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5 譚天笑
正清國很小,只有一個小小的城池。從城東奔馬跑到城西也用不了半個時辰。戰亂中像正清國這樣一個城池便是一個國的國家很多,不過他們中的大多數都已經滅亡了。正清國卻能堅持兩百多年,是因為這兩百多年中,君臣相輔相成。
正清國的皇族人少,從大到小只有二十多人。如今正清國國泰民安風調雨順,皇帝年富力強,臣子忠誠能幹,一派太平盛世之相。
譚天笑到東宮的時候,太子正握著筆在寫奏章。聽到腳步聲,俊朗的太子停下筆笑吟吟的看向譚天笑:“天笑來了?”譚天笑笑著行了個禮:“太子。”他太喜歡太子握筆的樣子了,怎麼看都看不厭。
太子姓趙名珏,剛到束髮的年紀卻能讓朝臣交口稱讚,假以時日他一定會成為一代明君。而譚天笑則是太子身邊的伴讀,他是譚相家的嫡子,自幼被給予厚望。譚相對他說,等他長大,他會繼承譚相的衣缽輔佐太子共創太平盛世成為一代賢臣。
趙珏道:“今日怎晚了?”譚天笑說道:“還不是我娘親,一定要我吃一碗豆花才讓我出門。”趙珏笑道:“譚娘子的豆花確實美味。你可以多吃一點。”譚天笑眨眨眼:“吃了三碗。”
趙珏道:“這幾日城中有從正清山脈西方而來的奇人,天笑,你可知我們的正清山脈西方有什麼?”譚天笑搖搖頭:“不知道,正清山脈鳥飛不過難以逾越,自古就是天然屏障。那些所謂的奇人多半是騙人的吧?”趙珏道:“天笑,這麼說可就是你的不對了,須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啊。”
譚天笑笑吟吟的說道:“太子所言極是,微臣受教了。”趙珏在譚天笑腦門上彈了一下:“哈哈哈,又學著譚相的樣子。”譚天笑摸了摸腦門笑的眼睛都成了兩條縫。他喜歡這樣的太子,喜歡這樣的生活,若是將來每天都能和太子在一起,能一起商談國事,能一起推心置腹就好了。
可是天不遂人願,趙珏說了這話之後沒幾天,正清國就出事了。那天的天氣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一般。母親做了豆花在後面叫譚天笑,譚天笑不耐煩的擺擺手:“娘親,我回來再吃。”他和太子說好了今日要到城郊騎馬,要是下雨的話就要改變行程了。比起改變行程,他總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突然之間譚天笑聽到了一聲炸雷聲,他從沒聽過這麼可怕的響聲。響聲中傳來了一道威嚴的聲音:“正清國的子民們,我是天道的使者天鹿上人。”他的聲音是如此之大,譚天笑不由得停下了腳步抬頭看向天空。
譚天笑第一次看到那麼可怕的景象,天陰沉得就像是要塌下來一般,在雲層上站著一個頭上長著獨角的黑袍男人,那男人周身籠罩在靈光中,看著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要跪倒。
天鹿上人朗聲說道:“我奉天道旨意在世上傳道,行至上清城發現此處靈氣閉塞生機微弱,此處子民皆淪為凡人不知修行為何物。可嘆可惜啊!”
譚天笑面色一變,這傢伙說什麼?周圍的國家他也能說上一二,沒有哪個國家像他們正清一樣繁榮富庶,他怎能信口雌黃?譚天笑急匆匆的向著皇室跑去,他的心像是被無形的大手攢住了一般。
天鹿上人說道:“本尊經過推演,發現造成這一現場的不是別人,正是正清國的皇室。皇室位於龍脈上,壓制了靈氣。本該是人人能修行的國度,卻凋零至此!”
譚天笑聽到了皇帝的聲音:“何方妖道在此胡言亂語?!”譚天笑的記憶中,皇上的聲音都是溫和的有威嚴的,但是這次,他感覺到皇上在顫抖。面對修士,凡人就如同草芥。
天鹿上人冷笑一聲,他伸出手。眾人便看到虛空中出現了一隻大手,大手從空中落下,握住了皇帝。皇帝掙扎著:“放開朕!”
