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淮楞在原地。
懷中的骨灰盒有著被煙火灼燒的痕跡, 蒙上了一層黑色的煙。
很淺, 他伸出手去觸碰, 似乎上頭還殘留著火焰的溫度,他竟然覺得有點燙手。
指尖拂過, 擦拭掉煙灰之後,除開磕在地上的凹陷處, 盒子上還有一道細微的陳舊裂痕。
沒錯,就是它了。
當年季老爺子從自己手中搶走,掉落在地上弄出來的痕跡。
走向, 趨勢, 一模一樣,刻在他骨子裡頭的東西, 不會錯的。
季淮凝神望著骨灰盒,手指不敢從上頭挪開,卻也不拿走, 像是擔心下一刻就會消失在空中一般。
如今他最寶貴, 最在乎的東西就在自己面前了。
顧青柏盯著季淮,對方垂眸, 凝視著骨灰盒, 一向冷漠的眼神中卻多了溫柔。
顧青柏本想將骨灰盒遞給季淮,但又不忍心打破氣氛。
他輕輕動了動握住骨灰盒的手指,笑了一下。
與此同時。
明明火勢還在攀升, 已經開始蔓延出去, 那些傭人在不斷地救火, 空氣中不但飄蕩著燒焦的味道,還有喧雜的聲音。
可季老爺子像是按下了暫停鍵。
唯獨手指在不斷地顫抖。
季、季淮?怎麽能是季淮把人救出來的?
誰都行,唯獨不能是季淮!還有骨灰盒,那是他的東西!
隨著房梁的坍塌,房子坍了一些進去,砰——
熱浪翻滾,席卷而來。
季老爺子這才後知後覺地上身後仰,踉蹌著往後跌。
季管家抬手扶住他,聲音極其細微地喊他:“老爺子……”
季老爺子手中的拐杖一點地,倒三角的眼睛一眯,眼神狠毒,不行,自己得想辦法解決這件事情。
季管家正打算給老爺子拍拍背部,給他順氣。
人卻氣急敗壞地推開,向前蹣跚數步,訕笑:“顧少爺啊……”
他應該怎麽說?顧青柏是特地衝進去的,說明這個人早有預謀,不管是出於什麽原因,他差點死在季家已成既定事實。
大少爺年紀小,應該是個不懂事的小年輕,所以應該可以糊弄過去的……
說著季老爺子顫顫巍巍地伸出如同枯木般的手指,想要去觸碰顧青柏。
季淮緊了緊臂彎,猛地抬頭看著他,頷首抬眸,眼神凶惡到極致。
噠噠,高跟鞋踩在石磚地上,而後停下。
“季老爺子。”
顧夫人單手叉腰,神情冷漠地走到院子門口,她抬手取下自己的墨鏡,眼角上挑,絲毫不掩蓋自己的怒意。
“把你的狗手收回去。”
火災在一個小時後撲滅了。
季家是蘇式園林,融景於中式建築中,也就是這般,一旦起了火災,要想救火就非常麻煩。
好在這院子院子相對封閉。
能熄滅也是燒的差不多了,專業人員又弄好了隔火帶,沒有牽扯到其他建築。
那院子算是燒的一乾二淨,只剩下一點斷垣殘骸。
季老爺子坐在大堂,臉色鐵青地看著端坐在下方的顧夫人。
顧夫人幽幽開口:“給個解釋吧。”
而後她斜眸望著季老爺子,輕輕地點了點自己的腦袋,眼神嚴峻,嘴角卻上挑似是帶著笑意,一字一句說:“我可不傻哦~”
醫院。
顧青柏一臉狼狽地到醫院中,處理之後傷的不是很重,而且顧家去的家庭醫生又第一時間進行了處理。
醫院裡頭,顧青柏進行了全身檢查,除開狼狽,並無大礙。
只是他的崴腳扭著腳踝了,走路有些不方便。大家都要他躺在床上休息,哪裡都不許去。
顧青柏躺在病床上,蠢蠢欲動,只可惜顧管家正在給他整理床頭櫃上的花。
顧夫人打來了電話。
“嗚嗚嗚~媽媽都快要嚇死了。”
隔著手機,他都能想象出顧夫人一邊抽著紙巾擦拭眼淚,一邊說話的樣子。
顧青柏心軟,安慰人說沒事。
顧夫人喋喋不休。
“我之前想著你該從季郭出來回家了,就給你打電話問問……”
結果一連兩通電話都沒有,她嚇得會也不開了,直接就去找季老爺子。
倒是知道季老爺子不敢亂動自家兒子,可問題是,根已經在泥沼中爛透了的地方,又能指望什麽?
