。
過了一會,有人提議去外面拍一下大合照,大家一個個往外走,林晝醉意湧來,坐在位置上,不想動。
嶽風打算叫上寧縱,寧縱看了林晝一眼,拒絕了。
“他醉了,我陪他。”
大家都離開了,連向來不苟言笑的劉傳羽都被拉走了,偌大的大廳裡就只剩下林晝和寧縱兩人。
林晝頭有些暈,他看向寧縱,覺得他哥的臉好像有重影一樣,但還是這麽好看。
寧縱想起一件一直困擾著他的事情,他凝視著林晝,緩聲道。
“阿晝,你20歲生日的時候,有沒有給我打過一個越洋電話?”
當時他已經在國外待了兩年,林晝20歲生日的那個晚上,他忽然接到了一個越洋電話,是林晝打來的。
手機接起,寧縱凝神聽著。
但手機那頭沒有人說話,只有微促的呼吸聲,一下下,很輕,很緩,連路過的風都變得寂靜。
寧縱的手微微攥緊,指尖泛著蒼白。
這是林晝第一次打給他,可那樣不堪肖想著他弟弟的自己,又不知該從何開口。
空氣依舊沉默。
寧縱知道林晝沒有掛斷,林晝的呼吸開始變得微微急促,像是有冷風呼嘯過冗長的時光。
林晝似乎是想說些什麽,但他卻什麽都沒說。
兩人就這麽屏息著,安靜著,仿佛都在等對方先開口。
又過了很久,寧縱啞著聲:“你……”
幾乎是他話音落下的同時,手機就被掛斷,隻留下機械的忙音。寧縱再打回去時,就顯示對方已關機。
寧縱自嘲地笑了笑,剛才那個不合時宜的來電,就像是恍惚的一場夢。
而現在,寧縱看著近在咫尺的林晝,他忽然很想知道,林晝當時為什麽主動打給他?
林晝想和他說什麽?
當時林晝和他關系這麽僵,林晝為什麽會想和他說話?
林晝聽到了寧縱的問題,他訝異道:“哥,你記錯了吧,當時我們……”
“我們關系這麽差”這幾個字被林晝咽回肚子裡,他繼續說:“我怎麽可能會打給你?”
寧縱緊抿著唇,他不會記錯,但林晝為什麽一副完全沒有印象的樣子?
林晝剛說完,就感覺頭有些疼,酒氣漫了上來,他眉頭擰起,為什麽他對20歲生日那天好像沒有什麽印象。
寧縱見林晝皺眉,沉聲道:“先別想了。”
林晝暗罵一聲,他自己酒量太差了,他靠在椅子上緩了一會,按了按太陽穴。
他重新看向寧縱,想到寧縱的生日就在夏天,他問了一聲。
“哥,你生日馬上就要到了,想要什麽生日禮物?”
話音剛落,林晝就察覺到寧縱的視線在他身上極緩,極慢地掃過,像是要把他的每一處都印在眼底。
夏夜昏黃的燈光下,隱約寥寥蟬鳴響起,他聽到了寧縱意味深長的聲音。
“要你啊。”
聞言,林晝的心忽然開始突突地跳著,他卻始終看著寧縱的臉,寧縱也望著他。
他哥似乎在看著他笑,那笑卻一點都不輕佻。
之前問他哥問題的時候,他總會說些半真半假的話總藏著一些看不分明的意思。
但這一次,寧縱卻主動靠近林晝,重複說了一句。
“生日禮物嗎?要你啊。”
這句簡簡單單的話,從寧縱的口中說出,卻好像能催生一些曖昧的情調。
林晝盯著寧縱,寧縱的眼睛那麽靜,那麽深,他仿佛看到了在這個熱烈又明晰的夏夜,一步步為他哥淪陷的自己。
不知怎地,酒精忽然上湧,瞬間便麻痹了林晝的神經,熱度和心跳聲不約而同穩固在同一頻率,為眼前的人紊亂著。
這一秒,他忽然很想吻他哥。
不考慮場合,不考慮身份,不考慮任何一個因素,遵循本能地吻他的哥哥。
林晝一瞬不瞬地看著寧縱,聲音很啞:“哥……”
寧縱偏頭,望進林晝的眼睛。原本清冷的眉眼,此刻氤氳著幾分勾人的意味。
連他的語調都微微挑起:“嗯?”
