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車一路馳騁, 暢通無阻。
許多關卡口瞧見這車的車牌號就知道不能攔, 更別說排查車上的人了。等到達雨林接洽口附近,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林子邊站了許多人,汽車過不去,只能徒步。
經過一系列斂財任務,魏病衣身體情況比過去實在是好了太多。平時拍戲勞累, 他也都咬牙忍下去, 但眼下這幾步走的實在是心力交瘁。
耳邊盡是嗡鳴,人群來來往往的, 還有不少穿白大褂的醫生舉著吊瓶到處跑。附近支起了不少大帳篷,那些醫生都是從這個帳篷跑到另外一個帳篷,總是能帶出一身的血腥氣味。
連續兩部大爆電影上映,下半年的娛樂圈簡直是魏病衣的天下。一般來說只要關注娛樂新聞, 就不可能不知道他。
然而不幸的是,關卡口負責排查的軍官拗極了, 沒有通行令牌一律攔著不給進。
“算了。”魏病衣拽住急於爭辯的肖琅,緊張道:“不進去也可以。這位軍爺,我想問問沈元帥的情況,他也受傷了嗎?”
軍官歎氣說:“沈元帥還在林子裡。”
魏病衣一驚, 下意識抬眸看了眼百米開外。
其實這裡距離接洽口也就百米,那邊人群紛擾,許多醫護人員來來往往,看不清林子口是一個什麽情況。只能看見有幾輛救護車停在林口處, 有軍官帶著白大褂醫護正往裡趕。
軍官說:“沈元帥傷的很重,我們不敢將他隨意移動,只能先讓救護車開進去接人。早上已經開進去一批了,這一批是去接別的傷重人員的。”
肖琅急說:“這麽會傷成這個樣子,計劃到底哪裡出了問題,卯畜沒有被圍剿?!”
軍官糾結的看了一眼肖琅,說:“少將軍您就不要難為我了,這些軍事機密我肯定是不可能說出來的。但是您放心,計劃成功了,只不過中間出了點差錯,我方付出的代價實在是太慘重,您看那邊——”
他指了一個方向,那邊有個臨時搭建的防雨台,台子裡有不少蓋著白布的屍體,林林總總加起來得有四五十個,佔了小半個台子。
不僅如此,另外半個台子也逐漸的被新搬運進去的屍體填滿。
軍官眼眶通紅,哽咽說:“好多人甚至沒有活著回來……”
話還沒有聽完,魏病衣就感覺陣陣頭暈。
他扶著肖琅的手臂僵硬的站在原地,緩了好一會才理解現在的狀況。
林邊有對便服男女站著,在一堆白大褂和軍裝中,這兩人格外顯眼。也許是見到魏病衣視線方向,肖琅看了一眼後說:“是沈先生和沈夫人,看樣子他們兩位也沒能見到沈奉灼。”
軍官點頭,唏噓說:“他們在那裡等了一天,不過看時間,第一批救護車也應該回來了。”
夜色愈加深沉,天邊月亮的光亮比之前要暗了許多,以魏病衣的視覺,只能勉強看清楚兩米之內的情形,再遠點就只剩下一團團模模糊糊的影子。
肖琅在營地裡跑動了一陣,還是沒能拿到通行令。他也沒靠近,就從營地裡順出了兩個小板凳,抱臂坐在魏病衣身邊陪伴著。
到了後半夜,沈父沈母也沒繼續守著,他們互相攙扶著上了一輛軍用大巴。與他們一同上車的還有幾個抗攝像機的,當然,沒過幾分鍾,那些記者和攝影師就被人給趕下車。
魏病衣皺眉,衝那邊看了好幾眼。
肖琅沒看出來他的異樣,但是他心底同樣十分好奇,就拽著看守的軍官問了好幾嘴。
那軍官也沒藏著掖著,氣憤說:“軍區裡拍紀錄片的,說是要記錄戰爭。和卯畜作戰的時候這些記者一個個沒人影,戰鬥一結束一窩蜂的跑上來拍傷員,還記錄戰爭,我看他們記錄個屁。”
魏病衣抿唇,心裡老一陣陣發慌。
這個時候他也沒有心思耍手機,隻兩手撐在膝蓋上,低著腦袋閉目養神。
不知道多長時間過去,林深處忽然起了喧嘩聲。本來已經寧靜下來的營地一下子躁動起來,無數人掀起帳篷簾子走出,軍車車門被人打開,許多人一窩蜂的往林口湧。
魏病衣從自己的臂彎中猛然抬頭,‘唰’的一下子從座位起身,昂頭去看。
“不能過去。”軍官很盡職的攔住他,有板有眼說:“您就算過去也沒什麽用……”
話還沒說完,他就被肖琅給摁住了。
眼神一對上,壓根不需要對方多說什麽,魏病衣反應極快,轉身就往林口跑。
剛好現在人群熙攘雜亂,他身上穿著的衣服又是與軍服極其接近的黑色,基本上往人群裡一扎堆就找不見人影了。等真的看不見人了,肖琅立即放開那軍官,衝他一臉正氣道。
“你在這值班,要是敢離開,改明兒我就上報你玩忽職守、擅自離崗。”
軍官:“……”委屈.jpg
這一頭,在肖琅的掩護下,魏病衣很順利的就跑到了林口附近。
那邊有數輛救護車開著遠光燈,一個個顛來顛去,看的人心驚膽戰。每一輛救護車過來,都有數個擔架被抬下,緊接著就是醫護人員將其抬到培養艙裡頭緊急救援。
盡管如此,還是有不少軍官一被抬下來就咽了氣,白布一蓋放置到一旁,也沒有人去理。
“奉灼呢?”