天鹿上人哈哈笑道:“你罪大惡極阻斷了此處的靈氣,還敢在本尊面前口出狂言?”天鹿上人對城中的眾人說道:“我便是修士,我是上古祥瑞。正清國本該人人都能脫離五道輪迴擺脫生老病死之苦,都是無知的皇族中人篡改了你們的命運啊。”
天鹿的聲音帶著蠱惑:“來吧,修行吧,你們每個人都能像我這般翻雲覆雨,都能像我這樣懲惡揚善。”皇帝吼道:“胡言亂語!!不要聽他妖言惑眾!”
天鹿上人微微一笑,他隨手就捏斷了皇帝的脖子。只聽輕輕的一聲咔嚓聲,鮮紅的血像是雨滴一樣灑落在正清國皇宮中。
天鹿上人大手一揮,皇族二十多人都飛了起來置身在空中。宮中的大臣們慌亂不已:“護駕!護駕!”箭矢像是飛蝗一般向天鹿上人的方向射去,只是天鹿站的太高了,箭矢根本傷不了他。
天鹿蠱惑道:“想知道怎樣才能像我一樣修行嗎?有一個辦法,你們想不想知道?”譚天笑在長街上奔跑著,他聽到身邊的愚民回應著天鹿上人:“想——”
譚天笑的心在燒灼,他知道天鹿上人在胡說。正清國能有今日,靠的君臣一心共同抵禦外族。這才能在亂世中為眾生掙來一片淨土!而天鹿上人只是簡簡單單幾句,就能將兩百多年正清國國君和臣子的功勞全部抹殺了!更可怕的是,他們拼了命守護的百姓竟然被煽動了!
天鹿說道:“只要飲下皇族的血肉,大家都能像我這樣羽化登仙——來吧——”
譚天笑雙瞳一縮,他看向天空中趙珏的臉:“不——”趙珏看著譚天笑的方向動動嘴,可是因為他被制住了,譚天笑聽不見他在說什麼,他只能扛到趙珏的唇在翕動。
然後趙珏就和他身邊的親人一起血濺當場,天鹿不知用什麼招數,趙珏等皇室中人的血液像是雨點一樣往下落下。站在下方的人就像沐浴在血雨中一般,譚天笑的臉上落下了血,他擦了一手的血。看著手中的血,他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百姓被煽動,他們對著天空伸出手,舔舐著從天而降的鮮血。而譚天笑看到天空中快速落下的趙珏屍身,他覺得他的天塌了。
皇宮中的侍衛和大臣殊死頑抗,天鹿蠱惑大臣:“你們若是歸順於我,我可放你們一條生路,教你們修行。”
譚相唾了天鹿一口:“呸,妖道!人人得而誅之!”天鹿陰冷的笑了:“有骨氣。我倒是要看看你們能堅持到什麼時候。”
譚天笑不知他是怎麼甦醒過來的,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到處都是騷亂。他熟悉的正清城已經變了樣,滿地都是血……在趙珏他們落下的地方,只能找到幾片破碎的骸骨,皇族的人被他們庇佑的百姓生吞了!
譚天笑看著地上的血乾嘔著,可是他什麼都沒能嘔出來,只憋得淚流滿面。
天鹿來到正清國的第一日,皇族被屠殺一空。第二日,不肯歸降的大臣殉主。得知譚相殉節之後,譚府的所有女眷都追隨著譚相而去。譚天笑也想跟著家人一起走,但是他的母親對他說道,他是譚家的希望,他必須要好好的活著。
看著母親的唇形他終於明白趙珏死之前對他說什麼了,趙珏和他的娘說了同樣的話。他們說:“好好活著。”
從那天開始,譚天笑不是譚相之子,他和其他的少年一起被獻給了天鹿上人。天鹿餵他們吃一種藥,很多人吃了藥之後就會爆裂開來,他們那一批的人,只有譚天笑活了下來。
他後來才知道,天鹿餵他們吃的藥,能激發體內的靈根。因為藥性太強勁,沒能激發靈根的人會慘死在當場。而活下來的人,會成為他的藥引子,他需要有靈氣人的血脈來煉製丹藥。
說真的,譚天笑看到他身邊的人爆裂成一灘血肉,他心中沒有畏懼,只有嘲諷。這就是正清國的愚民們選擇的路,他們捨棄了一直守衛他們的國君和臣子,選擇聽信一個妖道三言兩語的蠱惑。正清國烏煙瘴氣都是因為這群愚民,有今天的下場,活該啊。
做藥人的日子不好過,譚天笑從沒接觸過修行之術。靈氣在他經脈中強硬撐開行走的時候,他生不如死。很多次他暈死過去的時候都想要放棄,但是他一想到慘死的爹娘,想到希望他活下去的趙珏,又咬牙堅持了下來。
活著才有希望,哪怕每過一天都痛苦得受不了,譚天笑也咬牙堅持了下來。
他資質不錯運氣也不錯,他偷了鹿元亮的優曇缽翻越了正清山脈來到了御靈界。怕鹿元亮找他麻煩,他特意躲到了極北的蘊城。在暗無天日的蘊城,他靠著優曇缽,靠著自己的領悟修行。支持他復仇的,只有活下去複仇的心念。
人人都說蘊城不動坊的譚真人溫潤如玉,只有譚天笑明天他的外表下的執念有多深。譚天笑覺得他的世界在正清國暗無天日的那三日中早已破碎,現在的譚天笑,就是一具行屍走肉。
直到有一天,蘊城來了兩個男人。譚天笑一看到這兩個男人,優曇缽就震動起來了。領頭的男人張揚的對譚天笑說道:“你就是譚真人?我是禺山葛家葛懷瑾,後面的這個是我的侍從小瑾。聽說你有能力能窺探天機?你幫我算算命唄?”