林晝覺得他的口更渴了,他恍恍惚惚地想,哥,我想吻你,就現在,可不可以?
他張了張嘴,心底的那句話卻仍沒有說出口。
他又喚了一聲,聲音更啞了:“哥……”
或許是因為這個要求太放肆,才會謹慎到連每一個音節都要思量。
寧縱似乎看清了他全部的想法,但又仿佛什麽都不清楚,他只是悠悠地笑了。
林晝有些泄氣地把頭半垂在寧縱的肩上,他半闔著眼,手無意識地扣著他的掌紋,指甲抵在那裡,微微的刺痛。
不知道是在氣猶豫不上前的自己,還是在氣他哥故作從容的神態。
真是讓人心煩。
這時,林晝聽見一聲輕笑,一雙修長的手把他的手輕輕拎起,寧縱反握著他的手。
寧縱輕輕地捏著,不經意在他掌心,一下下劃過,像是在安撫。
“阿晝,你醉了。”
林晝聽到了寧縱低低的嗓音。
是啊,他真是醉了,竟然醉得不想承認寧縱是他哥哥,醉得膽大包天了。
困意襲來,林晝倚在寧縱的肩上,沉沉地睡著了,兩人的手仍緊握著。
這時,寧縱側頭,輕輕地捏著林晝的下頜,他定定看著林晝,指尖小心翼翼地摩挲著林晝的皮膚。
然後他低頭,吻了上去。
寧縱極為珍視地描繪著林晝的唇線,卻並不深入,只是溫柔又繾綣地,一下下吻著。
每吻一下,他的視線都直直望著林晝,他的吻那麽輕,那麽緩,仿佛在對待一個愛人。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的唇仍貼著,寧縱在林晝唇邊呢喃道。
“阿晝,我是為你回來的。”
這時,忽然有喧囂聲從外面傳來,三三兩兩地打破了寂靜,寧縱神色微動,他收回了身子,眼底已變得清明。
寧縱抬手,把林晝的頭往他肩上輕輕攏了攏。
林晝仍在睡著,他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
紛遝而來的腳步聲逐漸變響,大家集體合照後,又各自找別人拍照,所以耽擱了很久。嶽風見林晝靠在寧縱肩上,小聲問:“你……”
你告白了?
寧縱輕輕地搖頭,林晝喝醉了,不是告白的機會。
嶽風離開了一會,又重新走回來,把攝像機遞給寧縱:“給你。”
寧縱眸色微動,剛才他親林晝的時候,太過動情,忘了還在錄像。
寧縱扶著林晝起身,看向嶽風:“幫我和婁恆說一聲,我送阿晝回家。”
嶽風點頭。
寧縱扶著林晝上了車,車子行駛在夜裡,過了一會,林晝的家到了,他按了密碼,扶著林晝走了進去。
他把林晝衣服脫了,拿毛巾擦了擦林晝的臉和身子。
林晝毫無所察,酒精的力量太過強大,林晝仍睡著。雖然寧縱已經在極力克制,但他的呼吸還是不免得急促了些。
寧縱深吸了一口氣,快速幫林晝穿上睡衣,神情才微松,真是煎熬。
做完一切後,寧縱關了燈,夜色裡,他俯下身,在林晝唇邊落下一吻:“晚安。”
門闔上,一室寂靜。
第二天,林晝睜開眼,頭還是有些隱隱的痛。他抓起手機一看,愣住了,怎麽這麽遲了。
林晝驀地從床上坐起來,暴躁地抓了抓頭髮,怎麽沒人叫他?
他不是要誤了早上的拍戲了?
一想到拍戲,他微微一怔,他忘了,《在雲端》已經拍完了,昨晚是殺青宴,劇組的人都散了。
林晝腦海裡閃過一個人影,殺青宴結束了,那他哥呢?
