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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衡對著白蛇道歉,足足說了三盞茶的功夫, 白蛇才敢靠近他。蕭厲揣著手哼道:“小白就和你犯衝, 一開始你的鳥要吃它,我好不容易救下來。之前每次你遇到它, 它都沒好果子吃,沒想到你再回來還是和他八字犯衝,好不了了。”
溫衡弱弱的撓頭:“嗯?有麽?”蕭厲沒好氣的說道:“怎麽沒有, 你的畢方鳥太一, 見一次就要揪走小白的鱗片, 好幾次都差點吃了它!”突然之間,蕭厲沉默了, 許久之後他歎了一口氣:“你的畢方鳥被承瀾害了,承瀾一直討厭它,你被囚禁起來的時候,畢方就被折磨的斷氣了, 我同承瀾吵了一架,承瀾直接將太一的肉身給毀了。後來就不知道太一去了哪裡。”
蕭厲感歎道:“那時候大家都嫌棄它, 只有你不嫌棄它。你將他從靈獸園抱回去好好的養著, 它也知道你對他好,除了你之外,它誰都不讓碰。脾氣可差了……現在看來, 那些表面上對你笑的人,私底下還不如一隻鳥。”
那時候吵吵鬧鬧,現在卻覺得, 那時候他討厭的東西未必就是壞的,他喜歡的東西未必也是好的。就比如軒轅衡的畢方鳥,現在想想,那隻鳥挺不錯的。
蕭厲說道:“你被囚禁之後,太一要去找你,承瀾也要將太一囚禁起來,太一抓瞎了他一隻眼睛。”正是因為如此,可憐的太一才被承瀾直接殺了,蕭厲歎息道:“養鳥不過花點吃食,那些年你給侍讀的好處又何止一口吃的。可惜啊,他們兩個加起來都不如一隻鳥。不過我同你說這個應該沒什麽用,你連我都不記得了,又怎麽會記得你的鳥,你的劍靈。”
溫衡一直豎著耳朵聽蕭厲感歎呢,聽到這裡他欲言又止。半晌之後才說道:“太一我是記得的。”蕭厲瞅了瞅溫衡:“嗯?”
溫衡說道:“我在下界遇到了太一的神魂。”然後發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太一有了自己的造化,現在生活的很不錯。蕭厲瞪著溫衡:“合著我們上界的人你忘得光光,就記住了你的鳥了啊?”溫衡又補充了一句氣的蕭厲仰倒,溫衡說:“我還記得我的蓮花。”
蕭厲的臉一下就紅了,他雙眼都充血了:“軒轅衡!你都死了一次了,腦子裡面還在養花遛鳥!你給老子站住,不用軒轅律出手,我今天就讓你往生了!”溫衡會停嗎?他才不會停,他跑的比兔子還快。
蕭厲沒好氣的對溫衡說道:“快滾吧,下次不許你來回春洲,你一來,我的族人都不得清淨。”溫衡弱弱的指出其中的錯誤:“閻君,你也是能看到靈魂的人,你的族人都去往生了,他們早就不在這裡了。”回春洲這些年被冰雪覆蓋,雖然每個月都有人來送死,可是在回春洲上死去的人直接魂飛魄散了,這裡連個鬼都沒有。
溫衡終於想起來他到回春洲要做的事情了,他嚴肅道:“對了,我是來找聚魂花的。”蕭厲皺眉:“你要聚魂花幹什麽?”