譚天笑眼眶微紅,他笑吟吟的行了個禮:“好。”天道對他不算太薄,他心心念念的太子再一次來到了他的面前。
譚天笑猛然驚醒,他怎會做了這麼個夢?夢的最後,他看到了小瑾人偶和懷瑾站在了他面前。他鬆了一口氣側過頭去看了看躺在他身邊的葛懷瑾,他伸出手摸了摸懷瑾的臉:“還好。”
譚天笑給葛懷瑾掖了掖被子,葛懷瑾無意識的向著他的方向蹭了過來。他愉快的抱住了葛懷瑾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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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天笑做生意是一把好手,#他擅長窺探人心。憑他孤身一人在蘊城創下不動坊這麼大的家業,就能看出他的能力有多強。別看他笑瞇瞇的,很多對手都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就被他繞了進去。他溫文爾雅文質彬彬,與人交談的時候每一句話都能說到對方最舒服的地方。
不動坊好好的開了五百年,譚天笑已經成了蘊城的王。然後某一天蘊城來了個討飯佬,然後就沒有然後了。蘊城塌了,譚天笑的數百年基業全毀了。
這事擱在任何人身上都受不了,就在眾人覺得譚天笑要幹掉溫衡的時候,他也確實這麼做了。溫衡一行被譚天笑坑的底褲都不剩,差點就死在了通天遺跡。
總之在這對師徒互相坑的時候,葛懷瑾的生命快要到終點了。譚天笑斟酌了沒多久,就用上了同生共死術。
同生共死是一種禁術,算是獻祭之術的一種。普通的獻祭都是用別人的命去獻祭以獲得強大的力量或者某種渴求的能力,和普通的獻祭之術不同,同生共死術的祭品是施術者本身。
世上沒有哪個傻子願意將自己的性命分享出去,同生共死術面世上萬年,修真界中也就只有兩人施術成功了。
成功的第一人是斗南派的凌波仙子,仙子摯愛的夫君走火入魔即將殞命,凌波仙子便使用了這種秘術將自己的生命和夫君共享了。不過她運氣不太好,她夫君得了她的元壽活過來之後移情別戀和別的女修私奔了。留下凌波仙子又悔又恨,渣男用著她的生命去泡妞,她活著膈應,死了……又覺得為這種渣男死得不值得。
凌波仙子的遭遇給修真界的其他人敲響了警鐘,同生共死術不是什麼好術,投資有風險,施術須謹慎。
施術成功的第二人,就是譚天笑。譚天笑為了葛懷瑾成功的施展了術法,葛懷瑾這麼一個神仙人物有個致命的弱點,他活不過五百歲。這是葛家的詛咒,整個葛家沒人能活過五百歲。
譚天笑和葛家主相識四百多年,只要一個眼神,他們就能明白對方想要做什麼。那種默契,就算是普通的道侶都做不到。眼看著葛懷瑾五百歲元壽將至,譚天笑不管不顧的施術。他成功了,從此生命和葛懷瑾相連。但是這是逆天而行的術法,譚天笑毀了修為,葛懷瑾白了發。
就在眾人都以為他們兩要一起隕落的時候,奇蹟出現了。譚真人拜了一個無名小輩為師,他和葛懷瑾活了下來了。通天遺蹟之後,世上就再也沒有蘊城譚真人了,只有玄天宗四長老譚天笑,整天笑瞇瞇的就像是一隻狐狸似的。
