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月下的森林依舊漆黑,只有隱約的蟲鳴,卻並不能帶來多少生氣。
蕭嵐站在湖邊,面對著已經恢復平靜的湖水問洛:“你對阿德琳說的話怎麽看?”
洛說:“阿德琳所說的和之前我們調查到的東西基本一致,對於紅月夫人的身份,我們之前也有猜測可能是韋爾德夫人,大致上是可信的。”
戴不毛擦了下自己之前哭出來的鼻涕泡:“怎麽還、還有可能不可信嗎?”
蕭嵐說:“也有可能是阿德琳在騙我們,畢竟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只有她和紅月夫人兩個人知道。”
戴不毛:“那怎麽辦?”
蕭嵐笑了笑:“NPC可能騙人,但劇情任務不會,解封阿德琳肯定是通關的重要環節,先按照任務的要求來吧。至於紅月夫人的身份,找機會把她的黑紗掀開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這個提議可真夠大膽的。
按照紅月夫人的凶殘程度,要掀開她頭上的黑紗,肯定要直面她毫不留情的攻擊,其中的危險可不小。
戴不毛一呆,忍不住頭口而出:“掀起了你滴蓋頭來?”
蕭嵐:“……”
怎麽還唱起來了?
蕭嵐說:“你清醒一點,要真是韋爾德夫人的話,人家不僅已婚有子,並且能一扇子把一個大活人錘死。”
戴不毛:“……”
嚶……
說完紅月夫人相關的,蕭嵐提起了另一件事:“明天早餐的時候,我們找其他的玩家合作吧,打破塔樓封印的話,三個人可不夠。”
戴不毛點頭同意,之後三人回到了學院。
——
洛今天也依舊把蕭嵐送到了寢室裡。
並且在蕭嵐表示自己一個人睡完全不會有問題之後才離開。
洗完澡後躺在學生標配的床上,蕭嵐的心裡忍不住浮現一絲期待,前兩天睡著後的夢中都出現了自己和洛的過去,今天會不會也出現那樣的夢境。
夢裡會出現什麽呢?
能解開他心中的疑惑嗎?
……
他的睡眠一直很好,很快的,睡意便已經襲來。
黑沉沉的世界裡,突然又出現了聲音和光影。
周圍的環境蕭嵐已經很熟悉了,是之前少年的他和洛第一次見面的那間辦公室。
暖黃的燭火光暈之下,少年和黑衣男子依舊對坐著閑聊,他們的身上都籠罩著一層柔和的光影。
少年捧著個茶杯,正訴說著自己進入遊戲後的經歷:
“我剛走出來,就看到一群和我差不多大的家夥,全都穿著校服。但是他們說的話我明明每個字都認識,連起來卻一點都不懂,什麽‘新人’、‘遊戲場’還有猜我怎麽死的……”
“後來有個奇怪的家夥攻擊我,他的力氣可真大啊,看上去還瘋瘋癲癲的……”
“為了逃跑,我躲到一個空房間裡去了,還在櫃子裡找到一個卡片,還說是技能什麽的。”
“什麽樣的技能”黑衣男子看上去很感興趣的樣子。
少年給他描述了一下【貧窮無法限制我的想象】,問到:“這個貧窮值是什麽?是指我必須要很窮嗎?”
黑衣男子給兩人的茶杯裡都續上了茶,語調不疾不徐:“簡單來說是這樣的,並且一無所有還不夠,必須比普通人更加的貧窮才可以,比如說負資產。”
少年:“……這是誰設計的坑爹技能啊。”
要是想要激活這個技能,豈不是要當一輩子的窮光蛋?
黑衣男子單手支著下巴,眼底有幾分促狹的光:“不記得了,如果不是那個家夥,那就可能是我吧?”
少年投過來一個譴責的眼神——
這是人乾得出來的事?
