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練舞室裡, 文寧迷茫的看著那邊的一組人,他渾然不覺幾台攝影機正對著他的臉。
節目就怕沒有噱頭, 因此節目組的人安安靜靜。
那邊的人似乎也發現自己說錯話了,只能描補道:“文寧不是也跟不上嗎?人家就挺有毅力的, 也沒哭,你跟人家學學。”
哭的人大約發現這是個機會, 一邊抽泣一邊說:“他有江恆帶……”
同組的人無語了。
人家有人帶, 難道你沒人帶嗎?我們都是死人?都不希望一個組的好好表現?
文寧正想說話, 江恆卻忽然喊道:“你們組內的矛盾自己解決, 別把我們組的人扯進去, 誰說文寧跟不上的?文寧要是跟不上,昨晚我都不會讓他按時回宿舍。”
江恆說話很不客氣:“有空看別人,不如自己好好練,文寧可沒有哭哭啼啼。”
文寧接話道:“我不怎麽哭的。”
至少不會當著外人的面哭。
那邊的人沉默了幾秒,似乎有些尷尬。
“我們也只是安慰安慰他,沒想過要……”
這回不等江恆開口說話,文寧語氣認真地說:“他想哭就讓他哭吧, 有時間哭,沒時間訓練, 好不容易得到的機會就這麽被浪費了,現在不努力練, 以後哭的機會更多。”
抽泣的人忽然說:“你當然什麽都不擔心,江恆他們會陪你練……”
他欲言又止,就好像是一個得到好處的人在指責一個沒有得到好處的人。
文寧:“那也要我自己動起來才行, 我坐在地上哭可不行,上節目的時候沒人會管我哭得多慘,只會在意我舞台表演怎麽樣。”
文寧覺得很沒意思,他不喜歡成為別人表演的工具,於是他總結道:“你哭吧。”
眾人:“……”
文寧:“反正不是我流眼淚,不是我浪費訓練時間。”
鄭鶴小心翼翼的扯了扯文寧的衣擺,讓文寧注意攝影機。
文寧轉過頭說:“那我們繼續練。”
文寧轉過身,不在去理對面的人。
結果沒想到,對方不僅沒有練,反而哭得更慘了,就像是被文寧欺負了一樣。
對方的組員手足無措,這個SB不訓練要搶鏡頭,他們還是要訓練的啊,難道出道是比誰哭的最慘嗎?
江恆走到文寧身邊,小聲說:“你剛剛不該說話,我說就行了。”
文寧無所謂道:“提到了我,那我就得說,不能等你來維護我。”
文寧舉起胳膊,給江恆看自己的肱二頭肌:“我好歹也是個爺們兒!”
江恆忍不住笑:“你還是別帶兒化音,真的,不合適。”
白沐和鄭鶴已經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了:“小寧,您這兒化音是從哪兒學的?”
文寧知道他們沒惡意,只能小聲嘟囔:“……有這麽不標準嗎?”
江恆:“來,別看別人了,我們繼續練。”
另外四個人剛剛被嚇住了,聽見江恆的話以後才站好位子。
剛剛整個練舞室的人都聽見了兩邊的話,他們很多組還沒訓練,而是在看哭的那邊哭完了沒有。
文寧很快就把這件事拋之腦後,他覺得公平競爭,想演也可以,畢竟能放下臉去哭鬧的人只有那麽幾個,可是自己演是自己的事,把別人拖下水就不太好了。
練舞的時候,文寧心無旁騖,他一遍遍的重複著基本動作,等訂好了位子,才會把這些分解的動作連起來。
“午飯時間好了。”江恆去拿水,“先去吃飯,休息半個小時再練。”
組裡的人都沒意見,他們穿好外套,準備一起去食堂。
其他組的人還在練,他們耽擱了時間,只能想辦法補回來。
文寧拿起自己的外套,剛要離開練舞室,就聽見身後有人叫他的名字。
“文寧!你等等!”
文寧轉過頭,發現叫住他的人就是那個剛剛哭個不停,染著一頭藍發的選手,文寧看了眼他的名牌——C班呂哲博。
呂哲博追上來,他站在文寧面前,練舞室裡的鏡頭都對著他們。
選手們也都看了過來。
呂哲博不等文寧說話,先給文寧鞠了一躬,然後言語懇切地說:“對不起,剛剛雖然不是我先提到的你,但也有我的責任,要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
文寧:“那你轉告你的組員,別沒事提我的名字。”
呂哲博懇切的表情有些僵硬。
文寧:“嗯,你道歉我聽到了,還有其他事嗎?沒有的話我要去吃飯了。”
呂哲博深吸一口氣:“我剛剛也不是故意哭的,我只是覺得我跟不上他們,我以為我們會有共同語言……”
文寧:“沒有。”
文寧:“我又沒哭,等我哭了你再說跟我有共同語言吧。”
文寧的肚子真的有點餓了,練了一早上,早上吃的那碗面早就消化了,他臨走前看了呂哲博一眼:“拜拜。”
呂哲博就這麽眼睜睜看著文寧和他的組員離開了練舞室。
攝影機也挪開了。
他深吸一口氣,等他的組員也走過來,他才低著頭,小聲說:“文寧還在生氣。”
組員:“就是說錯了句話,他至於嗎?”
