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玨從不催促他。

　兩人在感情上均是生手， 壓根不會控制快慢節奏， 於是一切從緩，不想嚇到對方，不想讓對方為難……慢一點沒關系， 他們擁有漫長的歲月可供浪費，而天底下的浪漫事排行榜裡，和“有情人虛度光陰”必定榜上有名。

　“我想說的是， ”在戀人耐心的等待下，段修燁終於組織好了語言，“在喜歡你的時候， 我經常會覺得我才是沒自信的一方， 因為其他事情……打仗有勝負， 成績有考試， 財產是一串明確的數字， 但是感情沒有， 你不喜歡我，我就算全能第一也沒用。”

　段修燁的手掌輕輕貼在顧玨的臉龐上，掌心的熱度透過皮膚傳遞到他心裡。

　“我喜歡你！”顧玨趕緊表忠心：“說實話， 你也比我值得喜歡。”

　雖然顧玨沒有半點自卑情結，但是無論從哪項指標來看， 大元帥也是客觀地比他更優秀。

　聞言， 段修燁搖了搖頭。

　“所以當你回應別人的喜歡……不用想你有什麽值得對方喜歡，這是由對方決定的， 在他們喜歡你和你的作品的時候， 你已經完全值得了。”

　段修燁很少說這麽長的話， 也不怎麽擅長表達自己。

　可是見到他獨一無二的精靈陷入消沉時，他即使再不擅長，也想安慰他。

　“我特別喜歡你，”段修燁低下頭，親了親他的發頂：“這是以讀者身份說的，我也算是你的粉絲。”

　沉迷愛情小說的惡龍，發掘到了夢中作家。

　說完後，段修燁在腦海裡偷偷回想了一遍，感覺自己說得不錯，難得超常發揮。

　鳳公爵不在，沒人打岔。

　休息室的空氣裡彌漫著溫馨的氛圍。

　沉默了片刻的顧玨驀地雙手捂住臉，小小聲的抱怨：“別說了燁哥，再說就想操粉了。”

　羞赧和歡喜要從指縫間滿溢出來。

　家養的龍太可愛了，甜得顧玨一時忘記了面對群眾的緊張——主要是身邊的人太從容，這份淡定連帶著多少也感染到他。段修燁解釋：“帝國閱兵比這的人更多，而且差不多的場合已經出席過很多次了。”

　以他的出身，從懂事起就知道是要見大場面的。

　小市民眼中的大風大浪，不過是大元帥的日常罷了。

　“你們在這談情不帶上我，我被排擠了？”

　推門進來的鳳公爵正經地化了妝，本就俊美的臉龐在專業化妝師的妙筆下更深邃動人。顧玨看他，發現鳳老板的淡色眼影是帶閃粉的，太騷了，也就他敢這麽乾還沒有違和感：“沒呢，呆著聊幾句而已。”

　段修燁：“小顧有點緊張。”

　“看出來了，緊張多正常，等會我們都在。”

　鳳公爵坐下來與顧玨說了會話，告訴等會的詳細流程，同時給他看會場內部，描述一些在段修燁眼中無關要緊的事——有多少個入口，場上最大的燈光來自哪一面，哪些是VIP區域。

　段修燁從旁觀察著。

　他有精準的看人能力，主要是以前帶兵帶出來的功力，這會他能看出來，在鳳傾的三言兩語下，小顧的肢體語言變得放松了起來。那些被他忽視的細節敘述，給在陌生環境下的顧玨構建起了安全感。

　學習。

　段修燁很少認可鳳傾有哪裡真的比他更優秀，但是這能讓小顧真正放松下來的安慰能力，他很羨慕。

　……等忙完這事情，拜托他教教自己吧。

　

　聯邦文娛體育中心的會場內。

　往上望是一望無際的藍天，但它並非真的中空，而是自帶投影功能的穹頂，面積如此寬廣的影像穹頂是近年才提升技術，光這一面的造價就是天文數字，既可以擬像晴空星夜，也可以將舞台上的近鏡投影到上面，讓坐得較遠的觀眾看清舞台上正在發生的事情。

　“白雀，看我這邊！這裡來！”

　繆斯編輯部包下了一小片VIP區域，有少量的管理層、編輯和知名作者能夠出席。作者出席的話，大多傾向與自己的責任編輯坐在一起，然而於軒因為近期業績太慘淡，在這次【門票爭奪戰】裡飲恨落敗，於是妲娜和白雀兩人在小群裡一合計，就說坐到蔡維楠那邊去，一起等玉哥出現。

　“我有點緊張了……”

　妲娜抱著一桶奶油爆米花溶得飛快。

　她今日穿著一件淺粉色的吊帶裙子，露出頸項，白雀看她一眼，爆米花從透明的咽喉一路墜下，如同深深掉入粘稠的液體裡。

　妲娜太緊張了，手指的擬態一直失敗，爪爪不斷從人類手指和一團果凍的狀態之間來回切換。虧得就這換來換去的狀態，也沒耽誤吃爆米花。

　白雀：“我知道你很緊張。”