溫衡說道:“我需要收集一百朵聚魂花,才能去三十三重天的水神那裡換取去上界的引薦信,不然我上不去。”蕭厲不屑道:“我不信你來強硬的會打不過水神那個垃圾。聚魂花?多了去了,就是不給。”
溫衡一愣:“為什麽?”蕭厲說道:“當我不知道呢?要聚魂花的是帝幽仙尊,他的小情人魂飛魄散了,他指望著用這些聚魂花回去重聚他情人的魂魄呢。”溫衡點點頭:“原來如此啊,我就說為什麽三十三重天會用這個來作為去上界的籌碼。”聚魂花在九霄界可貴了,一朵花好幾條靈脈。
蕭厲哼了一聲:“你也是個沒用的,都飛升上去了,竟然還被他們牽著鼻子走。”溫衡一本正經:“我們要以德服人,以暴製暴是不對的。”蕭厲恨不得一鞭子把溫衡卷起來吊在冰川上讓他凍成人乾得了。
溫衡說道:“說起來,我摘到了一朵聚魂花,不太好聞……”說著溫衡摸向自己的袖子,片刻之後溫衡的臉色都僵硬了,他的手在袖管中摸了又摸:“哎?”
蕭厲強忍著笑:“嗯,你繼續摸啊。”溫衡拉開自己的袖口:“我儲物袋呢?”他放在袖口中的儲物袋都沒了!溫衡覺得一個晴天霹靂下來了,他整個人都要裂了:“我儲物袋呢?!”
一定是韓順!溫衡猛地想到了他,他失去意識之前,身邊只有一個韓順!沒想到他竟然這麽齷齪,竟然偷他的儲物袋!溫衡的怒火蹭蹭蹭的就上來了。
狹隘的溫衡不曾因為鬼族人全族被滅生氣,他卻因為兩個儲物袋被人順走生氣了。溫衡生氣的說道:“等我找到韓順,我一定要把他摁在混沌海裡面喂魚!”蕭厲終於沒忍住捧腹大笑:“你竟然現在才發現!你竟然現在才發現!”
他和溫衡兩個在墳塚中間呆了三四天了,結果溫衡都沒發現他東西丟了。遲鈍成這樣,活該被人偷啊!蕭厲笑的都快在地上打滾了,他擦了擦生理性的淚:“你還真以為飛升的人都風光霽月一派仙家風范呢?想多了你。你自己品行端正,不代表別人就行的正。”
溫衡鬱悶道:“那是我全部身家,要是弄丟了就麻煩了。”他連玉盒都被順走了,就算能摘到聚魂花,都沒地方存放了。溫衡歎了一口氣:“糟糕了,我現在是去找我的儲物袋呢,還是去摘聚魂花呢?”
蕭厲揣著手仰著頭:“你怎麽自說自話我說給你聚魂花了嗎?”
結果蕭厲給溫衡聚魂花了嗎?當然是給了。溫衡看著墳塚中間一大片聚魂花目瞪口呆:“不是……這些花從哪裡來的?”他們之前在這裡呆了那麽久,一朵花都沒有啊!現在蕭厲只不過重新帶他到墳塚那邊看了一眼,他竟然吃驚的發現,整個墳塚中間都是聚魂花!他是眼花了嗎?不信邪的溫衡揉揉眼睛,結果面前還真是一片花海。
黑白色的聚魂花挨挨擠擠,墳塚中間的小路上都是碗口大小的花。雖然味道不好聞,可是看起來無比的莊嚴肅穆。不,不對,溫衡現在一點臭味都沒有聞到,他隻聞到一股潮濕的霉味。
溫衡的傻樣成功的取悅了蕭厲,蕭厲說道:“所謂聚魂花,這種花隻開在死人聚集處,背陰,遇到太陽的時候就像是屍體暴露在空氣下臭不可聞。可是在這裡太陽照不進來,味道就沒有那麽濃烈。”
“你剛剛不是問我花從哪裡來的?”蕭厲指著花海,“它們是從鬼族人的墳塚中冒出來的。我怕有人為了聚魂花來打擾族人清淨,特意啟用了陣法。”蕭厲的解釋讓溫衡一頭霧水,他不是很了解,什麽樣的陣法能讓花隱藏起來,他在這裡呆了三四天,竟然一點異樣都沒發現。
蕭厲古怪的看了一眼溫衡:“你以前不是很擅長解除各種幻術陣法?怎麽到了現在這麽簡單的陣法都看不出來?”溫衡隻覺得一口老血卡在喉嚨口:“我擅長解除?不,我一直都很擅長中招。”要是蕭厲這話讓他的徒兒和朋友們聽到了,他們一定會覺得蕭厲在說胡話。
溫衡恬不知恥的向蕭厲伸出了手:“有玉盒不?借來用一下?以後還你?”蕭厲驚了一下:“你現在……這麽厚顏無恥的嗎?我說過要給你聚魂花嗎?”還有臉問蕭厲要盒子裝花?臉怎麽這麽大呢?
