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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厲在前面走著,溫衡跟在後面說好話:“小乖乖,小可愛,小寶貝,乖孫……”還沒進入抱犢山下方的山洞,蕭厲就惡心的不行了:“好了,你閉嘴吧,不要你誇我了。”哪有溫衡這樣誇人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在說情話,一般誇人不都是這樣的麽:英明神武、機智過人……
溫衡撓撓頭髮嘿嘿一笑:“在玄天宗的時候說這些順口了。”他那麽多徒子徒孫,看到輩分比他小的,他就順口誇一誇,這樣子不是挺和諧的麽?被他誇獎的徒子徒孫們不都挺開心的麽?
抱犢山下的山洞又大又深,山洞兩側的石壁上被挖出了無數大小不一的牢籠,牢籠中關押著各種奇形怪狀的生物。溫衡走過一個牢籠前的時候,牢籠中伸出了一條長著倒刺的舌頭,那舌頭差點舔到溫衡!蕭厲眼神一凝,手中的骨鞭就甩了出去,那生物的舌頭被打得鮮血淋漓,它哀嚎一聲縮回到黑暗中去了。
溫衡瞅了半天都沒能看出那是什麽,蕭厲說道:“萬千小世界總會出現形態詭異的妖獸,這就是其中之一。”蕭厲淡定的從各個牢籠前走過,籠中的生物看到蕭厲都靜默不出聲,可是看到溫衡的時候都鬼哭狼嚎,伸爪子的,伸舌頭的,看起來很興奮。
蕭厲嫌棄道:“垃圾,都鎮不住這些惡鬼,幹什麽吃的。”溫衡一路走來一直被嫌棄,他都習慣了。旁邊又有一隻惡鬼對著溫衡探出了長著骨刺的尾巴,溫衡覺得,這些惡鬼對他可能有點誤會,難道他看起來美味營養還容易到手?
他隨意的揮了一下討飯棍,只聽沉悶的噗通聲傳來,被道木打中的那條尾巴就灰飛煙滅了。牢中的惡鬼頓時嚎哭起來,似乎這是不能承受的痛。蕭厲繼續嫌棄溫衡:“竟然用道木打鬼,沒出息。”
溫衡眯著眼睛:“再嫌棄我,我就用道木打你。”蕭厲哼了一聲:“你才不會。” 溫衡威脅道:“我這一棍子下去,你會疼哭。”蕭厲根本不把溫衡的威脅放在心上:“當我不知道你?以前就這個德行,別人說什麽都好好好。”
跟著蕭厲走向更深邃處,旁邊牢籠中傳來的壓迫感就越發強大。惡鬼界的惡鬼是真真正正手染鮮血無法被救贖的,溫衡問道:“這些惡鬼只能這樣關著了麽?”蕭厲冷笑一聲:“不然還能怎麽樣?這些東西修為強大,各種招式都試過一遍依然精神抖擻,以前天道下還能讓他們灰飛煙滅,但是現在上界道木崩壞,只能讓這些東西自生自滅。”
蕭厲嘲諷的說道:“可笑不?堂堂閻君竟然連處置這群垃圾的能力都沒有。”溫衡不解:“怎麽會沒有呢?肉身會湮滅,靈魂也會消亡,只要你願意,可以殺他們幾萬遍。”
蕭厲說道:“是你不懂還是我不懂?殺了他們,有些因果就需要我來承擔,而我的印章丟了。” 溫衡一愣:“什麽印章?”蕭厲說道:“閻君有一枚印章,名為酆都印,有了這個印章能消除因果,酆都印要是在,我也不會這麽被動。”
溫衡倒是沒聽說過酆都印,看起來很重要。蕭厲說道:“東方鬼帝蔡鬱壘幫我去找了,只是找了這些年,一直沒下落。”難怪溫衡在閻羅殿只看到過三個鬼帝。
這時候,兩邊的牢籠漸漸空了,他們已經足夠深入,這裡已經聽不到外面的哀嚎聲了。溫衡走了兩步,有水滴落在了他頭上,他覺得他們正在向著地下走去,溫度漸漸的降了下來。
“我們在向下走嗎?”溫衡這話問出來之後,他的聲音就回蕩在長長的通道中。蕭厲不理他,溫衡神識向著前方探去,只見前方出現了一個較大的洞窟,洞窟中有百來個牢籠,牢籠中還有床和桌子,比起外面正在受刑的那些惡鬼,這裡的待遇簡直是天堂了。
仔細一看洞窟中還有陣法在維持,裡面靈氣充沛,溫度適宜。要不是周圍牆上燃著長明燈,溫衡還會以為這是在外面的閻羅殿。
蕭厲帶著溫衡徑直走向最裡面的一個牢籠,只見牢籠中的床上有一個身著白衣的人盤膝正背對著他們。溫衡一看到那背影就樂了,這不是通天嗎?!
