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古修仙學園的每棟教學樓上，都有老師的臨時辦公室。顧青跟在銀發校長的身後，上了四樓，進入一個獨立寬敞的辦公室裡。

　“坐吧。”靳天對一聲不吭的顧青道。

　顧青也不客氣，直接坐到皮質沙發上。

　一般情況下，學生被班主任叫到辦公室，都沒好事，要麽是違規了，要麽是學習成績不好，要麽與同學打架，要遭批評，顧青自認自己哪樣都不沾邊，實在想不通為什麽被叫進辦公室。

　離開教室前，蒼靳拉了下他的手，臉色微沉，他安撫了幾句，在小夥伴擔憂地注視下，一臉輕松地跟著師尊走了。

　單獨相處也好，他或許有機會向師尊探探口風。

　“要喝什麽？”靳天站在茶水間門口，問坐在沙發上沉思中的少年。

　“嗯？靈茶就可以。”顧青回神，有些詫異地望著師尊。時隔五百多年，他居然有幸喝到師尊親手泡的茶。

　等了一小會兒，靳天優雅地端著一個托盤出來，托盤上有一把玉質的茶壺和兩隻小巧玲瓏的杯子，擺到茶幾上，節骨分明的修長手指提起玉壺，行雲流水般地給兩隻杯子倒上茶，淡青色的茶水熱氣騰騰，一縷沁人心脾的香味在空氣中蔓延。

　顧青不由自主地動了動鼻子，聞著茶香味，隱隱覺得這清香味有些熟悉。

　倒好茶，靳天把一隻杯子擺到顧青前面，他則坐到旁邊的單人沙發上。

　顧青忙道：“謝謝仙尊長。”

　東方蒼天大陸的仙帝親自給他泡茶，受寵若驚。

　靳天端著杯子，吹了吹，輕輕地啄了一口，放回桌上。

　“不必緊張，我今天叫你來，不是過問那塊被你們當成訓練道具的石頭。”

　剛喝了一口茶的顧青差點嗆到，緊張地捂住嘴，也不管燙不燙，憋紅了臉強咽了下去，緩過勁，他困窘地望著銀發校長。

　“真是……什麽事都瞞不過您。”

　靳天對他的失態毫不介意。“仙帝的神識廣闊得超出常人的想象。”

　言下之意便是，整個學園都籠罩在他的神識之下，只要他願意，神識能到達任何角落。

　顧青摸了摸鼻子，道：“一會兒我去紀委部自首，還那位同學一個清白。”

　靳天擺了擺手：“無妨，一塊石頭罷了。”

　顧青心中狐疑，師尊這副態度，似乎並不想追究他的責任。

　“不知仙尊長特意喚學生過來，有何要事？”顧青問。

　靳天放松地靠在沙發上，幽深的黑眸看著顧青，顧青瞬間感到脊背發寒，仿佛被一隻被強大的猛獸鎖住了。

　這樣的師尊……太陌生了，不，他從來就沒有熟悉過。

　似乎看得足夠久了，靳天慢條斯理地道：“你的靈根發生了變異。”

　這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

　果然什麽都瞞不過大能，顧青微微低頭，坦然：“是的。”

　靳天道：“既然靈根發生了變異，那麽清洗靈根的事，只能作罷。”

　顧青微訝：“清洗靈根？”

　靳天道：“本屆試仙大會之前，學園從未錄取過雙靈根學生，你的筆試和體能成績獨佔鼇頭，唯獨雙靈根頗有爭議，不過你的身份證顯示只有十五歲，學園領導層決定給你一次清洗靈根的機會。”

　顧青恍然大悟。所以，這是他被錄取並進了小學部的原因？

　佘尊長好算計，既賜他青之印，給他辦身份證，獲得試仙大會的資格，又為他減了三歲，達到了學園錄取的最低標準。

　然而，如今他的靈根發生變異，金靈根和木靈根互相融合了，根本無法切割。

　“若是無法清洗靈根，學園會讓我退學嗎？”顧青望著銀發校長，瑞鳳眼黯淡，唇微抿，臉色凝重，半晌，他鄭重地道，“我的實力決不比單靈根差，希望學園給我一次機會。”

　好容易接近師尊了，他怎能輕易放棄？

　靳天道：“事情並沒有這麽糟糕，無需悲觀。”

　他放柔語氣，多了些人情味。

　“你的靈根發生變異，非比尋常，剛才我探查了下，發現情況往好的方向發展。你的修煉速度可能是一般雙靈根的四倍。”

　顧青下意識地握緊拳頭。他已經很久沒有像今天這樣被人看得透透徹徹了，在九重仙帝面前，他這點修為微不足道，竟然完全覺察不到什麽時候被人探了底細。

　定了定心神，顧青問：“那麽，我可以留在學園了？”

　靳天似有若無地笑了下，道：“你當然可以留下，不過，有一個附加條件。”

