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王發妻逝世也已有十年了, 遺留下一子一女, 其子喚做澹台越,其女是澹台瞳, 她原先的名字還是先帝替她取的, 喚做澹台冶瞳,只因為冶此字, 有熔煉之意, 有那麽一絲摧枯拉朽之感,永安王到底怕折損了女兒, 便折去了冶一字。
如今冶瞳這個名字,也只有澹台熠和先帝會這麽叫了。
永安王倒是不覺得如何, 當初先帝取冶瞳此名,也是對她寄予了美好的希望, 只可惜當年永安王妃生她之前傷了胎, 先天不足, 導致如今十七的年歲, 還是這般嬌小體弱。
永安王千裡迢迢將女兒帶到燕京, 也自有他的算盤, 如今澹台瞳也到了婚嫁的年紀,他這次是特地將女兒帶過來便是為了此事。
宮宴結束,永安王和淮南王都跟著澹台熠去說養心殿了,估計是有要事要談, 離開之前, 澹台熠很上道地對宋普說:“宋卿, 孤堂弟堂妹三年未來燕京,勞煩宋卿帶他們到處逛逛。”
永安王聽了,輕輕拍了拍澹台冶瞳的肩膀,笑道:“跟這位哥哥到處玩玩,熟悉一下燕京的環境。”
澹台瞳也知父親為何將她帶過來,抿了抿唇,小聲地應了。
澹台熠這邊熱熱鬧鬧,太后那邊倒是無人問津,她看著澹台熠和兩王離開,才扶著身邊太監的手臂黯然退場。
倒是恭王有幾個熟人,不止宋凌雲,淮南王永安王的部下竟都和恭王相熟,不過到底要避嫌,都只是隨意地問候了幾句而已。
而宋凌雲此時得了空,才過來見宋普,而澹台瞳見了他,那張白嫩的小臉立即浮現出了一層淡淡的粉色,雙眼都明亮了起來,“凌雲哥哥。”
宋凌雲對澹台瞳不冷不淡,隻對她點了一下頭,便將目光落到了宋普身上,微微笑著,說:“阿普,我來的匆忙,還未向家裡報信,你被嚇到了吧?”
宋普看著澹台瞳眼裡的光暗淡下來,頓時明悟,聽了宋凌雲的話,笑道:“我這是驚喜,數月未見,哥你越發英姿勃發閃耀無邊,我眼睛都被哥哥的光芒刺瞎了。”他說著,還浮誇地用雙手擋了一下眼睛。
宋凌雲被他逗笑了,余光掃了一眼在旁邊等候的幾個少年人,收斂了笑意,對宋普道:“你帶他們到處逛逛罷,我還要去安頓隨行之物,便不多陪你們了。”
宋普應了一聲,看著宋凌雲離開,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他才開口道:“宮裡我也不是很熟,我帶你們去看看陛下的練武場好不好?”
在場的除了永安王的子女之外,還有淮南王的幼子,都是十幾歲的年紀,最大的澹台越也有十九歲,他身量也肖父,比宋普高半個頭,目測185左右,身材厚重,偏長著一張娃娃臉,臉頰圓圓的,有種奇異的違和感,他聲音倒是悅耳,他伸手比了一下宋普的個子,道:“你們燕京人都這麽矮的麽?一個個都這麽點個子?”
