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普很快意識到澹台熠說的是傍晚出宮那會兒他和李宗義他們說的那些話,也不知怎地傳到了澹台熠耳裡。
他咽了一下口水,心裡那點心虛總算是消散了,他臉上一邊擠出點笑,一邊恭敬地回答:“臣明白。”
澹台熠今日心情不錯,他朝曹喜示意,曹喜趕忙上前,他手中托著一物,上面蓋著綢布,宋普隱約聽到了些許呼嚕聲,他有些好奇地看了過去。
澹台熠注意到他的目光,唇角含笑道:“宋卿猜猜這裡頭是個什麽玩意兒,嗯……猜到了有賞。”
宋普下意識地問:“那猜不到呢?”
澹台熠收斂了唇角的笑意,認真地思考了幾秒,道:“猜不到,宋卿以後就不必來了。”
宋普心裡一喜,天底下竟有這種好事!?
然而他又很快冷靜下來,感覺沒那麽簡單,也許澹台熠說的不必來=你去死吧,那就不太妙了。
宋普想到這裡,精神立即緊繃了起來,“陛下,臣可以靠近看看嗎?”
澹台熠看了一眼曹喜,曹喜心領神會般地疊著碎步走到了宋普跟前。
宋普仔細聽了聽,裡頭還只有呼嚕聲,又因綢布蓋著的物體並不大,像隻籠子似的,他便也猜到了些許,又輕輕地敲了敲籠子,似乎驚醒了裡頭那物,一隻爪子似的東西從籠子裡伸出來,被宋普捏了個正著。
宋普剛捏了兩下,就聽籠子裡輕輕地“喵”了一聲,他精神一震,扭頭對澹台熠道:“臣知曉裡頭是何物了,是貓。”
澹台熠頷首,“宋卿猜對了,如此這貓便賞給宋卿罷。”
曹喜揭開綢布,果然是個籠子,籠子裡果然是一隻通體雪白、還有一雙藍黃異瞳的貓咪,看起來也不過三四個月大的樣子。
宋普十分愛貓,見了這隻貓,心裡的欣喜便表現了出來,以至於他唇角止不住地上翹,頗有些雀躍地道:“陛下,這貓真要送與臣?”
澹台熠道:“孤金口玉言,宋卿要懷疑?”
宋普連忙收起幾分散漫地心神,小心地道:“臣只是太過高興,一時失言,還望陛下恕罪。”
澹台熠看著他眼睛不時地盯著那隻牲畜看,眼底都泛起了晶亮的光,以至於越發奪目。
怎地以前沒發現他有這樣一雙晶瑩剔透的漂亮眼珠子?
澹台熠移開目光,忽地開口道:“宋卿可喜歡這畜生?”
宋普將目光從貓身上移開,“臣很喜歡,也很歡喜,謝陛下贈與這貓,臣必當當傳家寶一般代代相傳。”
澹台熠被他說的話逗得唇角微翹,“只是一隻畜生罷了,如何代代相傳,看宋卿平日說話伶俐,這會兒倒是蠢笨。”
宋普被他說的微微紅了臉,也察覺到澹台熠極喜歡聽拍馬屁的話,因而努力地舌燦蓮花起來,“雖只是隻畜生,但它乃是陛下贈與,沾了陛下的恩澤,自當能代代相傳。”
“哦?”澹台熠心情舒暢,“宋卿真這般想的?”
宋普道:“當然!臣所言皆是一片赤誠的肺腑之言,絕無半分虛假!”