溫衡委屈道:“我的東西被人順走了,總不能我現在去追他,然後再回來摘花吧?”蕭厲無奈的吐出一口濁氣:“敗給你了。”
溫衡手中托著一個玉盒,他在周圍摘花。蕭厲坐在一個墳塚上幽幽的說道:“你準備摘多少朵?”溫衡想了想:“他們說,有一百朵就能得到水神的引薦了,我想一百朵夠了吧?”蕭厲斬釘截鐵的:“摘個五百朵。”
溫衡點點頭:“好,聽你的。”蕭厲皺眉道:“你都不問為什麽?”溫衡雙手一攤:“為什麽要問為什麽,你說多少就是多少。”蕭厲哼了一聲:“我剛剛讓你不要摘花,你不是也歡樂的摘花了?”
溫衡嘿嘿一笑,蕭厲解釋道:“聚魂花需要吸取屍體和靈魂的力量才能開放,族人當年被埋在此處之後,這裡就長出了聚魂花。一萬多年來,無數人覬覦這些花,可是他們從來不敢打聽這裡發生了什麽?”
溫衡問道:“有人到這裡來摘過花?”蕭厲沉吟了片刻:“徹骨寒地很多人有來無回,就算偶爾有摘到花的人也是在外面碰巧摘到幾種。能到這裡的,只有你和之前的那個男人。不……還有一個……”蕭厲的面色沉了下來,溫衡覺得那個人一定是蕭厲討厭的人,他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溫衡摘了五百多朵聚魂花,他說道:“夠了。對了你怎麽能坐在族人的墳塚上呢?快下來,多失禮。”蕭厲橫了溫衡一眼:“我坐在自己的墳頭上還要向你匯報?!”
溫衡愣了一下:“你……”蕭厲說道:“我肉身受損,靈魂無法依附在肉身上。老閻君為我打造了一些義骸,只有到上界的時候我才需要義骸,在幽冥界的時候,我可以以本來面目示人。這是我的墳塚,鬼族被滅的那天蕭厲也就死了,我在這裡建了一個衣冠塚……”
這些年中只要想到族人,蕭厲就會上來坐在這裡和族人呆上幾天。混沌海的水難以逾越,每次來回蕭厲都要傷痕累累,可是他依然堅持著回來看一看,他怕要是他都不來,鬼族就真的被人遺忘了。溫衡心頭更加沉重:“對不起……”
他覺得自己真是個混蛋,鬼族為他付出這麽多,他回來之後卻連復仇的心都提不起來。一想到這個,他覺得自己站在這裡都是對鬼族人的褻瀆。
蕭厲說道:“你又在胡思亂想什麽呢?不是都跟你說了麽?那些東西都過去了,你隻管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復仇的事情,自然有天定。”做了這麽多年閻君,蕭厲早就想開了,要不然復仇的怒火早就將他吞滅了。
“對不起……”溫衡沉重的道歉了一聲,他已經記不清這是他多少次說這句話了。蕭厲揮揮手:“別說了,花也摘好了,你也該出發了。等你走了之後,這個洞穴我要重新用上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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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衡來到洞穴外的時候,外面的雪停下來了,所有打鬥過的痕跡都被大雪覆蓋,洞口處也蓋上了大半的新雪,再來上幾場雪,這個洞口就會被完全封起來。洞口處,蕭厲的白蛇團成一團委屈的看著地上的兩根大牙。
蕭厲用一根繩子將小白的兩根斷牙串了起來,小白尾巴尖一掃,兩顆牙就被它掛在了尾巴上。
“這些年我不在的時候,都是小白在這裡守著族人。小白他無法像騶吾一樣隨我去幽冥界,委屈它了。”隨著蕭厲的話,小白低下了大腦袋嘶嘶的吐出了蛇信。看得出來能同主人短暫的相處讓他很開心,溫衡也伸出手摸摸小白的鱗片:“小白受委屈了啊。”
小白對著溫衡咧開嘴,露出了沒了大牙的牙床。蕭厲說道:“好在它在這裡也不無聊,很多人會到這裡來搜尋聚魂花,小白也就多了玩具。”溫衡本來不想說什麽的,可是他想了想還是說了一句:“小白它守著族人這點沒錯,可是若是殺戮太多,若是哪天遇到了比他強的修士,他豈不是會很危險?”
