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星嘉很少久站,連著站了兩節課,即使時不時換個姿勢,把重心在兩.腿.之.間不停變換著,腿還是麻了。
等到下課鈴終於敲響的時候,他的腿就像灌了鉛一樣酸酸沉沉,第一步抬腿的時候甚至踉蹌了一下。
陸星嘉僵硬地走回座位上,第一件事就是腿蹺在課桌下面的那條金屬橫杠上,揉捏小腿酸沉的肌肉。
揉了好一會兒,僵硬的肌肉才算放松下來。
適逢邱銳峰抄完黑板上的最後一點筆記,轉過身來問道:“去吃飯?”
陸星嘉點頭,和他一起出了教室門。
走在去食堂的路上,陸星嘉還時不時活動兩下腿部肌肉,兩人走路的速度都比平時慢了不少。
“好端端的,跑教室前面站著幹嘛?”邱銳峰不解,猶豫片刻,又試探著問道,“你和學神……鬧矛盾了?”
“沒有啊,”陸星嘉理所當然道,“我們關系好著呢,怎麽會鬧矛盾。”
他撓撓腦袋,有點不好意思,“主要是我上課太容易犯困了,怕睡著。”
“哎,那你平時晚上幾點睡啊?”邱銳峰問。
陸星嘉想了想:“一般都是十二點多吧,這段時間快要期中考試了,有時候可能要到一兩點……”
“幾點起床?”
“六點?最晚了吧,還要騎車來學校,再晚就要遲到了。”
“你睡得太少了!”邱銳峰不滿地擰起眉頭,嗓門都不自覺地抬高了點,“我看你在學校也不睡午覺,一天睡五個小時,你當自己是超人嗎?”
“我也不想啊,”陸星嘉有點委屈,“主要是每道題我都要想很久,實在是早睡不了啊。”
邱銳峰還是擰著眉頭,勸道:“但是你這樣肯定不行,睡眠不足效率就低,效率低就要熬到更晚,惡性循環了。”
“哎,”陸星嘉歎一口氣,“我也覺得我的作息有點問題,等期中考試完之後再說吧,不然我可能連留都留不下來了,還說什麽作息。”
“困就睡一會兒嘛,養足了精神才能剛好的學習啊。”
“成,我看情況吧。”
陸星嘉應了聲,算是答應。
邱銳峰無奈歎氣:“你就是給自己太大的壓力了,我覺得你肯定比之前有進步。”
“謝謝你安慰我。”陸星嘉報以一個感激的笑容,眉心還聚集著愁容。
再堅持幾天,等期中考試完,心裡就有底了。
他只能在心裡這樣安慰自己。
“……行吧,你自己看著辦吧。”
眼見實在勸不動他,邱銳峰也只能搖搖頭,不提這件事了。
中午正是打盹的好時間,吃完午飯回到教室,陸星嘉又感到一陣困意襲來。
他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站起來在走廊裡走兩圈,又要繼續寫題。
但他實在太困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都沒有睡飽過,早上睡的那一節課就像是把一根火柴仍進了堆積如山的柴火堆裡。積攢的困意好像在這一刻突然爆發了出來,報復似的,半點反抗的余地都沒有。
就睡五分鍾。
又想起邱銳峰的話,陸星嘉動搖片刻,甚至再來不及想什麽,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秦暮冬喂完那隻小野貓,再回來時,便看到陸星嘉正趴在桌子上睡得香甜。
中午的時候太陽正好,灑在少年的側臉上,白得幾乎在發光。
但他明顯睡得並不安穩,眉心緊緊蹙起,手裡還攥著根筆,交錯濃密的睫毛之下,能看到明顯的黑眼圈。
秦暮冬猶豫片刻,把壓在陸星嘉身下那本習題冊抽出來。
動作小心翼翼地,比對待剛出生的小野貓還要溫柔,生怕吵醒了這個刻苦過了頭的少年。
他打開習題冊,從頭到尾一頁頁地翻看著,娟秀的字跡把每道題的空檔都擠佔得乾乾淨淨,有的題還用不同顏色的筆標注了多種解法,標注上對應在課本第幾頁的知識點。
這是一中的自編物競教材之一,主要內容分成三大塊。
第一部 分是課前預習,主要針對概念出一些思考題,幫助學生快速接受新知識;第二部分是課後作業,試題維持在省賽難度,有不少往年省賽的真題;第三部分是提高拓展,出題靈活花樣繁多,有不少甚至是改編翻譯過的國際奧賽答題,難度高,牽涉的知識點也多。
一般來說,第一部 分和第二部分是必寫的內容,第三部分則根據當節試題的難度來由學生選做。畢竟國際奧賽題難度大、題目長,就算是參賽選手一道題也要寫上半天的時間,更何況是他們這些初學者。
但陸星嘉顯然不是這麽想的,第三部 分的每道題都有他的筆跡。
各種筆跡,甚至能從紙張的褶皺程度看出他一開始是用鉛筆寫的,後來再擦掉,反覆擦拭之下,留下淺淺的黑印。
翻完了最後一頁,秦暮冬放下習題冊。
下午的預備鈴打響了,陸星嘉也終於醒了過來。
睡了一中午,他整個手臂都麻了。
睡眠具有周期性,錯過就很難彌補回來,晚上少睡了一個小時,可能要用一整天的困乏無力來換。
中午飽飽地睡了一覺,再起來的時候,陸星嘉還是覺得腦袋懵懵的。
抬眼看向牆上的鍾表,陸星嘉強迫自己清醒過來。
又浪費了一中午的時間。
陸星嘉沮喪地垂下眼眸。
這段時間,他其實能感覺到自己的進步。
做題的正確率高了,周考小測的成績也在穩步提升,但他太害怕了,每次只要一閉上眼睛,就好像恍惚回到了秦暮冬的葬禮現場,上輩子的怯懦就像是時時刻刻壓在他身上的大石塊,讓他喘不過起來。
他就像是被困在籠中的小獸,摸著石頭過河的盲人,只能拚命地向前,卻看不到盡頭。
都說人的痛苦多來自於對自己無能的憤怒,看著手臂上被壓出的紅痕,陸星嘉突然特別想哭。
眼淚在眼眶中打轉,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倏然出現在了他的視線裡。
秦暮冬手指微蜷,拇指與食指夾著一本習題冊。
陸星嘉一怔:“這是……我的嗎?”