澹台熠每個毛孔都被這一通馬屁拍得舒坦了起來,他身邊伺候的人倒是多,卻沒有一個有宋普這般有本事,叫人看了生厭,叫他如何不動怒,“既如此,這貓便交於宋卿好好伺候著,要是少一根寒毛——”
他眼睛一眯,故意壓低聲音,帶著幾分恐嚇道:“孤便拿你是問。”
宋普連忙應了下來,這番下來,他額角又出了一層薄薄的汗,他忍不住擦了擦汗。
伴君如伴虎,古人誠不欺我。
宋普也沒想到這次過來,還得了一隻寵物,趁陛下不在,曹喜掐著嗓子對宋普道:“宋大人,這小畜生是陛下特意從百獸園裡抓出來的,乃是波斯國進貢,名曰波斯貓,整個大梁也不過四隻,你可得好好珍惜。”
宋普回答:“我明白的。”他看著那懶洋洋躺在籠子裡翻肚皮的小貓咪,心裡軟乎乎的,“這貓斷奶了嗎?”
曹喜有心和宋普打好關系,也願意與他多說幾句,“自然斷奶了,這波斯貓長得嬌,也粘人,不像尋常貓一般愛拿爪子撓人,你且好好伺候,待以後陛下問起來,也好有個交代。”
宋普自然道:“我必定盡心盡力地伺候他,絕不馬虎,它以後就是我兒子。”
又伸手握住小奶貓從籠子裡伸出來的小肉爪子,十分真情實感地呼喚:“兒啊,爹爹愛你!”
“……”曹喜聽了,感歎自己確實沒對方的膽子和功力,若早知道陛下喜歡聽好話,他這個掌印大太監機會更多不是麽?現在已有宋普佔得先機,他也得徐徐圖之了。
這日澹台熠也依然不上朝,然而后宮裡頭也無甚可以玩的,澹台熠和李宗義在比武場消磨了一會兒時間後,臉色就很不妙了。
“李卿,你武藝沒有任何精進,孤倦了。”澹台熠甩開手裡的寶劍,昳麗逼人的臉流露出一股陰冷的神情來。
澹台熠身懷巨力,和他對招都是一種煎熬,李宗義握著劍柄的手微微顫抖,手心濕黏,喉間也漫上了一股血腥味,聽到澹台熠說的話,他惶恐地抱劍半跪道:“是臣愚鈍。”
澹台熠道:“李卿出身將軍府,武藝便只有這個程度麽?還是說,你在讓孤?你怕贏孤?”
“……臣不敢。”李宗義苦笑,他就算想贏,也要贏得過啊。
澹台熠冷漠道:“既如此,李卿便拿出所有實力,若是傷了孤,孤也不怪你,但若是傷不了孤,孤便要狠狠罰你。”
李宗義咬咬牙,應道:“臣不敢。”
澹台熠說:“孤倒是不知道將軍府的人膽子都這般小,連贏孤都不敢,這樣的李卿,如何上戰場保衛國家,如此這般倒不如做個廢人苟且偷生,李卿覺得呢?”
在旁邊觀戰的宋普都覺得這番對話極為不妙,澹台熠怕不是想廢了李宗義罷?
也不是不可能,連兵部侍郎嫡子沈雍和都被毀容了,本朝朝官也是有各種要求的,其中一樣就是相貌端正無缺,即使臉上有一點疤痕,都是不會錄用的,狗皇帝那一鞭子,便直接毀掉了沈雍和的未來。
宋普在旁兀自擔憂著,只聽李宗義依然耿直地道:“臣不敢。”
宋普:“……”
太老實了吧!
見澹台熠要眼睛一眯,要發怒,宋普連忙上前,道:“陛下,臣有話說!”
澹台熠目光一轉,落到他身上,沒有言語。
宋普能感覺到從澹台熠身上散發出來的不悅,他硬著頭皮道:“陛下息怒,臣以為,整個大梁能贏過陛下的人少之又少,即使李大將軍與陛下對陣,也絕對會敗下陣來,虎父犬子,既然父親不能,做兒子的又如何能,而且陛下乃人中龍鳳,虎和犬又怎能和陛下做比較?臣認為李大人贏不過陛下乃最正常不過的事情。”
澹台熠道:“孤有讓你說話嗎?”