　蔡維楠：“我也知道。”

　“怎麽看出來噠！”

　妲娜大惑不解。

　在交頭接耳說話間，天幕亦開始播放起了廣告。

　是次廣告收入一部份歸場地，剩下的則是帝國收入，再細分給表演者。放眼過去全是宇宙知名品牌——雙玉現在是它們最想要的代言人，形象正面，沒有可查到的汙點黑歷史，外形漂亮吸睛，帝國肉眼可見的力捧，和大元帥鳳公爵關系特別好，可以吸引的流量往高了算準沒錯。

　可惜不行，全被帝國授意攔了下來。

　顧玨本身也不想這麽娛樂圈。

　萬一他哪天刷織博的時候看到提及自己的內容底下全是帶精修照片的控評，看到小姑娘們為他衝銷量……恐怕再也無法在網上快樂衝浪，太尷尬了。

　不知不覺間，到達原定的開始時間。

　廣告播放完後，天幕陡然暗了下來，一條以超級AR技術實現的金龍與鳳凰交纏著以螺旋之勢飛越全場，對著觀眾席長鳴。

　裝著機械翅膀的主持人飛到舞台中心：

　“當帝國瑞獸的象征繞場一周後，美麗焰火在我們上空綻開，我們歡迎聯邦最好的盟友——”

　“鳳公爵。”

　“大元帥。”

　……

　“哇！”

　噴薄而出的焰火電光讓妲娜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同為Omega的蔡維楠邊上靠。

　“啊！”

　小時候被同學用蝸牛糊過臉的蔡維楠對軟體生物有童年陰影，可是又不忍推開妹子，只能一起驚呼緩解恐懼。兩人的叫聲淹沒在熱烈的歡呼和表白聲浪中。公爵和元帥實在有太多粉絲了，雙玉的小說也大多以官廷侯爵為主題，也就是說，會成為他讀者，乃至書粉的人，多半對貴族爵爺元帥這種身份心懷憧憬……

　雙重加成下，過濾出的現場觀眾，自是熱情無比。

　天價的音響設備險險壓過觀眾的歡呼聲，讓開場詞得以清晰傳入每個觀眾的耳朵裡，在一段讚美後，主持人話鋒一轉：“然而，這兩位大人物今日都不是主角。我們期待已久的C位嘉賓，他自XXXX年以來筆耕不斷……”

　後台等待的出場的顧玨也聽到了這一句。

　他升起不妙的預感。

　這奧運會開幕式一樣隆重的開場儀式，有過之而無不及的離譜特效，字正腔圓標準通用語的主持人，下一秒果然說出了讓顧玨他羞恥得想原地蹲下來掩臉的書名——

　“曾著有《豪門老公爵愛上我》、《帶著參謀長的球跑了》、《成為星際皇帝的秘密情人以後》……等等的長短篇，均獲得了極大的市場反響，受到大量讀者的喜愛，浪漫瑰麗的文學世界跨越星球界限，多達42個已知星系的居民是他的讀者。”

　有這麽多嗎？

　在星際時代，星網人數本就膨脹成天文數字，自從站穩腳跟後，顧玨更是對數據徹底麻木了。他不想做數據的奴隸，很少去刷後台患得患失，評論數目再多，他也看不完，只看受讚同數最多的熱門評論，對讀者的主流意見有個大約的概念。

　顧玨想象中普普通通的簽書會，大抵是容納不下這天文數字的。

　“在簽書會舉行之前，他的數據就達到了繆斯巔峰級的標準。”

　“繆斯巔峰級大神，帝國榮譽治療師，雙玉！”

　如果只是在鳳公爵和大元帥後面叫他出去，顧玨是不會有半點猶豫的——有兩位老大哥打頭陣他還慫什麽？然而主辦方給足了他面子，彩虹屁鋪墊得讓他很想把寫這文案的人拉出來語重心長地勸說一下“大佬，你這麽寫，主持人念出來，大家都會以為你們收了我錢給我說好話的”。

　伸頭是一刀，縮頭是一刀。

　顧玨很想縮頭。

　然而旁邊的文案策劃兄弟善意提醒他：“雖然主持人叫到你的名字了，但你可以等一會再出去，他會說因為現場觀眾誠意不夠，讓大家一起叫你名字，等氣氛到位了……”

　“好了，不用說了。”

　向工作人員做了個打住的手勢，顧玨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跑到萬眾矚目下，一盞大燈光落到他頭上，在光芒下精靈漂亮得幾乎失真。

　在這一刻，顧玨忽然明白了逃犯被生擒活捉的感覺。

　——很想有一次重新做人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