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已經死了?”
三人回到簡淮的病房,王小帥抱膝貼牆坐在地上,後腦一下一下有節奏地撞著牆壁,他雙目茫然,顯然已經失去了希望。
簡淮站在窗前,他長大了後對陽光便沒有了年幼時的恐懼感,可還是不太喜歡日光。他拉上紗簾,透過朦朧的紗布看著樓下走動的人。
時長風對他們兩個說:“折騰一夜我有點累了,回去休息一下。你們……算了,晚上再說吧。”
說話間他走到簡淮身邊,拿起昨夜放在簡淮病床上的白大褂。
白色的衣袖甩開,拂過簡淮的側臉。簡淮順著衣袖轉身,見時長風展臂穿上白大褂。
時長風上衣是黑色緊身半袖,簡淮在他穿衣的瞬間,看到時長風手肘內側時,眼中染上一抹亮色,驅散了陰霾。
時長風穿上白大褂,手掌按在簡淮肩上,若有所指地說:“你和王小帥好好休息,我白天還有工作。”
簡淮微微點頭,目送時長風離開病房後,拿出牆角堆放的陪床用折疊床,丟給王小帥:“你在這裡休息。”
時長風回到辦公室,與他同一個科室的醫生袁飛航正趴在桌上休息,見他進來,袁飛航立刻站起身,期待地望著時長風。
“放心,有線索。”時長風脫下白大褂,露出手肘內側一道新鮮的劃痕。
這是昨夜……或者說是不到一個小時前,簡淮用手術縫合針在時長風身上留下的傷痕。
簡淮昨天曾說過,希望能夠在夜間留下一點痕跡。但他深知不管眾人如何大鬧醫院,白天到來後,夜間種種會全部消失,連死去的怪物也會復活,那要在哪裡留下痕跡呢?
昨夜時長風詢問時,簡淮只是看了他一眼,時長風便明白了他的意圖。醫院的主體建築是不行的,時長風告訴王小帥他們要去簡博翰辦公室搜索不過是托詞,是擔心有人能夠在暗中察覺到他們的動向,因此施展的障眼法罷了。
實際上不管院長是簡博翰還是其他任何人,醫院的主體建築都是固定的,能夠留下印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怪物身上也不行,陽光出現,它們就會變成活人,在它們身上留任何記號都是無用功。
既然固定建築物不行,會變化的怪物也不行,那麽能夠刻下記號的,唯有他們三個還活著的人!
簡淮身上的傷能夠自動痊愈,如果能留下傷痕他早就這麽做了;王小帥思考方式太過簡單,不適合保密。唯有時長風,他始終保持清醒,能夠見證一切,因此簡淮選擇相信時長風。
簡淮偷偷藏下一根怪物身上拽下來的手術縫合針,捏在掌心中,在爬上頂樓,時長風為他擦掉額頭冷汗的瞬間,借著黑暗的掩護,簡淮飛快地用縫合針在時長風手肘內側劃下一道血痕。
隨後他們來到簡博翰辦公室,推開門後,時間與空間發生轉變,他們從28樓回到病房4樓,時間自深夜01:23變為07:30。
一切都發生了改變,唯獨一樣東西沒變。
那就是時長風手肘內側的傷痕!
按理說,如果他們真的被偷走了六個小時,這道傷痕也會隨著時間的推移結疤。可時長風的傷竟還在流血,連凝血的時間都沒有!
時長風借著穿衣的動作向簡淮傳遞了這個信息,看到傷痕的那一刻簡淮又恢復了鬥志。
對於簡淮而言,詭異的事件、未知的敵人甚至世界毀滅都不可怕,他害怕的是這一切皆是他的幻想,而時長風的傷痕告訴簡淮,昨夜發生的事情全部是真實存在的。
時長風拿碘伏擦擦手肘上的傷痕,回想簡淮方才的眼神,不由低聲自語道:“還是第一次有人和我這麽有默契。”
“嗯?你說什麽?”袁飛航問道。
“沒什麽。”時長風的思緒從回憶中抽離,“你那邊發現什麽了嗎?”
袁飛航是時長風的隊友,他們來自另外一個世界,在4月2號那天來到這家醫院,隨機地成為新來的醫生。在這個世界,他們需要找到一個特定的任務目標,只有這個任務目標,才能帶他們離開這詭異陰森的世界。
昨天時長風偽裝成與王小帥一樣被困在醫院的人,與簡淮、王小帥一同行動,吸引未知敵人的視線。而袁飛航則是聽時長風的命令,試著在黑夜來臨後離開醫院。
“別提了,昨天晚上真刺激。”袁飛航將腳隨意地搭在桌面上,眉飛色舞地說,“病房樓的大門全部關閉,我砸了三樓衛生間的窗戶,剛把手伸出護欄,外面就有好幾隻手捏住我的胳膊,它們拚命把我拽出去。我腦袋卡在護欄上出不去,它們竟然要把我腦袋擠扁再拽出去,要不是天忽然變亮了,黑暗中的手臂消失,你現在看到的大概就是一具骨頭全部碎掉的屍體了。”
“未必是屍體,”時長風理智地分析,“根據這個世界的規則,你極有可能像其他病患和醫護人員一樣,變成白天正常生活,夜晚失去生命的活屍。”
“那比死了還可怕,”袁飛航後怕地拍拍胸口,“經過這兩天兩夜的調查,你有沒有點思路,時隊?”