他第一反應就下了床,連鞋都忘了穿。他立即打開門,走到客廳裡,急急喚了一聲。
“哥!”
然而,客廳裡空蕩蕩的,沒有人回答他,只有他一人。
林晝緊抿著唇,他逼自己冷靜下來,他閉了閉眼,回想昨晚的事情。
昨晚他隻喝了幾杯酒,所以他隱約記得幾個片段,他哥好像幫他洗了臉,換了衣服……
林晝覺得有些尷尬,他咳咳了幾聲,不再去想。
這時,林晝視線一頓,他瞥到客廳的桌上留了一張紙條,上面是寧縱的字跡。
“我去買飯。”
林晝一直堵著的心忽然一松,他不自覺勾著唇,原來他哥早上也來過了,看他沒醒,就幫他去買飯。
他心情變好了,就慢悠悠地回房間穿了鞋,然後去洗澡洗漱。
林晝吹乾頭髮後,他坐到沙發上,準備等寧縱回來,他沒有意識到,看到寧縱留下的那張字條後,他臉上的笑就沒消失過。
他忽然視線一頓,看到了角落的攝像機。
林晝想到,寧縱和他說過,殺青宴時,嶽風會給他們錄像。
現在寧縱沒回來,他也沒事乾,他就把攝像機連接到電視上,看了過去。
看到屏幕裡他和寧縱的臉時,林晝忽然覺得有些愉悅,好像有種他和他哥以另一種方式連接在一起的感覺。
林晝看了一會,心想,他和他哥昨晚好像都沒怎麽接觸,坐下來沒多久,就被拉去拍照了。
林晝跳了一下進度條,他看見自己喝醉了,坐在寧縱的旁邊,有人問他們要不要去拍照。
寧縱拒絕了。
然後,林晝看到喝醉的他幾乎整個人快黏在寧縱身上,一直在叫寧縱哥,卻也沒說出要幹什麽,只是視線一直看著寧縱。
他和他哥靠得這麽近,再往前一點,唇都要碰到了。
寧縱卻絲毫沒有不耐煩的樣子,臉上帶著縱容。
林晝莫名覺得臉很燙,他故作鎮定地喝了一口冷水。
當時他在發什麽酒瘋?想佔他哥便宜?幸好當時沒有人在,不然他丟臉丟大了。
林晝按捺下心思,繼續往下看。
他看見他靠在寧縱肩上,寧縱捏著他的下頜,溫柔地吻了下去。
林晝瞳孔驀地緊鎖,呼吸劇烈地起伏著,他哥為什麽在親他?在他喝醉沉睡的時候親他。
此時,林晝腦海裡似有無數雷聲轟然壓來。
暴風驟雨的世界裡,有寥白的閃電劈開那些混沌,隻留下一個令人心顫的事實。
――他哥在親他。
――他哥在親他。
這一幕清晰無比地鋪展在林晝的眼前,寧縱一下下溫柔地吻著他,似用他的吻封緘了所有秘而不宣的心事。
也讓那些隱秘的情感都悄無聲息地湧來。
林晝死死盯著屏幕,手無聲地攥緊,他從沒見過那樣的寧縱。
那樣小心翼翼,那樣珍視萬分,看著他的目光,全然不是一個哥哥看弟弟的眼神。
這一瞬,翻湧的情感似海嘯般淹沒了林晝的心臟,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什麽,但因為寧縱是他哥,他從來不敢去深想。
林晝仍看著屏幕,這時,他看到寧縱垂眸,寧縱開了口,他聽到了寧縱壓抑隱忍的嗓音。
“阿晝,我是為你回來的。”
驀地,林晝的胸腔內轟鳴作響,那些壓抑在他心底,早就蠢蠢欲動的心思,終於衝破了心臟的桎梏。
一聲又一聲,以傾倒之勢,蔓延到他的脖頸、耳膜、喉間……直至。
四肢百骸都烙上了他哥的影子,再也無處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