不過,這位貌似不太像是人啊。
反正少年並沒有見過哪個人能一揮手就把人變沒的。
而且,他提到的“那個家夥”似乎也不是……
黑衣男子看著少年微笑起來:“你以後有什麽打算嗎?”
少年有些不理解:“以後?在這裡嗎?”
說實話,他不過才十五歲而已,真沒多少社會閱歷,面對這個危險又有些瘋狂的遊戲世界一時有些沒轍。
雖然現在所處的位置是安全的,但他很清楚的知道,僅僅一門之隔的外面是一個充斥著暴力和殺戮的世界。
以後?
他也不知道在這裡的以後該怎麽規劃。
少年遲疑著說:“大概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吧,先看別人是怎麽做的,再考慮一下自己的安排。”
“如果你能回去呢?”黑衣男子又問。
少年有些驚喜:“我還能回去的嗎?”
黑衣男子對著他眨了下眼:“正常情況下是不可以的,但是如果稍微作弊一下的話,也不是沒有可能。”
少年壓低了聲音,似乎是害怕被什麽人偷聽一般:“你要幫我作弊嗎?”
黑衣男子微微一點頭。
少年笑起來:“洛,你真好,有機會真想帶你去吃我媽媽做的餅乾啊。”
黑衣男子卻說:“可能永遠都不會有機會了,我是無法去往現實世界的。”
少年想了想:“那我去學,如果以後有機會的話可以給你做!”
黑衣男子輕笑:“好,那我就先保持期待吧。”
旁觀的蕭嵐:“……”
真是一個敢做一個敢吃呢。
少年,多年後你會經歷社會的毒打,然後發現自己並沒有廚藝天賦的事實,並且很快會拋棄自己的味覺,走上貧窮的巔峰。
似乎想到了什麽,少年問:“我們以後有機會再見面嗎?”
黑衣男子想了一下,覺得還是說實話比較好:“如果我們再次見面可能會發生很糟糕的事情。”
少年:“什麽樣的事情?”
黑衣男子:“你會陷入和之前的一樣的危機,而我……重傷瀕死,虛弱到極限。”
少年放下了茶杯:“那樣的話,就由我來照顧你吧。”
這話聽上去,有些天真有些不自量力。
就算再進入遊戲,他也不過就是一個一無所有的新人而已,拿什麽來保障別人的安全呢?
但少年說的認真,顯然這並不是一句隨口敷衍。
黑衣男子看著少年:“那時候的情況應該很糟糕,我可能不是現在的樣子,你也應該不會記得我。”
少年不解:“為什麽?你這樣的人我應該不會忘記的啊?”
而黑衣男子只是微笑著並不回答。
他並沒有打算告訴少年,自己會消除掉少年腦中和自己有關的記憶這件事。
和降臨世界有關的一切,如果想要斬斷還是一點痕跡也不要留下比較好,免得勾起少年的好奇,最後反而會害死他。
少年鄭重地對黑衣男子說:“到時候如果你需要幫助,就裝可憐好了,看上去沒有得到幫助就會很危險的那種,就算我什麽都不記得了,也一定會幫你的。”
黑衣男子並沒有嘲笑少年聽上去有些不切實際的提議。
他也鄭重地坐直了身體說:“好,我記著了。”
接著,黑衣男子站起身。
他抬起手凌空在牆壁上比劃著,他的動作看上去遊刃有余,仿佛是一個胸有成竹的畫家,正在對自己構思已久的新作起稿。
似乎很厲害的樣子。
少年順著他的動作看過去。
少年:“……”
黑衣男子的動作是很熟練沒有錯,但是他只是在牆壁上畫了一扇門而已。
那扇門還歪歪扭扭的,兩邊不一樣高,兩條邊框也朝著不一樣的方向支棱著,充滿了反抗精神。
如果不是長在牆上,或許要猜到這是一扇門也並不容易。
機智的少年覺得,自己大概無意中發現了對方的藝術審美方向與眾不同的事實。
或者單純的就是一個靈魂畫手?