就拿溫衡來說,他一棍子就打斷了小白的牙,要是遇到老邵那種級別的劍仙,小白還不被他們削成蛇棍啊?聽了溫衡的話,蕭厲冷哼一聲:“你當小白和你一樣傻?看到風頭不對他會躲起來啊。”溫衡不說話了,他心想道:萬一哪天小白來不及跑呢?
蕭厲冷笑道:“我現在可是閻君,而且新的道義已經影響幽冥界了,現在我有了新的酆都印。說不定這次回去會有新的生死簿子……”說起這個,蕭厲眯起了眼睛意味深長的看著溫衡:“你在我不樂意的情況下改變了幽冥界,可是你一定沒有想到,你同時賦予了我新的權利。”
“你知道閻君代表著什麽嗎?代表著——生殺予奪!”蕭厲說道,“等到新的生死簿成型,那些欠我的人,我會一一追討過來。”
溫衡看了看頭頂的天空,他點點頭:“只要不濫殺無辜,債還是要討的。”他實在沒有理由勸說蕭厲放開過去,任誰背著血海深仇心裡都無法平靜。溫衡不是鬼族人,還失去了過去的記憶,他對鬼族發生的事情隻覺得很抱歉很難過,可蕭厲不同。蕭厲背負的要更加沉重,過去的一切都壓在了他的心頭。
上界的道木崩壞的這些年,上界的仙人只知道尋求天道的庇護,卻不想承擔該承擔的罪孽。等新的天道佔領三十三界之後,那些作過惡的人都會受到新天道的製裁。
這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欠了的東西,都要還的。蕭厲的復仇,只要不出格,也在天道的允許之下。要不然有些修士以殺證道還能飛升?那就說明這些修士殺的都是該殺之人,是天道借他們的手來除去這些人。
溫衡可以預料到,不久的將來蕭厲將會成為對上界那些仙人最不留情面的刀子,不只是因為他身上背負的仇恨,更多的是因為他所處的位置。他是閻君,他比誰都清楚因果報應。
蕭厲開始日常嫌棄溫衡:“好了,你還呆看什麽?再看下去,你就跟不上回去的船了。”溫衡歎了一口氣,他從袖管中摸出了一個小小的沙漏,沙漏中的沙子早就落到了下方。溫衡苦笑一聲:“我還真是要謝謝韓順,順走了我的儲物袋還給我留下了這個計時沙漏。”這會兒韓順他們一定跟著黃老他們到了混沌海上了吧?溫衡速度再快都追不上混沌海上的小舟了啊。
他在陸地上是跑的快,可是讓他長時間禦風,他速度也不行。
蕭厲飛身就站在了小白的頭上,他居高臨下對著溫衡伸出手:“來,上來。看看你的出息!”溫衡一抬頭,正好看到燦爛的陽光從頭頂泄下照在蕭厲身上,蕭厲意氣風發,和溫衡看到的記憶中那個桀驁不馴的少年重合了。“嗯,拜托了。”溫衡伸出手拉住了蕭厲。
小白還是條筷子長的小蛇的時候就在回春洲到處竄,回春洲成了徹骨寒地,經常有人過來摘花,小白為了趕走這些人順帶解悶,它每天都要順著山谷溜達一圈。就像蕭厲說的,小白很聰明,當來到這裡的人很厲害的時候,小白就躲起來;當發現這群人是菜鳥的時候,小白就溜達出來……
小白速度極快,溫衡覺得小白在雪上滑行的速度比他自己跑還要快,溫衡忍不住誇小白了:“小白可以啊,速度好快啊!真能乾!”小白聽了特別開心,它吐著蛇信身形在雪地上成了移動的電光。蕭厲不屑道:“出息……”