他流落到下界的時候,就是通天在引導他。沒想到到上界遇到的第一個自己認識的人竟然是通天!溫衡上前:“通天!通天我上來了。”在溫衡的想象中,通天應該很快樂的回應他,可是溫衡都到了牢籠邊了,通天竟然一動不動,背影看起來滄桑又頹廢。
“別喊了,他的魂魄受損了。”蕭厲打開了牢籠走了進去,溫衡緊隨其後。通天雙目呆滯的看著黑色的石壁,他老態龍鍾嘴唇翕動似乎在自言自語。
溫衡的腳步不由得放緩,他走到床邊坐下:“通天,是我啊,溫衡。”通天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他,他的手就像是枯槁的樹根,看得到手背上一根根凸起的骨頭。
“他們關了他三千多年,他的肉身毀了,神魂也瀕臨崩潰。”蕭厲站在旁邊冷靜的說道,“若不是還有一點執念能支撐著他,他早就不在了。”聽到這句話,溫衡心頭頓時不是滋味。
他記性不太好,從土裡爬出來之後腦中什麽都沒有。在通天遺跡中第一次遇到通天時,他是那麽強大,通天對他的態度更像是對待自家沒出息的孩子那樣,溫衡一度很不信任他。
飛升前兩人最後一次見面時,通天告訴他,讓他看在上界千萬子民的生命的份上,來上界一趟,救救這些人。溫衡和蓮無殤商議之後決定要帶著大部隊飛升,哪怕他們能提前飛升,他們都選擇等待。他在下界多呆了三千多年,沒想到通天就在上面被關了三千多年。
“上面的人說他害了一個仙君,看在他曾經天帝帝師的份上只是將他關起來。”蕭厲這麽一說,溫衡就明白了。“通天是為了我。”溫衡心中升起了濃厚的愧疚,“上界曾經派一個名為畢舟的走狗去了下界,畢舟在下界發現了我。通天為了讓我多一點時間成長,就和畢舟打了一架。”
蕭厲聽完沉默了,他轉身大刀闊斧的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你為什麽不早點上來?”為什麽?溫衡也想過這個問題。
上界曾是他的故鄉,他在上界的地位還不低。對別人而言飛升能脫胎換骨羽化登仙,對他而言,並沒有實質性的變化。一旦飛升就會面對普天之下皆仇敵的局面,他在下界多滋潤啊,親友都在,徒子徒孫滿天下,什麽事都不做也會有人尊重他。假以時日,他的道木越發強大就會形成新的天界,他就是執掌天道的人,他為何要到上界來找虐?
他對天界沒有歸屬感,飛升上界更多的也是看看上界三十三重天的人有沒有被挽救的資格。說句不好聽的,他不在乎啊,上界對他而言只是一個過去式,他的希望還在禦靈界的玄天宗。
通天嘴唇翕動,溫衡從他的氣息中判斷出他在重複一句話:“會回來的……”別人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可溫衡知道。通天堅定的相信他,他一定會回來,一定能挽救上界的眾生。溫衡心中酸澀不已,他握著通天的手:“我上來了。”
通天沒有回應溫衡的話,他的神魂昏聵,可以想象他到底遭遇了什麽樣的折磨。他的手冰涼,明明上一次見面的時候他還神采飛揚。溫衡自責道:“我來晚了……”
“你就不該來,晚什麽晚?”蕭厲說道,“他太傻了,不值得。要我說,他就不該去下界找你。他不去找你,還能在上界做上幾萬年的神仙。通天仙君博文廣知,誰看到他都要給他幾分面子。可是他跑到下界去了,把你給叫了上來。這一切啊,不值得。”
蕭厲平靜的說道:“這就是個腐朽的世界,千萬小世界因道木而生因道木而死,有什麽問題嗎?”蕭厲說道:“你身懷道木飛升上界確實能挽救一批靈魂,可是他們值得嗎?溫衡,我若是你,我現在就回到下界,任由上界灰飛煙滅。”
溫衡低下頭看著他雙手中通天枯槁消瘦的手,他堅定的說道:“不,我該來。這裡有我的親人有我的仇人,就算天界毀滅,有些該算的帳還是要算清楚。”蕭厲沉重的歎了一口氣:“隨便你,不過我要對你說的是,上面三十三重天,每一重都危險重重。一旦他們知道你回來了,你面對的就是狂風暴雨一樣的追殺。到時候別說報仇雪恨,有可能你會灰飛煙滅。”
溫衡堅定的說道:“即便如此,我也要上去看一看。”蕭厲放棄了勸說:“隨便你,你和以前一樣,別人說的話你從來聽不進去。”
蕭厲起身就要離開,溫衡叫住了他:“等等,通天還能救嗎?”蕭厲扭頭說道:“能從上界人手裡保下他的性命已經不容易了,至於他能不能好,我不知道。”“我能帶他走嗎?”溫衡問道,“在這裡他遲早會魂飛魄散,我帶他走吧。”
蕭厲頭也沒回:“隨便你。”溫衡從儲物袋中掏出了一個灰撲撲的袋子,他手中靈氣一動,通天就被收到了袋子中。他將袋子掛在腰上,珍惜的拍了拍袋子後笑了:“幸虧當時沒丟掉太一的養靈囊,現在還能用得著。”要是某一天通天在養靈囊中恢復了神智,他應該會追殺自己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