“嗯。”秦暮冬微微頷首。
“是不小心拿錯了嗎?”陸星嘉不好意思地咬了下嘴唇:“對不起,我寫的不好,你……”
“很好。”
秦暮冬第一次出口打斷他說的話。
他的語氣格外認真:“你寫的很好。”
“……謝謝。”
知道他大概只是安慰,陸星嘉伸手把試題冊拿回來,卻突然有了繼續下去的力量。
快要潰敗的堤壩就這麽被堵上了。
他想,只要還能見到秦暮冬,能和他一起努力,這就足夠了。
他還能撐下去。
“不要硬撐。”
低沉的嗓音落在耳邊,惹得耳膜一陣震顫,“累了就休息一下,沒必要這麽逼自己。”
語氣是那麽輕巧又不在意的樣子。
陸星嘉一直以來積攢著的不滿和委屈在這一刻具象成了實體,嘴先腦子一步做出了反應。
“我也想啊!”
不受控制的,話如同倒豆子一般從口中脫出,“可是我真的想留下來啊!”
“我又沒有你們這麽聰明,也知道自己基礎不好,如果不努力的話,只能被老師勸退了啊!”
陸星嘉越說越覺得委屈,眼淚沿著臉頰啪嗒啪嗒往下掉,邊哭邊吼:“我真的,我也好想休息,好想躺在床上睡他個三天三夜,想看雜志,想打籃球,想玩遊戲……可是我更想留在競賽班裡,我想和你一起嘛!”
吼完之後,周圍陷入了一片安靜。
陸星嘉的胸膛劇烈起伏著,怒氣散去之後,剩下的就是尷尬和不好意思。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陸星嘉也越來越覺得尷尬。
就像鼓起勇氣告白一通之後,卻遲遲得不到回應。
“……對不起,”陸星嘉手臂抬起,狠狠地揩著眼淚,校服的袖子濡濕了一小塊,“我胡亂說的,你別……”
“別哭。”一張潔白的餐巾紙落入了陸星嘉的視線裡。
纖細修長的手指微微用力,在那張疊得方方正正的餐巾紙上留下清晰的折痕。
秦暮冬低聲道:“期中考試主要考察對基本知識點的掌握能力,基礎題至少佔到試卷分值的百分之八十,剩下的拓展部分不到百分之二十。專注課本內容,做好基礎題,就能拿到不錯的分數了,至於那些拓展題,以你現在的能力來說,沒必要深究,等以後全部學完綜合做題,再撿起來也不遲。”
陸星嘉還是第一次一下子聽他說這麽多話,愣怔了片刻,才接過那張餐巾紙,有些尷尬地抹著眼角:“你……看了我的習題集嗎?”
“嗯。”秦暮冬從陸星嘉桌子上拿起那本習題集,隨手翻到某頁,“你看,像這種題,當時你肯定做了很久,但是最後還是沒有做出來,浪費了不少時間,留給前面的基礎題的時間就少了。”
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在紙張上平移,又指向前一頁的一道題:“比如這道題,知識點非常簡單,是不應該錯的,你在後面的拓展題上浪費了太多時間,以至於前面的題沒有認真檢查。”
秦暮冬微微抬頭,看向陸星嘉的眼睛,“考試的時候也是一樣,先把能抓住分都抓住,剩下的有時間再研究也不遲。”
秦暮冬高冷沉默,但考試對於他來說如魚得水一般自在。
他的手指在潔白的紙張劃過,眼瞼微垂,目光鎮定,說話時條理清晰,語調低沉,有條不紊,身上似乎渡上了一層金光。
陸星嘉一時有些看愣了。
他想,這才是秦暮冬霧色遮掩下本來的模樣。
他本該這麽耀眼。
看著面前少年呆怔的表情,秦暮冬無奈垂眸,手指蜷起敲一下課桌。
“聽明白了嗎?”
他的分析很清楚,也很有道理,陸星嘉回過神來,還有點不好意思。
“聽明白了,”他點點頭,過了一會兒,腦袋壓低了,小聲道,“對不起,剛剛我有點著急,所以吼了你……你別生氣啊。”
秦暮冬“嗯”了一聲算是回應,陸星嘉松了口氣,報以一個燦爛的笑容:“真的謝謝你,我會按照你說的方法試一試的!”
秦暮冬冷漠地轉頭看向窗外,在陸星嘉看不到的地方,一直緊繃著的唇角勾起一點。
終於又見到他笑了。
作者有話說:
冬哥的喜歡是潤物細無聲地對他好。一個通知:和編輯商量了一下,本文將於3.31(本周二)入v,其實也就是明天啦,當天會有雙更掉落,之後也會日更,預計全文字數20w吧,不會很長。帶著冬哥和嘉嘉給大家拜個早年,拜托大家多多支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