很快就來到了之前黃老停小舟的地方,可是到了那裡什麽都沒了,雪地上留下了淺淺的一條痕跡。溫衡覺得他們應該離開了,不過應該離開沒多久,小白速度快,這些人用法寶飛上三四天的時間,它隻用了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
再讓小白向前,它卻不樂意了。蕭厲說道:“前面雖然被大雪覆蓋成冰蓋,可是那裡已經不是回春洲的地界了。陣法無法到達那邊,小白沒辦法再前進了。”難怪黃老會把小舟停在這裡,不知道黃老是知道前面是曾經的鬼族,還是這些年中他發現小舟停在這裡離目標最近還最安全?
小白低下頭將溫衡和蕭厲兩人放下,它盯著蕭厲不舍的蹭著。蕭厲摸摸它的大腦袋:“我要送太子回去了,接下來我就不回來了,又要麻煩你守著族人了,小白,你辛苦了。”小白難過的低下頭團成了一團,每次分別的時候,小白的反應都讓蕭厲難受。蕭厲也想將小白帶回幽冥界,可是它沒有騶吾的能力,去了幽冥界,它在回春洲的肉身就會死去。就算它的靈魂回來,肉身也無法恢復了。
蕭厲手一揮,溫衡又看到了蕭厲送他來上界的那條小舟。蕭厲上了小舟招呼溫衡:“走吧,我送你去九霄城。”小舟緩緩的啟動,小白也不團成一團了,它嘶嘶的吐著蛇信子焦急的跟在小舟後面遊動著。
溫衡對蕭厲說道:“小白跟著我們呢,你回頭看它一眼吧?”蕭厲狠下心說道:“我帶不走它,給它希望幹嘛呢?總要分別的。”理是這個理,可是看到靈寵跟在後面滑行,溫衡非常不忍心。
蕭厲回頭對著小白揮揮手:“小白回去吧,別送了。我下次來看你……”小白果然停下了,它孤獨的立在冰蓋上,直直的看著蕭厲,連蛇信都不吐了。蕭厲揮揮手:“回去吧……”小白還是立在那裡,小舟越來越遠,直到成了一個小白點,最後揚起了一陣風,小白的身影就被風雪遮住了。
溫衡心裡難受,他坐在船艙中和蕭厲兩人一言不發。只有小舟慢慢的向前蕩去……
溫衡問道:“真的沒有辦法帶小白回幽冥界嗎?”蕭厲平靜的說道:“回春洲和上界雖然分離了,可是卻沒能沉到混沌海中去,某種程度上,這裡還屬於生者的地界。生與死沒有那麽容易跨越。小白脫離肉身之後靈魂很普通,在幽冥界它要是不去投胎很快會消散。”
“好殘酷……”溫衡說道。蕭厲平靜的劃著槳:“更殘酷的事情我都經歷過,這算什麽?”
黃老坐在小舟上裹著大棉被,他沉默的看著船艙中的時斌和韓順,這一次也是無功而返。無功而返的事情,他做的多了,但是沒有像這次一樣憤怒又無力。韓順身上裹著一條大花棉被,他見黃老陰沉的盯著他看,他嘿嘿笑了笑:“黃老為何這麽看著我?”
黃老沒說話,他歎了一口氣。倒是時斌開口了:“你們下了洞穴,然後呢?”韓順說道:“然後我們又遇到了那條蛇,溫道友被蛇吞了。”時斌不信:“溫道友能一棍子砸斷蛇牙,蛇怎會是他的對手?而且若是他被吞了,他的東西怎會在你身上?”