一出口,宋普就明白這人果然和澹台熠是堂兄弟,他皮笑肉不笑地道:“我才十七歲。”
澹台越道:“我十七歲便這麽高了。”
一邊說,還一邊搖搖頭,對他十分可憐的模樣。
宋普:“……”
他無語凝噎,不欲多說,自顧自地定了下來,“我帶你們去看陛下的練武場吧。”
他掉頭就走,後面幾人連忙跟上。
走了一段路,宋普聽到後面有細碎的說話聲,扭頭看去,是澹台越蹲下身來,讓澹台瞳趴到他背上去。
澹台瞳羞得滿臉通紅,就是不肯,伸腳去踢他的屁股,澹台越沒辦法,隻好站起來,對她伸出了手。
澹台瞳也不肯握,加快步伐越過澹台越走到了他前面。
淮南王幼子澹台欽月見怪不怪地對宋普說:“冶瞳這是有兩個爹。”
宋普倒是不覺得驚奇,這怕又是個妹控,想必澹台越和宋凌雲很有共同語言吧。
宋普領著他們看了澹台熠的練武場,澹台越膽大包天,一點都不忌諱,拿起兵器架上被澹台熠用過的寶劍揮舞了幾下,砍到了旁邊的樹上,隻幾次,便嫌棄地道:“陛下的寶劍也這般鈍。”
澹台瞳拉拉他的袖子,道:“你小心些,不要碰壞了陛下的劍。”
澹台越道:“若是壞了,我賠他便是,我們家多的是削鐵如泥的寶劍,還有飲過千八百條人血的魔劍,怎麽著也比堂兄這把爛鐵要好吧!”
宋普:“?”
他看了一眼天,心裡想,這真他媽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家夥比澹台熠還傻,還中二,真是絕了。
澹台瞳對他這個畫風是已經習慣了,她細聲細氣地道:“還魔劍,你看話本看糊塗了罷?”
澹台越高深莫測地道:“瞳瞳你不懂,殺人越多,劍越帶煞氣和怨氣,這種見了血的劍才是好劍啊,堂兄這把劍一看就沒見過血,怎麽比得上我們塞北的兵器。”
澹台欽月冷不丁地說:“你們沒聽說這三年這宮裡都死了幾千人了麽?要說見血,陛下手裡的人命定比你多。”
“誒我說你,你不頂嘴是不是就不舒服?”澹台欽月此話一出,澹台越頓時就有些掛不住面子,“那些都是傳聞,我說這世間當真有麒麟貔貅等神獸,你信麽你?”
澹台欽月道:“你和我吵什麽,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
澹台越道:“你這算什麽實話實說,你這是造謠!你這是誹言誹語,若是我告訴堂兄,看他不罵你。”
宋普:“……”
完了,澹台這一家子完蛋了,小一輩盡是這種大齡兒童,梁國危矣。
澹台欽月到底成熟穩重些,聽了澹台越的話,不欲與他爭辯,乾脆閉嘴了。
他不說話,澹台越便覺得他是認輸了,娃娃臉上頓時流露出了得意的神色,朝自家妹妹看去,企圖求表揚。
澹台瞳小聲道:“哥,你別大聲嚷嚷,這是皇宮,不是我們家後花園。”
澹台越道:“怕什麽,當今陛下是我們堂兄,小時候還在一起玩的,關系不說多好,那也是兄弟,親兄弟,親的!”
澹台欽月道:“只是堂兄弟而已。”
澹台越道:“這不是都一樣麽!分的那麽清做什麽。”
宋普不欲再聽,他是發現了,這孩子腦子也是有泡的,先帝永安王都是頂天立地的男人,怎麽生出來的兒子都這個德性,真是不得不讓人懷疑澹台家的遺傳問題。
宋普帶他們在皇宮裡逛完,就打算打道回府,只是路上迎面碰見了澹台熠和永安王淮南王幾人,不由得停住了腳步。
澹台熠見了他,眼睛微亮,道:“宋卿與孤心有靈犀,這般也能遇上。”
宋普看了一眼永安王和淮南王,低聲道:“陛下這是要出宮?”
澹台熠頷首,“兩位王叔三年未來燕京,孤帶他們逛逛。”
又道:“宋卿既趕上了這一遭,便和孤一起出宮罷。”
宋普應了,於是這人數本不多的隊伍便一下子擴充了一倍。
燕京之繁華,澹台越也是知道的,他隻逛了一會兒,就忍不住在永安王耳邊低語:“爹,我也想留在燕京。”
永安王瞥了他一眼,冷冷地吐出了倆字,“做夢。”
澹台越憋得慌,“我要在燕京照顧妹妹,要是她嫁人被人欺負怎麽辦?”
