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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生池不大,看起來還沒有玄天宗小竹峰旁邊養著冉遺魚的湖泊大。往生池中無數靈魂在掙扎,看起來像是溺水一般。旁邊的無常們忙著將體力不支的靈魂從池水中撈出來,可是一撈出來之後,他們就會瘋了一樣往池水中撲過來。
“這裡是畜生道,就算投胎也只能做牲畜。”范無咎語氣平靜,可是溫衡卻聽出他語氣中的壓抑和絕望。范無咎說道:“哪怕做鳥獸蟲魚,做飛蟲浮遊,也能看看外面的風景,在這裡只有無休止的排隊。這群人只要有一點力量,都想出去看看。”
可是能出去的人太少了,大部分的靈魂跳入往生池之後,只能被往生池剝奪了力量,有些人運氣好能被無常們拉起來放到岸邊,有些運氣不好,直接就沉底了。
不知是無數的靈魂將池塘下方的淤泥卷了上來,還是往生池的池水本來就是這個顏色,往生池的水看起來呈現灰色,髒兮兮的像是泥漿一般。范無咎帶著溫衡站上了一艘小舟:“這是功德舟,能浮在往生池上。”
溫衡閉上眼睛感受了一下,這感覺同他在下界乘坐的度厄舟沒什麽區別,只是度厄舟度的是惡水。下界有一條惡水,乃是上界道木腐朽之後流出的汁液,顏色純黑,鳥飛不過,修士的修為要在元嬰以上才能禦劍飛過。
往生池的池水讓溫衡想到了惡水,這池水無論形態還有樣子看起來都像是未成形的惡水。
范無咎遞給溫衡一根杆子,杆子的一頭纏著灰色的帶子,可以套在手腕上,另一頭分開了兩股叉,能讓人抓著,也能勾著人的衣服將他從水中提起來。“注意杆子不要碰到往生池池水,不然會被腐蝕掉。”范無咎站在溫衡身後,說話間,功德舟已經從往生池的邊緣滑向了中間。
下方全是人,看起來每個人都在奮力掙扎,溫衡完全分不出溺水的人和前進的人的區別。這時候范無咎就開始指點溫衡了:“你看那些撲騰的厲害的,其實他們還好。要看那些在水裡露出一個頭看起來很鎮定的,那些往往快要不行了,很快就會沉下去了。”
溫衡大驚:“竟然有這個事?”他一直以為溺水的標配是在水面撲騰,伸出手對著岸上的人求助。“如果我沒有及時發現溺水的靈魂,那會怎麽樣?”范無咎頭都沒有回:“那就只能怪他們命不好。”言外之意這群人只能沉到水裡面去了。
投入往生池的人拚了命的向著池中心遊去,溫衡看了看,那裡只是一片平靜的水面,能夠到達那裡的靈魂幾乎沒有。溫衡又問道:“池中心有什麽?”
范無咎一杆子勾住了一個臉色發白的靈魂,他手輕輕一抖,靈魂就飛到了岸邊。那靈魂從往生池中被拉出之後,身上的衣服竟然沒有沾到一滴往生池的水。范無咎冷靜的說道:“有投胎通道,別愣著了,今天投胎的人有點多,會溺死很多。”
說話間溫衡看到一個彪悍的靈魂速度極快的遊向正中心,溫衡都驚到了:“他遊的可真快啊。”像一條魚一樣,上輩子游泳一定是個高手吧?
范無咎看了看:“他魂魄完整,身上還有功德金光護體,在往生池中確實比其他的靈魂佔優勢。”溫衡定睛一看,只見那人身上真的有一層淡淡的金色靈光,只不過在遊向正中心的時候,這層靈光正在一點點的變淡。不過這樣也足夠讓他和周圍的魂魄拉開差距了。
待那靈魂遊到正中心的時候,正中心突然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旋渦。那靈魂就被那小旋渦吞了,然後水下閃過一道靈光。片刻之後水面繼續風平浪靜,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范無咎說道:“這人運氣不錯,能投胎做個烏龜。”烏龜能活很長很長,這個靈魂應該是賺了……吧?溫衡不確定的想著。
溫衡看到功德舟旁邊有個人呆頭鵝一樣腦袋露出水面,他勾住了那人的後衣襟。本以為會沉甸甸的,溫衡還用了大力氣將他從水裡拖出來。可是那靈魂出乎意料的輕,一點重量都沒有似的。
只見一道白色的靈光從杆子的那頭向著岸上飛去,一聲沉悶的噗通之後,那靈魂重重的撞到了城牆上,摳都摳不下來。溫衡都傻眼了,他只能弱弱的道歉:“……對不起……”范無咎說道:“不礙事,他死不了。”溫衡擔憂的看了看還貼在城牆上的哥們,真沒事嗎?沒一會兒那兄弟手動了,溫衡的心才放下來。
范無咎說道:“你力氣大,稍微控制一下就好。這是一份很枯燥的工作,而且很沒有意義。”范無咎每天都在懷疑自己,有時候他覺得,這些靈魂在往生池裡面溺死了或者更好,就算把他們撈出來,又能改變什麽呢?這些人一次不能投胎,下一次投胎的幾率就會更加渺茫,為什麽還要在這裡苦苦掙扎呢?