韓順被時斌戳到了痛腳,他漲紅了臉,他梗著脖子:“你什麽意思啊?你這麽能耐怎麽不敢和我們一起下洞穴?我不是跟你說了嗎?這是溫道友給我的!”時斌怒道:“我不信!一定是你使了陰招陰了溫道友!”
韓順跳了起來,大花棉被都落了下來,一隻角落到了小舟下的冰水中。韓順說道:“說話要講證據,你無憑無據,你是看到了還是聽到了?就這麽空口白牙的汙人清白!”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黃老呵了一聲:“清白?那種東西你有嗎?”
黃老常年帶人來徹骨寒地,對於能從徹骨寒地回來的人印象自然深刻。他看人也準,韓順這樣的人,若說沒有用上陰招,他是不信的。只可惜溫衡,一個豁達熱心的修士,就被這樣的小人害了。天道壞了啊,好人沒好報!
韓順怒道:“你們兩個異口同聲說我害了溫衡,你們倒是拿出證據來啊!拿不出證據來,我還要為自己討會公道,沒見你們這樣的人!要不是我,溫道友的遺物怎麽能出來!”
旁邊傳來了溫衡幽幽的聲音:“這麽說來,我還要感謝你了?”韓順猛然回頭,他看到在他們後方,一條小舟正在無聲無息的靠近。溫衡站在小舟前方,他旁邊有個面色冷漠的少年正在劃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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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舟破水而來,靜靜的停靠在了黃老他們的小舟旁邊。溫衡客氣的對黃老和時斌拱拱手:“黃老,時道友,我回來了。”黃老和時斌開心的站了起來,時斌雙眼亮晶晶的:“溫道友,你回來啦!”黃老笑呵呵的:“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他們在笑,可是韓順的臉一下就白了。他算好了,溫衡無論如何都沒辦法趕上了,他將溫衡的全部東西都順走了,難道說溫衡那個被壓住的儲物袋裡面另有乾坤?!韓順強顏歡笑:“溫道友,沒想到你還能活著回來,真是太意外了!”
溫衡笑著點點頭:“我也挺意外的,對了,韓道友能將從我這裡順走的東西還給我了嗎?”一句話後,水面上一片死寂,韓順覺得自己的面皮被溫衡扯下來放在地上踩了又踩,他呵呵的笑了兩聲:“那自然是要……歸還的。”
韓順還算有點自知之明,他見識到了溫衡的戰鬥力,哪裡敢和他硬來。他順走的兩個儲物袋很快就還到了溫衡手中,溫衡掂量了一下笑了:“不對,韓道友,你似乎取走了我儲物袋中的東西啊。”儲物袋中的東西少了五分之四,只剩下了一些上界人看不上的靈石還有他和無殤的書信。
韓順裝不知道:“溫道友說什麽呢?你將儲物袋交給我的時候,裡面只有這些東西啊。”到了這個時候了,韓順還是堅定的用蹩腳的借口維護他那可笑的面子,他要是承認了,傳出去之後九霄城的那些熟人怎麽看他?
溫衡垂著眼眸掂著儲物袋,他微微笑了:“你知道嗎韓道友,我的儲物袋中,裝著的都是些不值錢的小玩意。下界的小東西,上界人看不上,若是說有什麽值錢的,那就是我尋到的一株聚魂花。聚魂花可以給你,可是你能不能把其他的東西還給我,那些東西對我而言很重要。”
韓順在順走溫衡的儲物袋之後就檢查過裡面的東西了,確實沒什麽值錢的東西,他本來是看不上的。可是想到在海面上饑寒交迫靈氣都不敢用,韓順就將溫衡的飛升大禮包給昧下了。他沒想到在這些東西裡面竟然還有一株聚魂花?!他怎麽會沒看到?!