“有一點。”時長風拿出紙筆記下他與袁飛航來到這個世界後的經歷——
4月2日上午7點,時長風與袁飛航來到醫院中,隨機取代了兩位醫生。根據世界變換規定,他們會隨機取代兩個原本已經死去的人,奇怪的是,時長風取代的醫生在時長風來到的前一秒,竟還在為簡淮開藥。
由此可知,在這個世界,死去的人可以像活人一樣行動。
4月2日上午7點30分,時長風快速查看了自己名下所有患者的病情,注意到簡淮過重的藥量,懷疑簡淮就是他們要找的任務目標,為了觀察簡淮,換掉一片藥。
4月2日下午,袁飛航與時長風嘗試離開醫院,與王小帥一樣,他們在走出醫院的瞬間,又會回到醫院內部,其他醫護人員卻可以自由離開。
關於這個現象,時長風有兩個猜測。第一,穿越者無法離開醫院;第二,活人無法離開醫院。
如果猜測一正確,王小帥就是他們要尋找的特定目標;如果猜測二正確,這個世界可能已經沒有幾個活人了。
4月2日夜晚,袁飛航與時長風在一樓值夜班,時長風主動嘗試違反“三不許”,打開一樓所有病房門,發現醫院內的病人已經都變為可以行動的活屍。同時,他們聽到四樓傳來王小帥的呼救聲,於是兩人一邊躲避活屍攻擊,一邊衝上四樓,剛到四樓就見簡淮將王小帥丟進備勤室。
一樓被放出的活屍緊跟著他們追到四樓,簡淮見到這些活屍就殺紅了眼,展現超出常人的力量乾掉活屍後回到病房中。這期間簡淮看到了時長風與袁飛航,視線卻沒有聚焦。簡淮與兩人擦肩而過,一言未發,時長風不確定簡淮是不是活人。
4月3日上午,時長風以查房為名查看昨夜病患的情況,發現他們又變回了活人,吃了神經安定藥後十分乖巧,像普通精神病患者一樣在醫院內活動。
時長風來到簡淮房中,趕走簡博翰後,不出意外地發現簡淮根本不記得自己。
緊接著他在衣櫃中看到王小帥,意識到王小帥、簡淮與他們一樣,發現了醫院的詭異之處,從而將任務目標范圍縮小到王小帥與簡淮兩人身上。
為進一步確定目標,時長風三言兩語成為兩人的同伴,引導他們在4月3日夜晚主動探索醫院,再次親眼見證簡淮的力量。
同樣是4月3日夜晚,袁飛航遵照時長風的吩咐,嘗試在夜間能否離開醫院,證實夜晚的世界比想象中還要危險,不管是醫院內部還是外部。
4月4日01:23分,袁飛航與他們三人同樣經歷了時空變換,這代表突然消失的六個小時不僅僅作用在探索頂樓辦公室的三人身上,遠在三樓的袁飛航也被牽涉到其中。
寫下發生的一切後,時長風看著線索沉思。
袁飛航問道:“時隊,你覺得王小帥和簡淮,哪個是能帶我們離開這個世界的人。”
“目前還不能確定,”時長風頓了下,“不過我希望是簡淮。”
袁飛航:“我也覺得簡淮的概率大一些,他夠瘋,符合‘思維共鳴’的所有特征。但我不希望是他,王小帥看起來又乖又好控制,我們能很輕易地讓他簽下保密協議,如果是簡淮……那就麻煩了。”
時長風食指隨意搭在唇上,想著簡淮的樣子,輕笑一下:“不麻煩。”
如果簡淮不是他們要找的人,就必須留在這個世界上,那對簡淮來說,才是真正的絕望。
在任務目標上,袁飛航與時長風產生分歧。他不想與隊長爭辯,轉移話題道:“暫且不提哪個是目標,還是說說這個世界吧。進入世界前我們做過能量檢測,這裡應該只是個A級世界,但現在明顯有S級以上的標準了,是檢測失誤嗎?”
袁飛航想起昨晚的事情就後怕,怕得不是外面的手臂,而是忽然轉變的時空。
“如果真的是時空問題,只靠我們兩個根本解決不了!”袁飛航說道。
“不是時空,”時長風為手肘的劃傷貼上創可貼,“時間到7:30時,你人在哪裡?”
袁飛航:“從三樓衛生間忽然出現在1樓辦公室裡。”
時長風:“夜晚來臨時,或者說,周圍人變成活屍前,你在哪裡?”
袁飛航:“1樓辦公室內,你是說……”
時長風篤定道:“沒錯,不是時空置換,是歸位。這個世界有兩套規則,白天一個規則,夜晚一個規則。
“簡單來說,就是白天正常,大家像平時一樣活動;夜晚或者某個契機觸發另一個規則降臨後,世界變得瘋狂起來。而當夜晚消失,白天再度來臨時,不管在夜晚中發生什麽事情,都會回歸到原位。甚至連夜晚死去的人,在白天都會活過來!
“唯有真正的活人,處於兩個規則中的變量,所受到的影響才會保留下來。”
說完這番話,時長風再次點了點劃傷的位置。
這是經歷無數個世界的時長風都沒有想到的一點,簡淮昨夜暗中在他身上劃下這一道傷痕,成為了破局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