伴隨著黑衣男子的動作,這扇門慢慢成形。
他揮手隔空推開了這扇充滿藝術氣息的大門,門後出現了一些看不清細節的光暈,不知道到底通向什麽地方。
少年也站起來,打量了一下這個不管從造型還是出現方式來說都相當不可思議的門。
少年:“通過這裡我就能回去了?”
黑衣男子點點頭:“這裡回去就會是你最初離開的地方。”
“那就是在我的臥室裡,我記得之前我是在床上睡覺來著。”少年又想起了什麽,“我的衣服怎麽辦?我要穿著這一身嗎?”
黑衣男子:“不需要換,等你回去的時候衣服會自動恢復的,不過——”
說著他靠近了少年,修長的手指劃過少年帶著勒痕的脖子,在他的動作之下,之前少年被襲擊者勒出來的痕跡完全地消失了,就像從沒存在過一樣。
接著,黑衣男子的指尖又點過幾處之前檢查過的受傷部位,在少年看不到的地方,這些傷口也飛速地愈合著。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少年的手腕上:“這個是你之前弄出來的傷口吧,看上去有幾天了。”
少年說:“嗯。”
黑衣男子伸手拂過少年的手腕,在他的動作之下,原本被精心包扎的紗布變回了之前少年胡亂包扎的布條的樣子。
“這樣就差不多了。”黑衣男子說。
少年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從外表上看這個就是他之前的那個,但是手腕上卻一點也不疼了,明顯還是被對方包扎之後的感覺。
察覺了少年的疑惑,黑衣男子說:“一點小小的障眼法而已,保持到你傷口痊愈沒什麽問題。”
少年覺得這樣的手法真是神奇。
忽然少年感覺自己的眼前一暗。
他抬起頭,發現黑衣的男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
黑衣男子伸出了指尖,在少年的額頭上輕輕一點,一個黑色的印記出現在了少年的額頭上,轉瞬間又消失不見。
少年隻感覺額頭一涼,他在伸手去摸的時候卻發現什麽都感覺不到了:“這是什麽?”
黑衣男子說:“你被降臨世界選擇之後身上會帶有降臨世界的印記,就算把你送走了,你也很快就會被再次找到。”
“我在你的身上留下了力量標記,可以暫時壓製降臨世界和你之間的聯系。不過,如果我有一天重傷或者死亡的話,這個標記會失效,到時候你和降臨世界的聯系將再次恢復。”
旁觀的蕭嵐突然明白了。
原來他暫時享有的安寧生活,是因為洛替他阻攔了降臨世界的聯系。
後來他之所以再次進入遊戲,恐怕和洛被封印在信封裡的事情脫不開關系。
可他是最近才進入遊戲的,而洛卻似乎已經在信封裡呆了很久,這又是什麽原因?
難道信封裡的時間和外界並不一樣嗎?
還是有別的什麽蕭嵐所猜不到的原因?
再想到蕭成岩知道自己的技能,並且為他準備了債務的情況。
蕭嵐不禁想,洛、蕭成岩、悖逆者他們之間會有什麽關系?
洛會是那個傳聞中的悖逆者嗎?
“你該回去了。”黑衣男子的聲音裡打斷了蕭嵐的思緒。
蕭嵐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夢境裡的兩個人身上。
少年站在門邊,對著黑衣男子露出了一個乾淨的笑容:“那……再見了。”
黑衣男子看著他:“你應該期待我們不會再見才對。”
少年說:“按照告別的禮儀,就是要說再見的”
黑衣男子也微笑起來:“好吧”
少年最後對著他揮了揮手:“再見。”
黑衣男子也學著少年的動作揮手:“再見。”
告別之後,少年就轉身踏入門後的世界,他的身影被一片光影吞沒,至此消失不見。
黑衣男子看著空空如也的門,放下了手。
再一抬手,門瞬間消失不見。
他做了一個只有自己記得的再見約定。
哪怕再見,並不意味著有什麽好事發生。
但,他的心情卻意外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