入門之後的譚天笑好好的體會了一把師尊愛的棍棍和師兄愛的鐵拳,然後他就在玄天宗紮根了。在譚天笑的領導下,玄天宗的生意做得是風生水起。
別的宗門發家,要么是靠了稀世珍寶,要么是人多勢眾。剛建立的玄天宗要啥啥沒有,吃啥啥不剩。宗門從上到下就只有師兄弟四人,加上一個盲目樂觀的宗門老祖,整個宗門一窮二白,連宗門裡面第一座行宮還是老祖從遺跡中順回來的行宮。
至於稀世珍寶,那就更別說了,師兄弟們在修行的道路上剛起步,除了老三溫豹修為快要出竅,沈柔和狗子他們也就只有金丹水準。眾所周知,每一個高階修士都是天才地寶堆起來的。
蘊城若是還在,譚天笑能靠著蘊城城主的職務養著宗門,可是他那不省心的師尊把他的蘊城給搞塌了。別說養著宗門了……譚天笑在很長的一段時間之內一想到蘊城就想弄死溫衡。
譚天笑到玄天宗的時候,只能勒緊褲腰帶過日子。那些年存下的老本都被他搭到宗門裡面去了,他以前還能靠著優曇缽給人算個命,可自從拜入溫衡門下,優曇缽都被溫衡的螞蟻給啃了,他也發下誓言以後不用那半吊子的修為給人算命了。他連自己的命都沒算準,怎麼給人算?
和別的宗門一比,玄天宗就是渣渣。不過宗門老祖溫衡挺淡定的,他還有個同樣淒慘的好朋友邵寧,玄天宗好歹有五個人,邵寧那邊只有三個人!看著傻樂的溫衡,譚天笑操碎了心。
就在這種四面都是絕境的情況下,玄天宗竟然殺出了一條血路。這點譚天笑功不可沒,世上有人說,要是沒有譚四長老,玄天宗一定不會像現在這般富甲天下。
甚少有人知道,玄天宗的第一桶金不是飛仙樓也不是千機閣,而是賣傳送陣。溫衡別的本事沒有,他做的傳送陣又快又好又穩,能碾壓御靈界一大片的宗門。
然而宗門裡面能推銷傳送陣的人只有譚天笑一個,溫衡倒是出去推銷了,差點被人打了回來。狗子倒是對商賈之術有點興趣,但是他的修為太差。在這種情況下,譚天笑單槍匹馬就扛起了整個宗門的經濟重任。
為了給玄天宗招攬生意,譚天笑不得去找了葛懷瑾。當年傳送陣資源多半都把握在葛家手中,想要在葛家口裡搶地盤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當時葛家的長老都不同意葛懷瑾讓步,但是葛懷瑾還是點頭了。就為了這事,葛家的長老和葛懷瑾鬧了好久。
後來玄天宗的生意越做越順,越來越大,葛家人才停止了念叨。眉眼彎彎狐狸似的譚天笑和不善言語芝蘭玉樹的葛懷瑾脾氣性格迥然不同,但是兩人在一起的時候異常的和諧。為了方便葛懷瑾和譚天笑能互相往來,溫衡還特意在禺山葛家和玄天宗小草峰只見設立了傳送陣。這樣兩個好朋友就能常常見面了。
隨著兩人相處的時間越來越長,譚天笑總覺得他和懷瑾之間相處起來不太對勁。說不上這是什麼感覺,就是不見他就想,但是見面說不了幾句就會尷尬。他不知道這是怎麼了,以前不是這樣的。他們雖然還是同樣的默契,可是譚天笑覺得葛懷瑾有心事,他不開心。
譚天笑想問他原因,可是葛懷瑾什麼都不說。
那時玄天宗迎來了他們的六師弟王道和,宗門整天雞飛狗跳。然而譚天笑常年不在宗門,和這個師弟並沒有見過幾次。他怎麼都不會想到王道和竟然敢對自己下手!