顧青柏不知道怎麽解釋,自己那時候正在追蹤季老爺子,所以就開了靜音。
顧夫人眼淚汪汪地說:“兒子,你再跑,真的就打斷你的腿哦。”
顧青柏膽顫地點點頭。
不敢動,不敢動。
顧夫人這次可能真的會打斷自己的狗腿。
顧青柏放下手機,問管家伯伯,小心翼翼地說:“那個……季淮呢?”
季淮的傷比自己重,當時在季家進行處理時,對方左臉基本上被鮮血給糊住,碳灰裹在被劃開的傷口縫隙中,肩膀和右手手臂都被燙傷。
可是對方卻硬咬著牙關不吭聲。
也許是季淮習慣了。
就連來醫院,自己的身邊都擁簇著無數的人,而季淮卻不見蹤影。
顧管家歎了一口氣,說道:“少爺,季家是一塊肥肉,每個人都在盯著這匹快瘦死的駱駝。每個人都在覬覦,除非季總能打破僵局,徹底洗牌。”
或者等那些把控著季家股權的股東,願意心甘情願地退位。
顧青柏看著顧管家,欲言又止。
原著中季淮打破了僵局,一步一步踩著荊棘叢,踏上了王座,冷眼笑看昔日輕蔑他的人。
顧管家似乎看穿了顧青柏的心思,輕輕一笑:“我相信少爺的眼光,但現在還不是下嘴的時候。”
顧青柏徹底閉上了嘴。
臥槽,你們不要一個個都流著口水,惦記著季家啊。
季淮以後當上季家絕對控股的掌權人之後,到後期,大家就看著蒸發的市值一起流淚滿面?
顧管家出去的時候,特地轉身對顧青柏露出了一個“請你放心”的表情,然後把門給鎖了。
顧青柏害怕地縮了縮肩膀,心道你們敢下口,我不敢。
出也出不去,顧青柏想給季淮打個電話,結果自己的手機落在火場中,已經直接火化了。
他看向彈幕。
大家都在心有余悸。
【匿名】:嗚嗚嗚嗚,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主播要涼涼了。
【匿名】:嚇得我澡洗到一半都沒洗了,主播沒事吧。
【今天刷卷子】:沒想到季淮會過來幫忙啊!!!
【匿名】:艸,老子剛才催系統要幫忙,結果這破爛系統說自個架構不行,還在升級中,連個任務都怕崩,壓根不敢大動,他奶奶的,升級多久了?
【匿名】:升級完成要是不能讓主播有孩子,我就去投訴舉報它!!!
【=v=】:真的想哭,要是我的話可能就不敢去爭分奪秒拿骨灰盒了。
顧青柏垂眸,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做出舉動。
不是沒有成功的可能,只是風險太大了。
但是自己翻看了好幾遍原文,每看一遍,就代表季淮又失去了一次。
從季淮踏入季家開始,母親的遺物就成了他的心魔,也是他內心深處的最後一道光。
女主或許是他的向往,但骨灰的失去卻是壓死季淮的最後一根稻草。
顧青柏看向窗外,而自己只是力所能及地幫了一把,替他拿走了那最後一根稻草。
而已。
季淮走到病房門口,看著病房裡頭的景色,忽然便停下了敲門的手。
房間裡沒有合上窗戶,窗外的風吹動這紗質窗簾,飛舞的布料攪動著投射進來的陽光。
顧青柏正側頭望著窗外的陽光,專注而向往。
陽光落在他的頭髮上,發梢隨著微風顫動,破碎的金色便隨著上下起舞。
季淮伸出手,忽然想碰一碰。
助理此刻大步趕來,正要開口:“季……”
總?
他順著季淮的目光看向病房裡頭,看到了顧青柏。
助理沉默片刻,小聲說:“顧夫人找你……”
季淮緩緩地放下半抬的手,轉身大步離去。
包廂之中,顧夫人依靠著椅背,姿態慵懶,表情卻很是嚴肅。
她看著季淮帶傷出現在面前,從容地落座,忍不住嗤笑一聲。
“說吧,多少錢或者要什麽?”
季淮抬眸,冷冷地開口:“顧氏和鍾家共同合作開發的大興商業區,顧氏所負責的建築材料供給這塊,在當前一期合同結束後,將目前和顧家合作的原材料供應商更換為季家。”
顧夫人緩緩直起身子,收起來了輕蔑的目光,手指敲打在桌面上:“消息真靈通,但胃口有點大吧。”
季淮表情沒有變化,他看著顧夫人,卻想起了另外一個人。
而後他轉頭看向窗外的風景,緩緩說:“這會是一樁非常劃算的生意。”