“沒想到他這麽小氣,我們以後躲著他走吧。”
“一句話的事,誰知道他氣性這麽大。”
……
去食堂的路上,同組一個F班的選手湊到文寧身邊,他有些緊張:“你被他利用了。”
文寧:“是嗎?”
對方點點頭:“不管你有沒有道理,只要他道了歉,你不原諒,就是你的錯。”
他似乎深諳這其中的道理:“上一季也有一個差不多的。”
白沐伸長了脖子過來說:“上次那個也是,故意讓自己看起來跟另一個選手有矛盾,也是動不動就哭,委屈,他粉絲還挺多,覺得他又認真又善良,別人怎麽打他的臉他都不計較,反而是被他招惹的那個,就被說欺負人,自以為是。”
“觀眾喜歡能力強的選手,但也喜歡可憐兮兮,讓人升起保護欲的選手。”
“他們會覺得只有他們能保護弱者。”
“就是利用觀眾的同情心唄。”白沐翻了個白眼,“我看他是抓上你了。”
文寧:“……他不累嗎?”
F班的組員一臉茫然。
文寧歎了口氣:“這樣的人,就算出道了也走不遠。”
人總不能裝一輩子弱小,觀眾的同情心也不能一再被消耗,愛豆那麽多,換一個追起來更輕松業務能力更好的不香嗎?
F班的組員:“……你就不擔心,上一季被針對的那個最後可沒能出道。”
文寧:“我無所謂,我只要台上表演的好就行,出不出道沒關系。”
因為此時沒有攝影機,所以文寧說的話在別人看來都是真心話。
組員震驚之後,給文寧比了個大拇指。
文寧只要再台上表現的好,陸煥生不會覺得他的舞台難看就行了,如果他真的想出道,想有粉絲,他根本就不會來參賽。
對別的選手來說,參賽是抄近路,但對文寧而言,參賽才是繞遠路。
江恆站在文寧身邊說:“下次他再來找你,我跟他說,你別說話,碰幾次釘子他就不來了。”
文寧搖搖頭:“那他要是盯上你了怎麽辦?下次他再過來,我就把話跟他說明白。”
江恆看著文寧,他眼神有些複雜:“你不用……”
只是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旁邊的鄭鶴打斷了,鄭鶴:“今天食堂有紅燒肉!”
“還有粉蒸肉,恆哥,你不是最愛吃粉蒸肉嗎?”
江恆:“……”
算了,鄭鶴滿腦子只有吃。
他們吃過午餐後,就直接去了練舞室,休息半個小時之後才是練,但是這半個小時也不能浪費,他們就圍坐在一起商量各自的站位。
鄭鶴:“C位就投票定吧!”
“我投恆哥!”
江恆卻忽然說:“等我說完再投票,我比較傾向讓文寧站,不是因為我跟他關系好,也不是因為同一個公司出來,而是他的氣質最符合這首歌。”
“我站C位,就是老黃瓜刷綠漆。”
組員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鄭鶴合不攏嘴:“不不不,恆哥你年輕著呢,最多是半老黃瓜刷綠漆。”
江恆瞥了鄭鶴一眼:“別貧嘴。”
“而且說是C位,也只是剛開始定格的那幾秒。”江恆,“每個人都有站C位的時候。”
“定格那幾秒,我覺得讓文寧來最好,你們覺得呢?”
鄭鶴:“這個我也沒意見。”
白沐不服氣了:“我難道不夠年輕嗎?我天生一張娃娃臉。”
文寧:“白沐長得也挺……”
江恆笑道:“那開場的那段哼唱你來?”