沈夫人握住最近的軍官手臂,那軍官頭上包了一圈繃帶,繃帶髒兮兮的,甚至還有血跡滲透出來。見了沈夫人,他迷茫一瞬,呆滯的指了指最後一輛車,說:“在那裡。”
話音剛落,附近扛著攝影機與舉著話筒的記者們就像聞見了魚腥的貓,一窩蜂的擠了上去。
他們也不管會不會擋到醫護人員的道,反正先把紀錄片的素材拍到手再說。
前方人頭攢動,魏病衣是擠都擠不進去。沿途還被不少人撞到,腳步一趔趄差點摔倒。
“你沒事吧?”
沈夫人眼疾手快的扶住魏病衣,方才她和老公也沒能擠進去,只能在外圈看著乾著急。
魏病衣來不及回答,他甚至連頭都沒扭一下,咬牙就要又往裡擠。
沈夫人在後頭看的一臉茫然和訝異,什麽時候魏家這個小少爺和他家兒子關系這麽好啦,頭半個月不是還鬧著要退婚嗎?
那救護車停了下來,人群驚呼聲不斷,還有人大聲嚷嚷著:“快讓開,別擋著路!”
只能從人縫裡瞧見有擔架被抬了下來,因為人群擠來擠去,抬著單價的醫護人員寸步難行,只能就地給擔架上的傷員醫治。
‘哢哢哢’的快門聲不停響起,還有人開了閃光燈,那白光照的人頭暈目眩,習慣了黑夜的眼睛竟一時無法適應過來,眼球都有絲絲刺痛。
忽然有女人的驚叫聲拔高而起。
是護士的尖叫,與此同時,某個物體呈現直線倒飛出去,人群被撞的四散,個個都扶著肩膀哎喲誒的不停叫喚。
定睛一看,才發現那倒飛出去的是個人。
準確來說,那是一個記者。手上的話筒線還死死攥在手裡,攝影機甩出了一個拋物線,咚的一聲砸落在人群之中,摔了一個稀巴爛。
靜謐一瞬間,人們尖叫的往旁邊躲:“沈元帥打人啦!”
只有魏病衣在逆流而行,艱難的被人撞來撞去,好不容易擠到了救護車邊上,等看清楚這邊的情況,他鼻頭一酸,眼淚都差點掉下來。
擔架還有一半搭在救護車車門的台階上,還有一半正直直的杵在泥土中。周身散落一地攝影設備,鏡頭上同樣滿是裂紋。
沈奉灼半靠在擔架上,膝蓋微微蜷曲,頭緊緊垂著,睫毛不斷顫抖。他像是忽然墜入了自己的小世界裡,就連魏病衣靠近也沒有發現。
“沈元帥?”
魏病衣嘗試著叫了一聲,見對方沒有反應,他猶豫的伸手去觸碰。
還沒碰到人呢,他自己就先住手了。
肉眼可見,沈奉灼身上的傷太多,多到魏病衣一下子都不知道如何下手,總感覺無論碰到了哪裡,都是在加劇傷口的惡化。
醫護人員被軍官安撫下來之後,就開始竊竊私語討論目前的狀況。
有人說沈奉灼受了嚴重的外傷,必須馬上就醫治。還有人說這種外傷對於普通人來說很有可能是致命性打擊,但是對於軍官來說,養個一兩年不是沒有養好的可能性,對於軍官之中天資拔萃的沈奉灼來說,這個治愈期限可能還要再縮短一些。
討論來討論去,最終他們竟然難得的統一了意見,一致得出了同樣的結論。
“沈元帥傷的,可不僅僅是身體啊。”
魏病衣哪能聽不懂這話,一看沈奉灼這個魂不守舍的模樣,就知道一定是剛剛記者瘋狂跟拍激起了他的戰後創傷綜合征。
生怕場面不夠混亂一般,那被踹飛的記者拍拍屁股爬起來,接過同行的攝影機,竟然毫不在意的就要繼續拍攝,嘴裡還念叨著。
“都是素材,素材。”
魏病衣眼眶通紅,恨恨的看了一眼那記者,看的後者臉上悻悻然,他方才轉開視線。
緩緩攥緊沈奉灼的手,後者抬眸,眼神暗沉,張開手臂似乎想抱緊他。
人群為沈先生與沈夫人讓出了一條道。
與此同時,他們身邊還圍繞著無數軍官,這些軍官不僅不攔著記者,還跑來拽著魏病衣往外走,說什麽也不許‘可疑人士’靠近。
“不許拍了!”
沈夫人是個鐵娘子,從小也是在商區混出來的女強人,眉目一厲,軍官們也發怵。
周邊終於沒有人再阻攔,魏病衣喉頭哽咽,順勢緊緊抱住沈奉灼,手掌輕拍他的背,聲音沙啞道:“沒事了,別怕。沒有人會再來拍你。”
沈奉灼手臂發緊,死死按著魏病衣的身子,整張臉都埋在他的頸窩裡。
林口靜悄悄的,眾人猶豫著,到底是沒有上前將這兩人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