譚天笑只記得他和葛懷瑾正在算半年的收支情況,一陣甜甜的香味飄來……他橫抱起了葛懷瑾,然後就只記得旖旎的片段了。
等譚天笑再醒來的時候,他只看到躺在他身邊蹙眉臉色蒼白的葛懷瑾。葛懷瑾氣息不穩,他躺在床上蒼白又脆弱,脖子上還有紅色的吻痕。譚天笑只覺得腦仁子嗡的一聲,他的神魂像是飛出了天靈蓋,整個腦子都空了。
他抖著手扯開被子,只看了一眼,他雙眼就紅了。他尊重喜愛的葛懷瑾竟然被他傷成了那樣,大片的紅色染紅了譚天笑的眼睛,他沒法活下去了,沒辦法再面對葛懷瑾了。
譚天笑提起手就往自己腦門上拍:“我做了什麼事啊!葛兄,我對不住你。”他好端端的在宗門裡面,誰會對他下這種毒手?他又羞又愧,根本不敢抬起頭看葛懷瑾,只想一巴掌拍死自己。
葛懷瑾沙啞的開口:“你……不喜歡我嗎?”喜歡,怎會不喜歡?這麼多年朝夕相處,葛懷瑾是他的朋友,是他的手足,是他的親人。他心中也有對葛懷瑾的小心思,但是每當冒出這個想法的時候,他都會覺得對不起葛懷瑾。
每當葛懷瑾用那雙純淨的湛藍色雙眼看著他的時候,他就會覺得自己齷齪,竟然起了這種心思。結果越界的是他,他哪裡還有臉活下去?
面對葛懷瑾的問題,譚天笑低著頭,他低低的回答:“自然是喜歡。”葛懷瑾艱難的想要坐起來,譚天笑連忙摁住了他:“你別動,想要什麼我給你拿。”葛懷瑾蒼白的躺在床上:“我一直有話想要對你說,我不是趙珏,我是葛懷瑾。”
趙珏是譚天笑年幼時候一直追逐的存在,是君,是友,是兄。譚天笑為了趙珏他們復仇能不顧一切,也正是因為趙珏,譚天笑才會和葛懷瑾做了這麼多年的朋友。
可是葛懷瑾和趙珏還是有不同的,趙珏能言善辯,葛懷瑾不善言辭。趙珏心情豁達,葛懷瑾心思細膩……趙珏和葛懷瑾的臉也是不同的,趙珏俊朗,葛懷瑾溫潤。若不是優曇缽有反應,他根本不會認出葛懷瑾就是趙珏的轉世。
聽到葛懷瑾說這話,譚天笑心中苦澀,他說道:“在我心裡,你和趙珏一樣重要。”葛懷瑾堅定的搖搖頭:“不,我不是趙珏,我是葛懷瑾。”葛懷瑾是介意的,當他知道譚天笑是因為趙珏的原因才那麼護著他,甚至為他獻出生命的時候,葛懷瑾很難受。
他一字一頓的說道:“趙珏已經死在了鹿元亮手裡,他屍骨無存。就算轉世成了我,沒有趙珏記憶的我,也不是以前的趙珏。”
葛懷瑾認真的看著譚天笑:“你看著我的眼睛。”譚天笑不敢看,他每次看到葛懷瑾的眼睛,都覺得心中的所思所想無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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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懷瑾坦白道:“你知我是煉器師,在我的世界中,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最近我總覺得我看到你的時候,心裡不舒服。”譚天笑面色一白: “為……為何?”葛懷瑾道:“我想了很久,應當是趙珏的原因。”
趙珏早就死了,葛懷瑾就是他的轉世,他怎麼會突然提到趙珏?葛懷瑾說道:“我不喜歡你看我的眼神。你說起趙珏的時候,眼中是懷念,是憧憬,是喜悅。你看我的時候,卻有愧疚。為何要愧疚?你沒做任何對不起我的事。”
譚天笑撇開了頭:“你我是最好的兄弟,我願意為你付出一切。”葛懷瑾道:“昨夜你抱著我的時候,我很高興。雖然很痛,但是很開心。我覺得那一刻,我在你眼中不再是趙珏了。我以為今天你會待我不同,可是我很難過,你眼裡,我還是他。”
譚天笑驚訝的看著葛懷瑾:“你說什麼?”葛懷瑾說道:“我討厭你將我和趙珏混做一體,雖然這麼說你可能不開心。我明明是因為趙珏才能和你做朋友,但是我確實不是趙珏。我生在禺山葛家,從小就學習煉器和煉丹。正清國和那些事情,我沒有任何印象,即便你對我說了,我能理解你的感受,我卻不能感同身受。
譚兄,我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葛懷瑾在你心裡,是不是永遠都不如趙珏?是不是永遠只能當趙珏的影子?”