白沐縮回了頭:“這個我不行。”
他知道自己的斤兩,文寧沒來的時候,矮子堆裡拔搞個,他確實唱得不錯,但文寧以來,他就被比到了泥地裡。
文寧:“其實我……”
江恆收斂了笑容:“這是在公平投票,你不給自己拉票就喝水。”
文寧:“……”
文寧摸了摸臉頰:“我也不知道我可不可以,但如果你們覺得我行的話我們可以先跳幾次試試,不行就換人,反正只有幾個動作跟之前不一樣。”
畢竟第一次正式表演,陸煥生是會來的,文寧想好好表現。
其他人都沒意見。
那三個F班的動作都還不算熟練,很清楚自己不能站C位,B班的那個嗓子不好。
文寧之前跳舞有點跟不上節奏,但他只要跳起來,就沒人會管他的節奏,可這次文寧把全副身心都投入了進去,他在心裡給自己打著節拍,幾次跳下來都沒有出錯。
最後定下來,就讓他站C位。
“小寧就是上台表演的材料。”鄭鶴喝了口水,有些羨慕地說,“表現能力強。”
白沐:“表情管理的也好,我之前發現鄭鶴只要動作大點,表情就開始猙獰了,跟要吃人似的。”
鄭鶴吃了一驚,他摸著自己的臉:“真的假的?我怎麽不知道?”
江恆在旁邊笑:“你跳舞的時候多看看鏡子,別總雙眼無神。”
鄭鶴:“……我是雙眼無神嗎?我是近視!二十米以外人畜不分。”
江恆挑眉看他:“你還挺得意?”
鄭鶴連連擺手:“不得意不得意,我改我改,待會兒我注意。”
文寧坐在旁邊,他總覺得有人在看他,只是時有時無,他環視一圈沒找到看他的人,只能認為是自己產生了錯覺。
下午練到三點,韓子清就過來了,導師說是導師,其實管的也不多,就是進舞蹈室說幾句話,然後練習生再奉承幾句,耽擱半個多小時就走人。
韓子清這次過來還給他們帶了飲料。
“檸檬水,大家補充一下電解質溶液。”韓子清笑眯眯地說。
他身後的助理讓選手去拿檸檬水,選手們連連道謝,然後一人去拿了一瓶。
等所有人都拿上之後,韓子清才問:“大家練得怎麽樣了?有什麽覺得難的地方沒有?”
選手們面面相覷,不提好像不太好,但是提了的話,就顯得自己業務能力不怎麽過關了。
“韓老師。”呂哲博忽然舉起手,越眾而出,“轉接的動作我怎麽也練不好。”
他一臉苦惱:“我練了很多次,還是沒練好。”
韓子清應該是做過功課的,至少這支舞他是練過的,在仔細詢問了之後,他脫下自己的外套放到一邊。
他脫衣服的時候,選手們都熱鬧的誇起來。
“韓老師身材真好。”
“韓老師好帥!”
韓子清笑道:“別拍我馬屁,拍馬屁也不一定有好成績,好了,你們坐著看吧。”
選手們席地而坐,文寧倒是先墊了外套在下面,反正這件外套也髒了,宿舍有洗衣機,可以自己換洗。
文寧墊好以後坐下去,然後抬頭跟其他人一起看韓子清。
韓子清畢竟是男團出來的,既然敢提出演示,肯定就不會差,他的舞蹈風格跟人的風格不太像,他人看起來軟綿綿的,動作卻很有力。
就是有點誇張,像是急於表現自己,稍有底子的練習生都看出來了,只是都不能說實話,全都得吹彩虹屁。
韓子清跳完之後問呂哲博:“怎麽樣?看懂了嗎?”
呂哲博連連點頭:“看清楚了,之前我怎麽也看不懂,但韓老師一跳我就明白了。”
韓子清笑了笑,似乎對這個馬屁沒什麽感覺。
助理在旁邊給了韓子清一個眼神,韓子清就一臉溫柔地說:“那你們就繼續練吧,我晚上會再來一次,看看你們各個組的整體效果,到時候由問題還能再提出來。”
練習生們:“謝謝韓老師,韓老師辛苦了。”
韓子清:“對了,呂哲博和文寧跟我來一下。”
文寧站起來,他也不問為什麽——畢竟呂哲博也被叫上了,不動腦子也知道是為什麽。
他們倆跟著韓子清去了練舞室外面的走廊上,攝影機對著他們,韓子清看起來脾氣很好,溫聲細語道:“你們早上起矛盾了?”
呂哲博搶著說:“沒起矛盾,就是我早上有點沮喪,因為一直跟不上,我組員安慰我的時候不小心提到了文寧,文寧有點生氣,但我已經跟他道過謙了。”
呂哲博還看了眼文寧:“對吧?”
韓子清看著文寧。
文寧:“他確實道了歉了。”
韓子清歎了口氣:“你們都是我這邊的,說不定下次你們就當隊友了,組隊不一定是自己挑,有時候還會抓鬮,你們關系好最好。”
“文寧,你也大肚一點,呂哲博既然給你道過謙了,你就好好回應一下人家的歉意。”
文寧看著韓子清,他認真地問道:“不是他提的我,如果他問心無愧,他就不用給我道歉,我接不接受,怎麽回應,也都跟他沒有關系。”
韓子清:“……”
工作人員:“……”
這是何等的倔脾氣?