　顧青心中一歎，事情果然沒那麽簡單。

　“不知是什麽附加條件，只要我能做到，一定會努力爭取。”

　還能如何？若是被修仙學園退學，他的修仙之道便止步於此了，沒有仙宗會要一個被退學的仙種。也許他可以憑自己的本事，在物資匱乏的情況下，克服歲月的煎熬，修成真仙，突破界壁回去凡界，但是他那幾個失蹤的同學，生死未卜，恐怕等不了那麽久。

　即使他靈根變異，加倍修煉，也無法在百年之內，達到真仙境界。除非，他不管不顧，向眼前的男人坦白身份，只是……師尊是否還記得他這個不孝弟子？

　“不必緊張，我想以你的實力，在一年之內跳級到高中，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靳天道。

　“跳級？”顧青一怔。

　“嗯。”靳天端起杯子，一口飲盡，再提起茶壺，倒上熱茶，順手給顧青的杯子續滿。

　“謝謝。”顧青捧起杯子，小口地啄著。

　“憑你的學識和天賦，在小學部屈就了。”靳天道，“所以我給你一次跳級的機會，只要考上高中，未來便青雲直上，任意選擇十二大仙宗。”

　“原來如此。”顧青道，“多謝仙尊長的賞識，我一定不負您的期望。”

　只是考高中而已，對他來說，根本不是什麽難事。

　靳天道：“具體如何跳級，校園網上有詳細要求，回去後你再仔細研究。”

　“是。”顧青望著他俊美的臉龐，指腹在杯子邊緣輕輕地磨蹭著，內心猶豫不決。

　“大致情況便是如此，你可以回去了，明天開學典禮上的新生活動好好表現。”靳天道。

　顧青沉默地放下杯子，起身後，向他行了個敬重地古禮。

　在他彎腰之際，靳天的眼神異常柔和。

　行完禮，顧青往門口走去，手搭在門把上，咬了咬牙，轉身深深地望著銀發男人，沉聲道：“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靳天坐在單人沙發上，平靜地看著少年。

　“可以。”

　“我曾聽過一個傳言，五百多年前，有位金仙大能道號顧卿玉，為報家仇，將仙界鬧得天翻地覆，九大仙宗損失慘重，派出眾仙將他追殺至斷仙台。直到隕落，顧卿玉都不曾向師尊道別……不知他的師尊後來如何，師門是否有因他受到波及？”少年聲音清澈，神情認真，似有千言萬語，艱難地克制住了。

　顧青不知自己想要得到什麽樣的答案，他只是有些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在師尊的心底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然而，他失望了。

　銀發男人沒有正面回答他。

　“傳言既是傳言，難免真假混雜。道聽途說，只會混淆你的判斷。如果一定要知道真相，那便努力修煉，成為強者，自己去尋找答案。”靳天沉著地道。

　沒有得到答案，毫無意外，顧青自嘲地笑了笑。

　“失禮了。”他微微行禮，果斷地開門出去。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望著被帶上的門，面無表情，好一會兒，他拿起手機，給某人發了條短信。

　顧青走在回廊上，目不斜視，步伐疾如風，仿佛背後有什麽猛獸在驅趕著他。下了樓梯，埋頭踏出教學樓，走到一棵樹下，握起拳頭，狠狠地捶著樹乾，樹枝劇烈搖晃，葉子簌簌地掉了下來，落了滿地。

　真相？

　他需要去尋找什麽真相？

　分明是一條捷徑，卻被他走成了死路。

　仰頭望向教學樓，顧青臉上一片迷茫。難道他要重新上樓，衝進師尊的辦公室，厚著臉皮說自己就是顧卿玉，是他的徒弟轉世，請他幫忙尋找同學，送他回凡界？

　不說師尊會如何反應，顧青自己都覺得有些可笑。剛才不過是試探了下，師尊不但無動於衷，還否定了他的過往，要他自己去尋找答案。

　顧青的自尊心，不允許自己委屈求全。似乎除了讓自己變強，沒有其它更好的辦法了呢。

　收回視線，顧青整頓心情，準備回宿舍，剛走兩步，突然一停，看向前方。

　銀發少年靜靜地站在距離他十米遠的地方，黑眸深如幽潭，專心致志地望著他。

　顧青愣怔過後，露出一抹笑容，邁著輕快的腳步，朝少年走去。

　靠人不如靠己，這個道理在前世就心知肚明了，不是嗎？這一世，他又何必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

　師尊又如何？

　隔了一世，終究成了陌生人。

　“你在等我？”顧青伸手捶了下蒼靳的肩膀。

　蒼靳紋絲不動，迅速地握住他的手，將他往懷裡帶，強而有力的手臂，緊緊地抱住他。

　“呃？”顧青貼著他胸膛，不解地問，“怎麽了？”

　突然把人抱住是什麽習慣？

　蒼靳一手摟著他的腰，一手輕撫他的發絲，柔聲道：“想哭，就在我懷裡哭吧。”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