葛懷瑾的眼眶微微泛紅,他依然倔強的看著譚天笑。譚天笑和他做了這麼多年朋友,他怎會不知道葛懷瑾的性子,他是認真的問這個問題的。譚天笑不由得開始檢討自己的言行,他確實將葛懷瑾當成太子的轉世,一直以來看到他就像看到太子那般。
葛懷瑾說道:“譚兄,我亦是人,有血有肉會傷會痛。我不想作為任何一個人的附庸而存在,在此之前,我一直很苦惱,不知該不該對你說,但是我覺得今日我若是不問出來,可能我們再也沒機會說這個問題了。”
葛懷瑾難得說這麼多話,他一字一頓的說道:“在你眼裡,我是不是永遠都是太子趙珏?不是葛懷瑾?”譚天笑有些慌亂,他沒想到他平日的克制都成了懷瑾心頭的一根針。
葛懷瑾提高聲音:“看著我的眼睛,回答我。”譚天笑轉過頭看向葛懷瑾的眸子,因為禁制的原因,葛懷瑾的雙瞳像是大海一般,不管什麼時候看去都無比的冷靜。但是此刻,葛懷瑾的眼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譚天笑從沒看過這麼傷心的葛懷瑾,他像是一個等待審判的囚犯一般,只要譚天笑一句話,就能定了他的生死。
葛懷瑾認真的說道:“我從小受到禺山葛家教導,不會染指別人的東西。我亦是有自尊會自愛的獨立的人,只要你對我說,你將我當成趙珏,對我從未有過那方面的感情。以後葛懷瑾就不會出現在你面前,譚天笑,你告訴我你的回答。”
譚天笑心中掀起了巨浪,他定定的看著葛懷瑾的雙眼。葛懷瑾眼中的光明明滅滅,最終變成了一片死寂。他掙扎著爬起來:“我知道你的回答了。告辭了,譚長老。”
眼看葛懷瑾忍痛從床上爬起,眼看他要下床,譚天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他從後面一把抱住了葛懷瑾:“不要走!”葛懷瑾猝不及防的被抱在了懷裡,滿眼都是錯愕。
譚天笑哽咽的聲音傳來:“對不起,我從不知道我的舉動給你造成了這麼大的傷害。其實我早就知道,你不是趙珏,趙珏早就沒了,你是獨立的人。我窺探天機,怎會不知人轉世之後已經成了另一個人,想要在兩人身上找共同點,想要將兩人視為同一人是多麼搞笑。
我早就知道你是獨立的葛懷瑾,趙珏在我心中確實很重要,我一直都記得他。但是從我認識你的那一天開始,我就知道你不一樣,你一開始是站在人偶身後不善言辭的懷瑾,然後才是站在我面前同我談笑風生的懷瑾。
從鹿元亮死了之後,我看到你就會生出不一般的心思。我怕我的感情對你而言是一種褻瀆。我怕我說了之後,我們連朋友都做不成。別的東西我能賭,別人的人心我能算計,唯獨你,我不敢賭也不敢算計。
我喜歡你,我真的喜歡你。懷瑾,我知道我很齷齪,在此之前你把我當兄弟,我對你卻起了不該起的心思。我害怕見到你眼中的失望,我怕你說,原來譚天笑是這樣的偽君子。
這些年每當和你分開,我就會想念你。可是每當你在我身邊,我卻要強忍著自己的感情。昨夜對你做了那些事,我早就想做了。但是比起得到你的人,我更害怕失去你。
別走,你想要我的命,你就拿去。你想要我的心,你也拿去,別走。”
譚天笑的淚落在了葛懷瑾的肩頭:“你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無人能代替。很抱歉讓你不安了,讓你受傷了。”葛懷瑾雙手握住了落在他腰間的炙熱的雙手,他眼中落下淚來:“我不走。你別哭,你哭了我心疼。”
小草峰上一對璧人靜靜的相擁,小花峰上王道和的哭聲響徹了整個山頭。
時間快速的飛走,譚天笑站在禺山葛家的院子中。此時正殿傳來的激烈的爭執聲:“家主,你怎麼能說這種話?你不做家主還有誰能做?”“就是就是,太突然了吧!”“您不能現在撂挑子啊,葛家離不開您啊!”