韓順笑道:“溫道友說笑了,你東西交給我的時候,確實只有這麽多,至於那什麽聚魂花我也是沒看到的。”溫衡抬頭笑著看著韓順:“韓道友,你知道,混沌海的水是什麽味道的嗎?”韓順一下沒能理解溫衡說的是什麽,他還傻乎乎的反問了一下:“什麽?”
下一刻,溫衡的討飯棍中就伸出了一根瑩亮的樹根,樹根以雷霆之勢卷起了韓順,然後將他摁到了水中。混沌海的水,對上界的仙人們都有壓製作用,任憑你是地仙還是天仙,掉到混沌海中也是掙扎不了多久的。
韓順像個倒栽蔥一樣被溫衡摁在水中,韓順一開始還想掙扎,可是他覺得他的體力在飛速的流失!他咕嚕嚕的喝了半肚子水,鼻腔中都是海水,韓順覺得自己快死了。溫衡將他提出海面:“我的飛升大禮包呢?!我徒兒給我做的好吃的呢?!大棉被呢?小雞枕頭呢?!我的符篆和蠟燭呢?!”
韓順狼狽的嗆了幾口水,他覺得他的口鼻火燒火燎,無盡海水冰冷徹骨,他喝了半肚子的冰碴子!韓順眼睛都睜不開,他吐了幾口水出來,整張臉都變成了醬紫色。即便成了這樣,他還在嘴硬:“溫衡!咳咳……九霄界修士禁製私下用刑!回到九霄界我要去執界仙君那裡去告你!”
溫衡看向黃老和時斌:“有這事?”時斌尷尬的說道:“是啊,九霄界有明文規定,仙人不能因私泄憤,不能私下鬥毆行刑毀壞別人仙體,違者要被拖到誅仙台上剔除仙骨的。”溫衡撓撓臉頰:“嗯……我沒有私下啊,我正大光明的!”
說完他又把韓順摁在了海水中,韓順在水中:“咕嚕嚕……”眼看韓順灌了一肚子的海水,溫衡把他提出了海面:“再問一次,我的飛升大禮包呢?”韓順翻著白眼,口中吐出海水,面色變得青白。溫衡的樹根抽輕輕打了他幾下,韓順殺豬一樣叫起來了:“啊啊啊,疼啊!”
時斌和黃老同時唾棄韓順,這點出息,被樹根摸了兩下就鬼哭狼嚎的,之前不是嘴硬的麽?
溫衡提著韓順到黃老他們的小舟上,樹根吊著韓順的一條腿,溫衡抖了抖樹根,韓順也跟著抖了抖,可是隻抖下了一些海水,韓順身上的東西竟然一個都沒掉下來。溫衡不由得給他點讚:“厲害,這放東西的能力真不一般。那就不能怪我了。”
樹根從韓順的衣襟處摸進去,翻遍了全身都沒能找到韓順的儲物袋。韓順嘿嘿笑了兩聲似乎在嘲笑溫衡的無能:“找不到吧?拿我沒辦法吧?”
溫衡沉吟了片刻,他的樹根懸停在韓順的腦門前:“我有個小弟子,特別喜歡吃東西,他身上總是會帶著無數的儲物袋。有時候我怕他吃的太多,會沒收了他的儲物袋,可是他總是能摸出吃的來。後來啊,我發現,他將吃的藏在了一個絕妙的地方。你猜那是哪裡?”
韓順的眼睛驚恐的睜大了,溫衡笑道:“修士的紫府,歷來是最私密最隱蔽的地方,除了至親之人,否則不會讓任何人進入他們的紫府中。你說,他是多愛吃東西,才會將紫府當成了另一個儲物袋?真厲害啊。不知道韓道友的紫府是不是和我的小弟子一樣塞滿了吃的?”