溫衡說道:“有意義。”范無咎愣愣的看了看溫衡:“你又懂什麽?”溫衡說道:“你看那邊。”溫衡隨手指向岸邊,哪裡有個被范無咎救上岸的靈魂,那靈魂正跪在地上對著范無咎的方向磕頭。
“或許你覺得他們是悲哀的,這樣下去看不到希望。可是你救了他們,他們就有了繼續活下去的動力。在黑暗中,能給人希望,能做這事情就是意義所在。小黑,你做的很好。”溫衡認真的安慰范無咎。范無咎晦暗不明的看了看溫衡,半晌之後他說道:“別叫我小黑,這樣會覺得我像你的狗。”
溫衡站在功德舟上滿頭問號:“小黑你這是雙標,你這樣要不得。為什麽鬼帝他們能叫你小黑,而我不能叫?”范無咎冷淡的聲音傳來:“因為我打不過鬼帝他們。”溫衡鬱悶道:“你也打不過我啊。”
撈人,是一件枯燥的工作,看著岸上還有靈魂一直往往生池中跳,溫衡心中滿是擔憂。他擔憂後面的人跳下來的時候將前面在水中掙扎的靈魂給壓住了,他也擔心往生池的水會溢出來,更擔心那麽多無常根本來不及解救溺水的人。
就在這時,范無咎問道:“是不是覺得很悲哀?這樣的情況,每天都在上演。”溫衡看了看門外試圖擠進來的人:“這種情況每時每刻都會有嗎?”范無咎說道:“不,很快就要結束了。”
只聽無常鬼喊了一聲:“投胎吉時已過——想要投胎,明天再來。”聽到這句話之後,往門裡面擠的靈魂們發出了抱怨聲,不過他們不再往裡擠了。就連往生池水中的靈魂們都挨挨擠擠的往岸上遊去。
這時候撈人就變得很容易了,溫衡力氣大速度快,一會兒的功夫撿了幾十個溺水的。很快鬼差們驅逐著靈魂離開往生城,想要入城,城外排隊,明日再來吧。
看著那群靈魂三兩成群向著城門走去,溫衡心中就像堵了一團棉花。
“以前投胎是這樣的嗎?”溫衡覺得這樣的投胎太艱難了,這哪裡是投胎,大部分靈魂是在送死啊。他看到很多靈魂從往生池中爬出來的時候,他們的手腳上出現了黑灰,有些人的一隻手或者一隻腳都成了骨頭。
明明已經成了靈魂,為什麽還會有骨頭?范無咎是這麽解釋的:“這些靈魂生前都是人,他們的思想中自己還是個完整的人,靈魂會根據自己的所想改變樣貌。”溫衡這才點頭,他能理解這種感覺,他化嬰那會兒看到自己的元嬰,都覺得很陌生,他怎麽看怎麽覺得自己的元嬰是個小人,該有的東西就要一樣不少。
靈魂離開,往生池上平靜下來,范無咎懷念的說道:“我成為鬼差的日子長了,我到幽冥界的時候,往生池很大很大,往生界也比現在要大很多。那時候,五門全開,每天都有無數的人在這投胎進入輪回。那時候投胎是很容易的事情,只要跳下去,就會有旋渦出現,往生池水清澈透明,就像是上界的靈泉一樣。”
溫衡想了想,那確實是個很美好的景色。范無咎說道:“雖然有人抱怨有人蠻橫,可是比起現在,那真是絕景。”范無咎指著往生池上方的天空:“那時候,天氣好,投胎的人多的時候,能在往生池上方看到一棵樹。”
溫衡靜靜的聽范無咎描述著當年的情況,范無咎感歎道:“那棵樹,遮天蔽日,我們整個幽冥界,就像是在他的樹葉上一樣,你能明白那是個什麽樣的景色嗎?雄偉!壯觀!”
溫衡大概知道那是一棵什麽樹。范無咎說道:“聽說,這是上界的道木,能支撐萬千小世界,能貫徹道義的道木。可惜啊……可惜我只看過幾眼,然後就再也看不到了。”溫衡不做聲,這樣的樹,他也有一顆。
討飯棍在旁邊拍著兩片小葉子,范無咎低頭看了看討飯棍一眼:“你這本命靈植倒是稀奇,竟然還能動。”范無咎看著討飯棍上的葉片:“說起來,道木的葉片和你的本命靈植的葉片長得真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