葛懷瑾說道:“我意已決,如今葛家優秀的弟子很多,我已經物色好幾人,挑個時間讓他們通過考驗就做家主吧。”葛家長老抱怨著:“家主你不能這樣啊,知道您要和譚四長老雙宿雙飛,可是您也不能不管葛家啊。”“就是啊,您要是跟著譚四長老,葛家的事情不管,還要幫著玄天宗管理千機閣。這事讓我們到哪裡去說理去?”
葛懷瑾緩聲道:“譚天笑已經將千機閣轉給他的弟子管理,我不會幫他處理千機閣的事情。”親兄弟明算賬,他還是葛家家主一日,葛家的內務就不會讓別人知曉。
譚天笑抬頭看著院中的櫻桃樹,此時正當櫻桃開花之際,樹梢上停著一隻花喜鵲嘰嘰喳喳的。來來往往的人盯著譚天笑看著:“哎?譚長老怎麼在院子裡面站著?”“不知道啊,可能是在等我們家主吧。”
他本來在和懷瑾定了終身之後就想要迎娶懷瑾,可是懷瑾放不下禺山葛家。於是他們約定了,等有一天葛家和千機閣都找到接班人的時候,他們就將重擔轉移給他們,好好的享受二人世界去。結果這麼一耽擱,就過去了幾千年。
葛家人七嘴八舌:“什麼?譚長老把千機閣交出去了?交給誰了?”葛懷瑾沉聲道:“這是玄天宗宗門內務,我不便多管。相對的,葛家下一任家主是誰,他也無權過問。”
這些年譚天笑和葛懷瑾雖然是道侶,但是有關於對方的機密事情,他們從沒過問。正是因為這樣,很多人摸不清楚葛家和玄天宗的關係,會被譚天笑和葛懷瑾聯手坑了。
葛家人見怎麼都無法勸說葛懷瑾,他們只能遺憾的接受了這個結果。葛家長老搥胸頓足:“早知如此,就不該讓譚四到我們葛家來。”“這事由不得你啊,他們都共享生命了。”
不管怎麼說葛家養育葛懷瑾這麼多年,不會因為葛懷瑾不做家主就對他不敬。葛懷瑾只要想回家,隨時都能回來。他的住宅之類的,葛家也會好好的保存著。
葛家長老們拿著葛懷瑾寫的單子去挑選下一任家主去了,離開院子的時候,這群長老看譚天笑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拱白菜的豬一樣。譚天笑還能說什麼?他只能笑著拱拱手。
葛懷瑾慢悠悠的從大殿中走了出來。此時陽光燦爛,院中一樹燦爛的櫻桃花,身著藍白色道袍的譚天笑笑吟吟的站在樹下。葛懷瑾眼中冒出了驚喜的光芒,他以為譚天笑還要晚點才過來,沒想到現在就已經到了。
葛懷瑾笑道:“久等了。”譚天笑緩聲道:“我剛到。”
兩人相視而笑,眼中就再也容不下別的風景了。兩人手牽著手向著傳送陣走去,譚天笑說道:“懷瑾想要去哪裡?”葛懷瑾想了想:“你說哪里便是哪裡。”
後記:王道和哭爹喊娘:“為什麼又要打我?以前不是已經打過了嗎?我做錯了什麼了?要不是我把四師兄和葛家主的奸情捅破,他們兩個到現在還沒修成正果。嗚嗚嗚,別打我了……”
師兄們繼續拳打腳踢:“要不是你讓他們兩個修成正果,老四也不會想著甩手不干,以後千機閣和飛仙樓的事情誰來做!打死你!”王道和:“命苦啊……別打了!”
作者有話要說:
想當年,溫衡在譚天笑的帶領下去禺山葛家。老遠的就看到葛懷瑾在泊岸上等著他們,結果。
譚天笑:久等了。
葛懷瑾:我剛到。
溫衡:你們兩原地成婚吧。
我是真的喜歡這對CP,芝蘭玉樹的兩人,都有原則有立場,但是因為都太冷靜理智了,感覺很難擦出火花。這裡要感謝一下道和。
王道和:不要謝我,只求不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