文寧:“他們自己組內的矛盾,不把我扯進去就行了,下次注意。”
呂哲博在旁邊委委屈屈地說:“我下次人肯定讓他們都注意。”
文寧點點頭,對這個回答滿意了,然後問韓子清:“韓老師,我能回去繼續練了嗎?”
韓子清目光複雜,他忽然嚴肅地說:“文寧,你好好跟呂哲博說,你這個態度不合適。”
文寧眨了眨無辜的大眼睛:“哪裡不合適?”
韓子清:“他是真心實意跟你道歉,你不管接不接受,都要給他一句準話。”
呂哲博眼睛有些紅,就像備受欺負的小朋友,終於等到了給他做主的大人,他的一腔委屈終於憋不住了。
文寧站在那。
他覺得原不原諒,吃虧的都是自己。
為什麽上個節目還會有這種幼兒園水平的勾心鬥角?
文寧雖然自己沒經歷過,但在各種影視劇裡見過,尤其是小三欺負正室的電視劇,小三裝柔弱,惡人先告狀,正室只要硬氣一點,一定會被倒打一耙。
果然招式從不在老,有用就行。
於是文寧義正言辭地說:“不接受。”
他又不是正室,又不跟呂哲博搶男人,無所謂。
韓子清這下是真的無語了。
他有些頭疼地說:“那你要怎麽才能原諒他?”
呂哲博也可憐巴巴的看著文寧。
文寧:“為什麽我一定要原諒他?我們就不能井水不犯河水嗎?我是來參加節目的,不是來讓人給我道歉的,我隻想把時間都花在練舞上,我原不原諒他很重要嗎?”
但文寧還是很客氣地對韓子清說:“韓老師,我回去訓練了,已經耽擱了很長時間,辛苦您了。”
韓子清無可奈何,他本身就不是比較嚴肅的人設,不能強製讓兩人握手言和,不然他的人設就崩了。
於是他只能抿著唇說:“那你先進去吧,你回去好好想想,今晚我還要過來。”
文寧也不想再糾纏,他微微彎腰:“我先進去了。”
他走進練舞室以後,發現呂哲博沒有跟著進來,反而在跟韓子清說話。
不知道為什麽,文寧忽然有一種黏膩的惡心感。
就像組員說的一樣,呂哲博在利用他,並且準備長期利用他。
這種感覺很糟糕。
文寧一進來,練習生們就看向他。
等他回到隊伍裡,鄭鶴他們就連忙問他發生了事。
文寧:“呂哲博跟我道歉,韓老師讓我回應他的歉意。”
江恆皺著眉頭:“那你怎麽說的?”
鄭鶴在旁邊冷笑:“還能怎麽說?吃了這個啞巴虧唄,不原諒還能怎麽辦?原諒了也不是文寧通情達理,也是他欺負人。”
其他人都是一臉無奈。
這種事就看誰搶佔先機,誰先裝可憐,誰就贏。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
文寧神情自若:“我說不原諒。”
鄭鶴:“看吧,我就說嘛……啥?”
文寧:“我說不原諒,如果他沒做傷害我的事,他為什麽道歉?又為什麽需要我原諒?”
組員的表情都是如出一轍的魔幻。
文寧:“反正道理就是這個道理,至於他們怎麽想,我也不在乎。”
鄭鶴:“……這下我連給你比不比大拇指都不知道了。”
F班的組員小聲說:“那剪輯出來,豈不是……”
白沐也說:“他這就是要踩著你往上爬,多惡心啊。”
文寧:“不說了,咱們繼續練吧。”
當偶像,不一定要有多好的業務能力,但一定要能讓人真心喜歡,文寧就非常真心的不喜歡呂哲博。
而一般來說,他看人還是很準的,他不喜歡的人,多數都過得不太好。
他讀書的時候,也有人處心積慮的接近過他,想從他身上謀得好處。
這樣的人多不勝數,文寧也不是各個都拒絕——他必須要學會跟人打交道,而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有好有壞,但好和壞的界限並不分明,他需要自己去分辨哪種人是他可以接近的。
但凡是他不喜歡的人,基本都無法融入人群。
這類人的野心和欲望太過明顯,沒人願意跟他們當朋友。
就像呂哲博一眼。
他們可以為了完成目標不擇手段。
他們沒有朋友,只有可利用的人和競爭對手。
這樣的人,除非能更好的偽裝,或者有極高的智商。
否則一般下場都不怎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