永安王道:“這就不用你管了。”
澹台越作為世子,日後也要繼承父統,掌管那百萬軍權,但顯然澹台越並沒有這個本事,這也是永安王一直在愁的事情,從前這個兒子倒還正常,現在年紀越大,就越顯得……蠢。
領兵打仗可以莽,但絕對不能蠢,若再不成器,永安王也只能放棄他了。
他多看了幾眼澹台越,心裡歎了一口氣,若是王兄還在,恐怕此時他和他能有些共同話題了罷。
眾人逛了一下午,將燕京之繁華都盡收眼底,到傍晚時分,永安王和淮南王才各自告退。
澹台熠看了一眼宋普,唇角勾起,道:“宋卿,現在你陪孤逛逛罷。”
宋普兩條腿都快斷了,聽了澹台熠的話,鬥膽地說:“臣好累,腿也快走不動了。”
澹台熠聞言,蹙了一下眉,道:“嬌貴。”
差人遣了一輛馬車,讓他上去,自己也跟著坐了上去。
澹台熠道:“宋卿覺得孤這兩位王叔如何?”
宋普捶著腿,聽了澹台熠的話,微愣,凝神想了一會兒,說:“都是人中龍鳳,當代豪傑。”
澹台熠眯起金眸,盯著他看,“那宋卿覺得太后如何?”
宋普:“……”
來了,送命題來了!
澹台熠冷聲道:“宋卿怎不說話?”
宋普訕訕地道:“太后被陛下的光芒所遮蓋,因而顯得遜色不少,臣對她沒什麽印象。”
澹台熠譏諷道:“沒什麽印象?孤看宋卿那兩顆眼珠子都快粘到太后身上了罷?恐怕比起當孤的皇后,宋卿會更想當太后的入幕之賓——宋卿做什麽瞪孤,難道孤還說錯了?”
宋普道:“陛下說笑了,臣怎會想當太后的入幕之賓,她年紀都比臣大了一輪有余了罷?”
澹台熠聽了,更氣,薄唇翻飛,懟他:“宋卿此話之意,若是太后比宋卿小,宋卿便想了?”
宋普:“……”
他說的話的確有漏洞,也無怪被澹台熠杠,趕緊補救道:“臣當真沒有這個意思,臣只是在想,太后都這個模樣,那純元皇后該有多麽的傾國傾城,絕代風華盛世美顏啊,臣只是透過太后這張臉,想到了純元皇后——也是臣娘,臣娘該有多美!臣當真沒有對太后有不妥心思,若是臣說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也當真沒有多想,只是憑著欣賞美色的本能多看了幾眼而已,太后那張臉和澹台熠有些像,但也一樣的沒有澹台熠好看,只是佔了化妝的便宜,顯得整個五官都要明豔突出許多,若澹台熠也化個妝,那絕對能將她壓得死死的。
也正因為他心裡坦蕩蕩,所以發毒誓是一點都不帶虛的,因而順利地安撫下了澹台熠。
澹台熠冷哼一聲道:“就她那張臉,怎能和孤母后比,孤母后勝過她千百倍,若不是憑著和母后有些相似的臉蛋,這女人連給先帝捧腳都不配。”
宋普一聽,下意識地屏息了。
澹台熠這時候也願意多說些,“宋卿記得,這女人吃人不吐骨頭,若宋卿馬虎大意,小心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宋普問:“即使臣馬虎大意,這不是還有陛下保護臣麽?若太后欺負臣,陛下會不會幫我?”
澹台熠道:“說什麽瞎話,孤不幫你,難道還給那女人臉麽!”
頓了一下,繼續道:“不過宋卿若是被她欺負,孤便有由頭懲戒她了,即使罰她禁足三年四年斷然也無人說道。宋卿不若尋個由頭讓她欺負你,孤好幫你撐腰,宋卿覺得如何?”
“……”宋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