宋普:“……”
狗皇帝!
他連忙跪下,誠惶誠恐地道:“是臣逾越,請陛下恕罪。”
澹台熠拿起被他甩得深、插在地裡的寶劍,手指撫了撫鋒利的劍刃,道:“不過宋卿說的有道理,孤習武十余年,諸多老師都敗於孤之手,李卿年紀不過十九,能在孤手裡頂過數十招,已然天資過人,孤不該強求。”
宋普覺得狗皇帝說的話只能信一半,故而沒有停下吹彩虹屁的嘴,“臣鬥膽,臣還有話要說。”
澹台熠翹起了唇角,盯著宋普道:“宋卿有何話要說?”
宋普道:“雖然李大人天資過人,但比起陛下,李大人資質實在過於平庸,武藝未曾精進也是鐵一般的事實,臣以為陛下再和李大人比武,也只是徒增倦怠,不如叫李大人回家好好休養生息,待武藝精進了再請陛下來驗收成果。”
澹台熠不悅道:“孤又不是他老師。”
宋普誠懇地道:“陛下,有句話叫做三人行必有我師,陛下武藝超群,李大人和陛下比武,想必也是獲益良多,雖李大人資質不若陛下多已,但經過陛下的操練,李大人日後必定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超過其父李大將軍成就也指日可待,如此這般,便是陛下為大梁操練了一名猛將,真乃大梁之幸,大梁之福。”
李宗義:“……”
澹台熠聽了,嘴角的弧度又翹了起來,難掩愉悅,“宋卿所言極是。”
怎麽宋卿講話就那麽好聽?
看看宋卿,再看看只會說臣不敢的李宗義,澹台熠嘖了一聲,“李宗義,你聽到了嗎?既然宋卿為你說情,今日便算了,明日你便不用來了,待孤喚你,你再來。”
李宗義看了宋普一眼,抿了抿嘴,道:“臣明白。”
澹台熠道:“孤今日沒什麽心情,你們都給孤散了。”
李宗義道:“臣告退。”
宋普也跟著道:“臣告退。”
然而澹台熠喊住了他,“宋卿。”
宋普疑惑地抬起眼,又極快地垂下,避免和澹台熠對視,“陛下有何吩咐?”
澹台熠微笑著道:“宋卿且留下。”
“你與孤來。”
宋普心裡疑惑,面上卻不好表現出來,隻乖乖地應道:“是,陛下。”
澹台熠走在前頭,宋普跟在後頭,兩人相差了幾步的安全距離。
也因為在澹台熠後面,宋普才敢抬起眼睛,有幾分放松地看著澹台熠的背影,這一看,也發現澹台熠的個子委實高挑,脊背挺直宛如白楊樹,身著有些貼身的常服,也顯露出對方肩寬腿長的好身材來。
不說別的,單單澹台熠的個子相貌,也是宋普有生以來見過的最好看的,因為帶著異族血統的緣故,他的相貌既濃豔昳麗又因過於白皙通透的膚質顯得有些清雅,兩種風格交疊混雜,反倒突顯出了對方獨此一份的魅力。
說起來,狗皇帝雖已二十出頭,宮中也沒什麽伺候的女人,以前好像有過幾次選妃,好像都無疾而終,莫非這狗皇帝有什麽隱疾?
“宋普”之前一直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也不太了解朝廷的事情,到這會兒,宋普才發現,自己對狗皇帝了解並不是很多。
不過,他沒想到他會喜歡聽別人吹彩虹屁,難道以前這麽久都沒有去拍他馬屁?
真奇怪。
宋普胡亂想著,便聽澹台熠那獨特的慵懶聲線開腔道:“到了。”
宋普抬眼一看,心頭一跳,澹台熠為何將他帶到寢宮來?
作者有話要說:
狗皇帝:乾你(不是)
現在狗皇帝的心情:說話好聽的小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