韓順聲音都在哆嗦,他還在強撐:“你少危言聳聽,我還從來沒聽說過誰的紫府能被樹根侵入!而且你就是個地仙!”溫衡無所謂的笑了笑:“能不能行,試試就行了啊。”
溫衡伸出了一根細細的樹枝抵到了韓順的眉心處,韓順雙瞳猛地擴大,同時一陣淒厲的慘嚎聲響起。溫衡溫柔的說道:“在下界的時候,我有幾個九尾一族的朋友,他們對我說,被搜魂的時候越反抗越疼痛。我不會搜魂,不過我想原理是一樣的,來,韓道友,掀開你的紫府來,讓我來看看你的神魂。說起來我還沒見過修士的神魂啊~是什麽樣子的呢?”
溫衡不費吹灰之力就侵入了韓順的紫府,結果一看,好家夥,韓順的紫府中漂浮著數十個儲物袋。溫衡樂了,他一個個的向外掏儲物袋,很快黃老的小舟上就掉落了一堆儲物袋。溫衡掏儲物袋的時候,他看到了韓順的紫府,那是一個灰色的人,和韓順一模一樣,只不過小了很多。
溫衡的一根細細的樹根在他的紫府中看起來都有水桶粗,這個小小的神魂看起來還沒韓順本人高。韓順的神魂在顫抖著哆嗦著,似乎拚了命的想要逃離溫衡的樹根。溫衡也沒為難他,掏出了儲物袋之後,他就撤回了樹根。
黃老歎為觀止:“從沒見過這樣的本命靈植,竟然能直接侵入別人的紫府。”仙家手段繁多,只要不在大家聚集的地方,總是會有一些陰暗的事情發生。有時候兩個仙人打鬥起來恨不得置對方於死地的時候,各種招數都能用上。平日見多了仙人禁錮對手的神魂,可是那都是在對手放出自己的神魂的時候才會中招。甚少有人能侵入對方紫府還不把對方變成小傻子的。
韓順一身濕透,當然,這和剛剛他在混沌海中被浸了水有關。他面色蒼白,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他癱坐在黃老的小舟中:“太可怕了……你是什麽怪物?”
溫衡才不理他,他只是提起了韓順的儲物袋打開看了看,屬於他的東西,他全部都裝回了自己的儲物袋。蕭厲看到溫衡將一個個的油紙包收起來,他還掏出了木盆木椅粗瓷碗!更過分的是竟然還有幾十雙筷子。蕭厲沒忍住:“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
溫衡笑眯眯的:“這是我徒兒給大家準備的飛升大禮包,我的最多哦。”蕭厲冷汗:“這有什麽可驕傲的。”
溫衡掏出了一個玉盒:“哦,找到了,聚魂花。”他隨手塞在吃完了桑葚的玉盒中,韓順竟然沒發現溫衡的食物中竟然還有這個東西。這下韓順終於說不出話來了,虧他之前口口聲聲說溫衡隻給他那點東西,結果溫衡的東西他竟然沒細看。
溫衡笑道:“失策了吧?”韓順恢復了冷靜,他依然在嘴硬:“是,我是拿了你的東西,你能奈我何?這裡還有九霄界的修士,你要是對我下殺手,回去之後九霄界的律法不會放過你。”
溫衡看了看黃老:“有這事?”黃老咳了一聲扭過頭去:“我什麽都不知道。”韓順暴躁的說道:“老東西,你以為包庇溫衡這事就沒人知道了?只要他動了手,我就會詛咒他,只要他回到九霄城,我就會讓別人都知道。我還會讓大家都知道,你們包庇他害我。”
蕭厲終於忍不住了,他輕輕的笑了一聲:“第一次看到將不要臉說的這麽清麗脫俗的。上界修士真讓我大開眼界,也罷,既然你口口聲聲說溫衡不能對你動手,那我只能勉為其難出面了。”
韓順驚疑不定的看向蕭厲,黃老和時斌也詫異的看向蕭厲。蕭厲要是不說話,大家還以為他是個傀儡,他表情那麽冷淡,坐在小舟上這麽長時間,連表情都沒有變化。沒想到現在突然出聲了,嚇了大家一跳。
蕭厲對溫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